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邓如蕴眼睛微眨。
她道,“好。”
*
按照沈言星的说法,吴老将军一家人眼下藏身在潼关附近的华阴县里。
邓如蕴是坐马车赶过来的,自然比不得滕越脚程迅速,也一时还没追到他。
华阴县里风平浪静,她先分派了林老夫人给她的侍卫在附近的街巷里走动,看能不能和滕越的人接上头。
她自己则想了想,擦了脂粉,扮成了路过的商户女眷的模样,从街边的银楼买了两支锃亮的银钗簪在头上,把侍卫也都打扮得如同行商家的伙计,在街上佯装逛街地行走。
邓如蕴还顺手买了两匹布让侍卫扛着,越发像个有钱商家妇人的样子。
侍卫素来是提刀扛枪的,这下扛了两匹布在身上还有点不适应,小声问邓如蕴,“夫人,咱们这样会不会连将军,也认不出咱们来?”
邓如蕴一笑,“若真这样,那他该上眼药了。”
这话说完,几个侍卫都跟着笑了起来。
一众侍卫从前不管是跟着将军,还是老夫人,又或者护送箫姑娘,这三人多半的时候都冷肃正色,连整个滕府都似是要比旁处冷两分,没人敢开玩笑。
可夫人却全然不一样,尤其这几月,将军同夫人越发好了,将军和姑娘都逐渐说笑了起来,夫人对他们更是和颜悦色,他们有从秀娘子手里讨药的,只觉夫人的药比外面卖的可好用多了。
今日这般紧张的时候,夫人竟还说了句笑话,一下就把众人的紧绷笑散了两分。
众人在街上说笑走着,更无人发现,根本不必躲躲藏藏。
只是在路过街尾有人正摆摊买狗的时候,那摊子上有条狗突然朝着邓如蕴叫了起来。
邓如蕴被吓了一跳,转头要看,已经被侍卫们护在中间了。
正这时,站在她身前的侍卫道了一句,“我看到将军的人了,就在前面。”
这话一出,众人再不管什么狗吠的事,都快步往前而去。
前面果然正是滕越的人,众人一见面就转进了暗巷里,邓如蕴刚要问一句“将军在何处”,话还没出口,却见眼前的侍卫们全都转过了身去,散到了一旁。
有人从后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臂弯里。
“你怎么来了?是娘让你来的?”滕越讶然朝她看了过来。
邓如蕴没有立时回答他,他却上下打量着她的模样。
“怎么扮成了这个样子?像个商家妇人,倒也... ...怪好看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目光定定在她脸上,说得邓如蕴脸蛋微有点热。
但这会哪里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连忙问了他。
“找到吴老将军家的人了吗?”
她这么一问,滕越才正了神色。
他说还没有,“但见到了沈言星留下来的人。他们道没有见到吴家人出城,应该还藏在县城里。”
大隐隐于市,这般倒也安全。
但她又问,“那,你和施泽友遇上了吗?”
滕越脸色微沉,但摇了头。
邓如蕴略松了口气,此时见他虽然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布衣,但人高马大地就算站在闹市中,也有些明显。
她干脆拉了他到成衣店里,给他也换了一身商户模样的衣裳,又买了两包炒栗子让他拿在怀里。
他这么一改扮,迅速地就跟众人一道,同过路的行商没两样了。
走在街上也没人再多瞧,有人从他们这一行旁边路过,还避让两分。
滕越刚才还要略作躲避,眼下也同邓如蕴一般大大方方走到了街上,他不由道了一句。
“蕴娘可真聪明。”
邓如蕴可不当他的夸,只让他别光拿着两大包,“也剥几个炒栗子吃一吃,像是那么回事。”
滕越低头笑,剥了个热乎的栗子塞进了她小嘴巴里。
邓如蕴差点被他噎到,只道,“你自己吃就行了。”
一行人在街上边走边看,不想经过那卖狗的摊子时,摊子上的狗竟然又叫了起来,只冲着邓如蕴连声犬吠。
邓如蕴并没有被吓到,可她这次听着那狗叫的声音,莫名觉得和自家老宅里那几条老狗有些像。
几条老狗都是她哥哥生前一手养起来的,跟着哥哥鞍前马后。后来邓如蕴一直留他们看家护院,他们不知咬出多少宵小。
但去岁却被叔父和婶娘毒死了三条,邓如蕴心疼得不行,剩下的都托给哑叔好生调养照看,怎么这处有了肖似的狗叫声?
邓如蕴狐疑,忽的想到了什么。她想过去仔细看两眼,不想这时,有侍卫快步前来报信。
“将军,我们接上吴老将军的亲兵了!”
吴老将军的亲兵比沈言星的伤只多不少,但他并没有伤在要害处,还勉强能行动。
他听闻是宁夏的滕将军亲自前来接应,跪下就是砰砰磕头。
滕越赶紧把人扶了起来,“老将军他们眼下如何了?”
亲卫说吴老将军和老夫人都还算好,“但是家中两位哥儿走丢了。”
他说两位哥儿是吴大将军生前留下来的一对男孩,哥哥十三,弟弟才十一,两人跟着祖父吴老将军从京城一路回乡,也是几经生死。
“不想却在这华阴县城里同我们走散了。其实我晓得两位哥儿就在城北,但是那施泽友的人也晓得,他们守在城北找两位哥儿,我们过不去,哥儿也出不来,有好几日了。”
他说沈言星就是因此,与施泽友的人交手受了重伤。
滕越沉吟,他思量了一阵,先分了几人跟着亲卫去接吴老将军夫妇,他道孔徽在潼关卫给他安排了人手,“先把人送出华阴,两位哥儿不用他们操心,交给我就是。”
吴家亲卫见他带的人手充足,此刻又揽下难题,吩咐了办法,忍不住又跪了下来跟他磕头。
“滕将军的大恩大德,吴氏一定铭记在心!只是如今朝中小人当道,将军万万护好自身!”
吴家这一路,从出了京城就各种暗杀不断,谁都知道吴家得罪了大太监的侄子,不可能有好果子吃,没人敢逆着大太监的势力光明正大地接应他们。
可却还是有那么多人,暗中护送,从京城到山西再往陕西行省而来,像是接力一般,来了多少人暗中帮衬,然而大太监的侄儿也连番加派人手,更是连施泽友这般武将都亲自上了阵。
若不是沈言星始终不离不弃,吴家几乎山穷水尽了,但沈将军到底也是血肉之身。
连吴老将军都觉得没有活路了,干脆同施泽友一行拼个明刀明枪,也算死在天下人眼前,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世道成了什么样子。
不想峰回路转,沈将军离去,滕将军到来!
吴家亲卫将头叩得砰砰作响。
滕越上前将他扶起的时候,只见他两眼通红,额头更是叩出了血来。
邓如蕴在旁看着默然惊心。
而滕越则紧紧握住了吴家亲兵的手臂。
邓如蕴见他缓声开了口,“这世道总还有逆势而行的人。”
他此刻英眸如炬,一字一顿。
“滕某不才,愿作此人。”
第52章 【三章合一】
吴老将军和吴老夫人也受了伤, 但尚且安稳。
滕越想把人送出城去,但城门口有施泽友的人在守着,也想把城北藏身的两位吴家哥儿找出来, 可城北也有施泽友的人手搜寻在街巷中。
两边都被卡住,滕越左右思量了一下, 干脆两边同时发动。
吴家亲兵唤作张鹰, 他听到这话连忙问来。
“滕将军可能还不晓得, 那施泽友的人手也绝不少,就算咱们两边同时发动,他们也不会支应不暇, 这一招我们已经试过了, 并不好使。”
滕越闻言却笑了一声,“这你不必担心。”
他道, “我会先在城中制造混乱,然后派人装作施泽友的人,去给两边都报信。给城门报信让他们支援城北,再给城北报信让他们分人手去支应城门。只等他们两边错开来,人手削减, 我们再趁机行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把计策详细这么一说,亲兵张鹰就愣了一愣, “滕将军不愧是常年带兵打仗的人,稍作调整, 就比我们先前之计好多了!这样一来两边人手都有松动, 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目露激动, 滕越却只笑笑,道小计而已。
“但只这还不能够。施泽友的人手并不只这两处, 还有他亲自带着的专寻吴老将军的人手,这才是最紧要的。”
他说除了制造混乱、两边伪装报信以外,“再让人装作吴家两位哥儿的模样混淆视听,才能让咱们的人手完全进入城北搜寻两个孩子。”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眸光微凝。
“至于施泽友处,我带人主动出击,牵制住他。”
把整个行动计策完全说了出来,那张鹰早已听得眼睛都瞪大了来。
“天爷,似滕将军这般多箭齐发,就施泽友那点人手,根本应对不来!”
他先还说施泽友人手颇多,如今听了滕越的行动计策,直道施泽友那点人手根本不够。
一众滕越带来的侍卫亲兵都笑了起来。
张鹰也跟着众人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发红。
“先前只觉这长夜漫漫,再见不到黎明白亮了,眼下竟然就到了天明!”
他只定定看着滕越,似是又要跪下磕头,滕越已提前叫了他。
“你如今最紧要的,是同我们说一下那两位哥儿的模样,主要是身型,以便伪装混淆视听。”
张鹰不敢怠慢,连忙收起恍惚的神色,把两位哥儿的样子说了说。
但滕越带来的卫兵无不矫健威勇,唯有一个个头矮些的,也只堪堪与吴家大哥儿相仿,至于吴家弟弟,滕越在卫兵里看来看去,也没挑到人。
沈修提议了一句,“要不只扮做一人扰乱他们?”
这般不是不行,但若有两人分头扰乱,自然效果更加卓著。
滕越正沉吟,忽见有人往前站了一步,“将军,我可以。”
这一声出口,众人齐齐往一侧看去,滕越亦看了过来,垂眸看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两条小柳叶眉同睁大的眼睛一道挑着,向他看来。
滕越心下一停,开口就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