作者:法采
邓如蕴说好,她倒是不怕药有问题,只不过和涓姨说起过盘药铺的事之后,心中颇有意动,想去慈辛堂看看,要攒多少钱,才能盘下这样一间小铺子。
她说,“等过几日,我同你一起过去。”
秀娘连连点头,但转眼又说起了按察司门口,荣乐县主朱意娇投案的事情。
邓如蕴大吃一惊。
她转头看向前院,某人今日也一直在这儿,这会就在前院翻晒草药,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他有没有听说。
这不是小事,且他执意要与恩华王府对抗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她不知道他此举同她有几分关系,但就算没有关系,她也准备把这事同他说一声。
她去了前院,见他正跟邓家的小厮长星一道,翻今岁秋日最后的一拨马齿苋。这一拨马齿苋涓姨见着成色不错收了不少,还说拿出一部分来拿来蒸包子吃。
邓如蕴刚走过去,他就立刻抬头看了过来,额角还挂着汗珠。
邓如蕴当即就把秀娘听说来的事告诉了他,不想他却笑了。
“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还在这儿晒药?
邓如蕴怀疑自己没跟他说清楚,但见他好歹是把耙子放下了,道了一句。
“她倒是个敢作敢当的人物,除了手段过于毒辣。”
邓如蕴跟他想得一样,尤其她回忆起那日在在黄老太君的寿宴上,这位县主莫名其妙地一笑,至今还有些惊怕。
这事她没同旁人说过,只又听到滕越道。
“我先前还觉的恩华王会替她挡了惩罚,便宜了她,不想她自己站了出来。勾结土匪不是小事,她至少也得被撸了县主的名头。而她到底是恩华王的女儿,恩华王纵然不被治罪,我们的意图却也达到了... ...”
他把他们同恩华王府的对付说了,也把白凤山、和他其实是要找一批被土匪转卖的军资兵甲的事情,也都告诉了她。
这些话,滕越从前不曾跟她提及一字一句,彼时或许是他觉得她没读过书,也不懂这些事,又或者连他都没有真的把她当作自己的内人... ...但今日他借这个机会都跟她讲了,见她微有些怔忪,却道了一句。
“既然没找到被转手的军资,也确实不能给人定罪。那这般结果,反而还算不错。”
她这话说完,滕越只觉日光之下,她发髻上闪出了金丝。
这些事,她都听懂了。
有一瞬,滕越想要问她,要不要他请个西席先生回来,小妹也不用每日烦厌地去旁人家的私学堂读书,西席先生可以把她、小妹连同玲琅,甚至秀娘她们,一道都教了。
她应该会想读书识字的吧?
可话到嘴边,想起她潜藏的脾气和骨气,滕越便没有直接说出口。
他暗暗将这事记了下来,却听她若有所思地轻声了一句。
“将军是不是快回宁夏了?”
滕越方才还加跳两分的心跳,瞬间滞缓了下来。
她这反应倒是挺快。
“蕴娘是想让我走吗?”他问。
他一问,见她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将军想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真的吗?
滕越又盯着这个人看了两眼。
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可能要回去一趟,但也有可能,要长留下来好一段时间。
*
虽然荣乐县主自己投了案,这结果不算差,但她像是自作主张的所为,恩华王府那边一定还有旁的动作。
滕越少不得忙了几天。
宁夏也来了人,滕越和一直在西安任职的黄西清的外甥孔徽,连同之前滕越安排落脚西安府卫所的将领,众人见了一面。
孔徽直道,“这一代庆王爷压不住恩华王府的势头,恩华王除了在洪晋那太监手里吃了点亏,旁处估摸着也就这次,咱们给他来的这一记。折损了宝贝女儿,还不知道多心疼。”
恩华王府是庆王府分出来的一枝,照理说庆王府更是镇守边关的藩王,但奈何这一代庆王示弱,反而让恩华王占据了高地。
恩华王心疼女儿,不可能毫无动作。
这会滕越在宁夏的同僚好友王复响,就让人传了信儿来,说滕越之前军功累积,想要再往上升游击将军的事,恩华王府派人阻挠了。
滕越一点都不意外,这会听着他们可惜,他道。
“升不了便罢了,眼下就算拿了个游击将军的名头,回到宁夏也是要被恩华王紧盯着的。”
他这样说,孔徽便笑道,“你这事,舅父还真写信回来提了。”
他说得舅父正是在京的黄西清。
“先生怎么说?”滕越问。
孔徽道,“舅父的意思,让你暂时调回到西安府来得了。还有咱们其他几位将领,若在宁夏留不住,干脆都调回关中来。”
这话滕越立时听明白了。
恩华王在拉拢将领,他们这些人若都走了,恩华王可就高兴了,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就算他们走了,朝廷也会另外派人过来,更不要说大太监洪晋正盯着军中呢,少不得往宁夏派人。
这样一来,他们一抽身,恩华王府就和洪晋正经对上了。
滕越心里本就有了这层盘算,眼下听说黄先生也是这个意思,不由地笑了起来。
孔徽更是道,“位置我都给你盯好了,就留在西安的卫所。旁的不说,回家方便了不是?”
他这话还真说对了。
滕越不由就想到了,家里某个想让他走的人。
他这会要调回西安的卫所衙门里来了,日日都在家中,不知她是什么反应?
滕越猜着她的反应,同众人又说了一阵,便仍旧回了城东小院。
谁知他早早回去,却听说她出了门。
*
慈辛堂。
邓如蕴和秀娘隔了几日过来了,想看看自己这批药验的怎么样了。
两人皆穿了男人衣装,邓如蕴来之前,还同外祖母说了,借她老人家的姓取了新名字,日后在西安府里行走用。新名字就唤作梁韫。
只是这会儿,邓如蕴同秀娘到了慈辛堂里,问了掌柜的验药的结果,不想掌柜的却皱了眉。
“你们的药,我们的郎中觉得不成,至少有那么四五种我们是真不能收的。”
这话引得秀娘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邓如蕴也怔了怔,但她没什么心虚的,反而直接道。
“药是我做的,不知哪四五种有问题,咱们不妨拿了药仔细说说?”
她这话落音,后面恰有人撩了帘子走了出来。
来人还没弄明白是何事,掌柜的直接把人请了过来。
“傅大夫,人家药师来了,想要问个验不过的说法,你跟人家说吧?”
正午刚过,天热得紧,男人刚到后面给自己的小毛驴喂了些水,回来听见掌柜的这么说,仍旧面色和善,却道。
“那几种药是真不成,个中原因... ...两位师傅真让我细说吗?”
秀娘只觉这位傅大夫是那般温和如玉的做派,一定能给她们过,没想到还说着这种意味不明的话。
秀娘皱了眉,但不等她开口,邓如蕴已经先开了口。
“我做的成药或许手法不够精巧,但也绝无猫腻不可言说。这位大夫直言就是。”
她这般不退不缩的态度,男人这才抬眼,正经向她看了过来。
第24章
那傅大夫态度依旧温和, 还先问了邓如蕴的名讳。
邓如蕴报上假名,“梁韫。”
男人也报上名字,“在下傅春白, 虽是初来乍到西安府,却也行医多年了。梁师傅这制药的手艺也很是娴熟, 但用药上面却不甚讲究。”
最后这半句又点了邓如蕴一下, 邓如蕴制药没什么不能摊开说得, 让他直言。
他有些意外她真的让他说,但也再不废话,从一众散丸膏丹中, 挑出了一盒黄连清胃丸来。【注】
此药是给胃有实火之人用的, 主要用了黄连、石膏、玄参、地黄等十多味药材,乃是市面上再常见不过的丸药。
这位傅大夫道, “此药方中,黄连、石膏、栀子等药,都是泻火之用,是主药。而这些药性苦且寒,所以辅药须得用些地黄、知母、玄参、甘草等清热解毒、养阴生津、益气调和。”
他说这些药理, 邓如蕴没有异议,不过他却碾碎其中一丸,放到了舌尖。
“梁师傅也是用这些药做了此丸, 但其苦寒之味却比寻常的黄连清胃丸重的多,这便说明梁师傅这丸药里, 几味苦寒的主药用量过高, 而玄参、知母等药却明显不足。”
他道, “我这几日也听说了玄参、知母这些,在西安府的药市中价位虚高, 梁师傅不想用这些调和我也能理解,可这样的药丸卖给病患,身体强健的也就罢了,只怕那妇幼老弱、脾虚之人,是要大伤脾胃的。那便不是救人,是害人了。”
他说完,就把这药丸推回到了邓如蕴面前。
慈辛堂的掌柜在旁听着,也脸色明显失望地摇了头。
邓如蕴没有立刻辩解,只看了这位傅大夫一眼。
“听大夫口音,京城来的?”
他轻笑一声,“在下直隶人,在京中确实行走过几年。只是不管是直隶还是陕西,梁师傅这药丸都行不通。”
他笑得温和俊逸,但言语却不温和。
邓如蕴没否了他,反而点了头。
“傅大夫看着年岁不大,但医理明晰,仁心仁术。只是不知傅大夫有没有发现,我这些成药里面,还有一种黄连清胃蜜丸。”
她说完,秀娘就把蜜丸拿了出来。
男人可就笑了,“这蜜丸,恰也是我以为无法过验之药。”
他照旧拿了一颗碾开放到了舌尖,砸了两下,温柔的眼眸里露出笑意。
“听说蜂蜜价钱也不低,梁师傅这药上,倒是舍得放蜂蜜。可这种清胃丸本就是苦寒泻火之药,做成蜜丸势必要大大削弱清胃泻火之力。您这药里放了这么多蜂蜜,疗效可就慢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