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 第91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弟弟吴笙连道是,“可那伤处不是不流血了吗?”

  邓如蕴看去,见那处确实不再流血了,可少年的大腿上,却有一道深伤,伤下腥粘的血还未干。

  吴笙倒吸一气,“哥怎么这里还有一处伤?可他说他没有伤了,我出门前,他说他没事了,让我不用管他了,想办法去找祖父... ...”

  吴笙说着嗓音哽咽起来,邓如蕴的鼻头酸了酸。

  再见滕越听了这话,一双铁拳攥得劈啪作响。

  “我该去杀了那施泽友,杀了这些贼人... ...”

  他牙关都咬了起来,邓如蕴见他似真的要起身去,她连忙叫了他。

  “吴策还有救,你应该先去给他找大夫!”

  这一声直把滕越游走的神思又唤了回来,“对对”,他连道,这边叫着沈修起了身,两人直往城中而去。

  今日这华阴县的日头好似没有升起来似得,四下里昏昏暗暗,只有雨幕将整座城池笼罩其中。

  滕越急速去而复返,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老大夫,他也探了鼻息把了脉,再听邓如蕴说已经给少年服了药,直道“有救”,先给少年清理了伤口,又施起了针来。

  老大夫不欲让人相扰,一众人皆退出了房去,只留了张鹰在房中。

  但邓如蕴叫着滕越离开,却见男人脚下似扎根了一样,直到拉了他好几把,才将他拉出了门。

  院中雨幕连连,她与他站在檐下,目之所及除了破败的院落,就只剩下如散落银针一般刺入人间的雨。

  邓如蕴还拉着这人的袖子,可他却在这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蕴娘,我失态了。”

  他手下的力气很重,却也轻轻地颤着。

  邓如蕴想到他方才的样子,忍不住也回握住了他。

  “... ...是想起你自己的大哥了吗?”

  她只这一句,见男人眼中倏然有泪涌了出来,啪嗒一下,砸落进了这被雨淹没的地上。

  滕越深深闭起了眼睛来。

  他说是,嗓音哑到几乎声音都出不来了。

  “我兄长死的时候,就是这般年岁,那天也近黎明,下了瓢泼的雨,我们从翼山百户所为爹偷了一张舆图,想要把困在其中的滕家军救出来,可大哥却在被人追逐的时候受了重伤,就在那天他... ...走了。”

  那是施泽友还在军中得势的时候,父亲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断地找各种各样地机会,给父亲安排难为之事,恨不能哪一次父亲就直接死在了战场上。

  那年,父亲就是被他派去了翼山去寻窝藏其中的鞑子,那处山里地形异常,父亲刚出兵没多久,就有一队人马陷进了其中。

  父亲不敢抽身,只怕会被鞑子反击,让人去翼山百户所里找那百户要山地舆图,只有拿到最详细的舆图,才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可那百户却知道父亲开罪了施泽友,只用简略图糊弄父亲,父亲连连派兵去要详图都不成,最后无奈之际,让人去家中叫了他们兄弟,带着银钱去跟那百户借图一观。

  可巧彼时母亲不在家,滕起闻讯要带着钱独自过去,滕越自来与哥哥形影不离,不肯哥哥一人前去,也跟了上来。

  谁料钱送了过去,那百户却不肯拿出图,只反复指使着他们兄弟给他跑腿。

  滕越跑了两次就不愿意再跑了,同他哥道,“哥,那百户分明是在溜我们!”

  但哥哥却只笑了一声,“溜就溜吧,能拿到图也成。”

  “可是他只溜我们兄弟,哪有要拿出图来的意思?!”

  哥哥又是一笑,见雨丝混着汗水把他额前的碎发都打湿了,那袖子替他擦了一把。

  “阿越别急,随便让他溜去,但再来回跑几趟,我就把他营里还有帐中的路都摸熟了,那百户放舆图的地方我也瞧见了。”

  哥哥说着,顺便捏了一把他的脸,笑了一声。

  “你猜哥能不能等到晚上潜进他帐里,把那舆图给爹偷出来?”

  这话一出,小滕越睁大了眼睛。

  “哥你好聪明!日后必是大将!”

  那时他见哥哥滕起笑了一声,他道,“哥领了你这话,日后必做大将军,率千军万马!”

  滕越跟着他身后也笑,不由希冀地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哥哥一样?”

  哥哥立时拍了他的肩膀,“快了快了,等你再多吃几碗饭,再长大一点。”

  兄弟两人都笑了起来,又继续给那百户跑腿去了。

  如此这般一直到了晚上,滕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哥哥也浑身出满了汗,而那百户收了他们滕家的钱,却只在帐中喝酒吃肉,还叫了女子来陪酒,早就把他们兄弟借舆图的事抛在了脑后。

  滕越攥得两手拳头发麻,但哥哥却一点都不着急。

  “让他喝吧,喝得越多越好。”

  哥哥找了一处放粮草的营帐里,带着他钻了进去,又不知从他给了弄了两块饼子来,他们兄弟就这么窝在帐子里,啃着饼子,看着外面的雨一直下一直下,从营帐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把几只没有落盖的火把,浇灭得连火星都不剩。

  到夜深了,四下昏昏暗暗,雨水将地里的寒气都引了出来。

  夜冷得要命,哥哥就弄了些柴草堆了个窝,让他进去睡。

  “那哥你呢?”滕越问。

  哥哥说那百户快要喝成醉鬼了,“等他鼾声打起来,我就去偷了舆图,然后咱们骑马跑路。”

  滕越听到这话哪还能睡,只与他一道,“哥,这等时候,我与你不分开!”

  哥哥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兄弟两人相依在雨下的帐子里,都不肯睡下,朝着那灯火通明的百户的帐子不住盯着。

  滕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好似靠着哥哥打了个盹似得,这时哥哥突然出了声。

  “那百户帐中的人和酒都撤了,灯也灭了,定是睡着了!”

  两人说完,便出了柴草帐,绕开巡逻队兵,踩着一地的积雨和泥,向那百户帐子潜了过去。

  一切顺利地就同哥哥说得一样。

  他早已在被那百户一遍一遍溜得时候,就把这里的路全都记清楚了,而那百户帐中放舆图的地方,他更是了然于心。

  滕越守在外面给他放哨,哥哥就趁着门前的卫兵避雨闲聊的时候,直接溜了进去。

  他的心也跟着哥哥提了起来,但哥哥进去没几息,就揣着那舆图出来了!

  滕越几乎要欢呼,但他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去。

  门前的守卫兵也没发现他们,他连忙上前迎接。

  兄弟二人替父亲偷得舆图在手,都激动地不成,也不顾这雨下得有多大,牵了马就往百户所外跑去。

  卫所门口的人,知道他们兄弟是来寻百户的,倒也没拦着,只是多看了两眼。

  然而他们刚纵马往外跑去,那百户竟然醒了过来,再见他们兄弟奔马往外,才发现舆图已经丢了。

  这百户一心想要巴结得势的施泽友,更是知道施泽友想要置他们父亲与死地,眼看滕家军已经陷入了深山中,这是若被得了舆图,滕家军必能脱身,届时他这个百户可怎么跟施泽友交代?

  那百户当即叫了兵,纵马就向着他们兄弟追了过来。

  雨夜路滑难走,他们兄弟的马都还尚未长成,如何比得百户营中战马?

  身后追来的马蹄声,咚咚地在这雨夜里仿若擂鼓,震得人头皮发麻。

  但身后追兵越来越近了,哥哥直道这般不成,忽的将那舆图给他扔了过来。

  “我去引开人,你快快把这舆图送去爹手里!”

  “哥!”

  没等滕越喊住他,他已然驾马反向跑开了去。

  滕越自小便是跟哥哥一同扎马步、一道打桩子、一起拉弓练箭长大的,哥哥无时无刻不把他带在身边,从他出生记事到现在,他早已习惯哥哥就在身侧,从不曾离去。

  眼下哥哥突然一走,他不由地一慌,下意识就想跟过去。

  但哥哥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样,朝他喊了来。

  “快去,爹和滕家军在等你!阿越,没有我,你也能独当一面!”

  这两声只把滕越浑身劲气都喊了出来,他抱紧舆图,握紧了缰绳,大声应了句“好”,顶着雨就往山里送去。

  那百户的人果然没能立刻追上来,而他快马狂奔,待见到爹的时候,苍驹的腿都要跑软了。

  父亲连连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一时竟也顾不得许多,这便带着舆图进山救人。

  可滕越却想着哥哥,拉起苍驹就往回跑。

  他想哥哥身上没有舆图,那百户不会对哥哥怎样,他眼下要回去,就把他已经送到了图的事告诉哥哥。

  他们兄弟今次,没辱父亲之命!

  他驾着苍驹,满身喜悦地往回跑去。

  他在荒野里冒雨狂奔,在树林里高声大喊,顶着瓢泼的雨纵马奔驰。

  “哥!哥我回来了!滕越今次也能独当一面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小滕越高兴得喊个不停,广袤无人的山间野地里,除了哗哗啦啦的雨声,便只有他兴奋的喊声。

  可他无论怎么高声呼喊,山间地中一点回音都没有。

  他心下渐渐不安了起来,雨水早就把他的衣裳都打湿透了,他顾不得许多,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催促着苍驹在此间来回寻找。

  他甚至往那百户所的方向也找了过去,去恰撞见那百户只眯着眼睛向他看来,道了一句。

  “你们滕家兄弟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他这话说完,转身就走。

  可滕越却浑身一定,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不安越发浓重,又驾着苍驹到处寻去,他的哥哥不见,而哥哥的坐骑亦是苍驹一母同胞的兄弟。

  他不停地在犹如鬼魅飘荡的山林寻着。

  “哥,哥?!”

  苍驹也不停地嘶鸣。

  就在他路过一处山坡的时候,苍驹脚下突然打滑,他连忙拉住苍驹往后退去,可这时,他目光从那山坡下的山石间扫了过去。

  只一眼,他定在了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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