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藤小猫
只?见她面色惨白,一双眸子遍布血丝,两只?眼睛微微凸出,一看便知她已多日不曾安眠。
可她明明刚刚才睁开眼。
“慈恩寺。”苏御淡答。
李清姿艰难地坐起身,目光扫过四周,这是一个单间,面积不大?,布置得极为简陋,只?一张老黄木书案,两张椅子,和她身下这张窄长的罗汉床。
“事到如今……还留着?我?,你想做什么??”李清姿眼珠微微一转,视线落到了苏御身上。
苏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
忽闻烛花“辟啪”响了一声,苏御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剪子不慌不忙地剪掉一截灯芯。
暖黄的烛光映着?他?的脸,衬得他?的五官愈发?俊美。
“你到底想做什么??”李清姿强忍着?胸口?翻腾的怒气,又问了一句。
她不该这样沉不住气的,可她忍不住!
在当日的纳妾礼上,她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却不知自己所有的安排都在顾云之的监视之下。顾云之不仅毁了她的计划,还特意将瑞王府送来的假死药下在了她所有计划的伊始。
——裴姨娘给她敬茶的那壶茶水里。
她“死”后所发?生的一切,钜细无遗,她都知晓,且还是通过自己的耳朵,一字一句听来的。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顾云之所下之药名唤“瞒天过海”,是苏御从西羌带回的秘药,说是秘药,其实就?是羌人养的药蛊,蛊虫遇水则化,入体后,人的脉息便会快速弱下,随之成为一个假死人。
此药服下后,有半个时辰的发?作时间。
药效发?作,能叫人假死五日而生机不绝,服药之人也不会因为昏迷而失去意识。
所以这么?些天,李清姿对周遭所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她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失败,却无能为力。
在过去的那五天五夜里,她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无论她怎么?挣扎、尖叫,始终无法醒来。
“你说我?想做什么??”苏御不答反问。
李清姿死死盯着?苏御,闻言,唇边不觉浮起一丝冷笑,果?然不出她所料,对方留着?她确有所图:“你休想从我?嘴里套取任何?消息。”
苏御:“你所说的消息,莫不是指……虞清?”
乍听此言,李清姿眸光猛地一颤,黄豆般大?小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隐入发?丝,面上却没现出半点异样:“猜的不错,除了她,我?还有别的帮手,你不妨都猜一猜。”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哦?”苏御挑了挑眉,脸上蓦地浮起一丝笑容,明明是在好看不过的一个微笑,却无端得让人心头发?寒,“倒也不急,你不妨先听一听我?的第一个‘猜测’。”
李清姿心头一震,她努力抑制住胸口?的起伏,强笑着?道:“随意。”
“齐星礼才是虞清的亲生儿子,你的大?外甥。”
苏御的话如同巨石,砸得李清姿一阵怔愣。
可她依旧扯着?嘴角,状似不在意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不知呢?”苏御施施然说,“你可是从他?出生起,就?开始资助他?了啊,为了更方便与他?来往,还特意演了一出救命之恩的戏码,一个外甥便费了你这么?些心思,定远侯府里的那个同宗同源的侄子,想来只?会让你更加上心。”
李清姿唇角强撑的笑意渐渐散去。
“顾盼入王府,顾盺嫁定远侯府,只?待她们姐妹二人同时有孕,就?是你狸猫换太?子之时。”顿了顿,苏御叹道,“非常完美的计划,只?是可惜,你们早就?暴露了身份。”
李清姿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觉一股气血涌上心头,激烈地在心脏里滚动,可她的手脚又冷又麻,她好像被?丢进?了冰窖里,又好像被?火焰炙烤着?,等反应过来时,已?面色灰败,心中一阵阵绝望。
此时的苏御于她,就?好似一只?正在戏耍老鼠的猫儿,不过轻轻拨弄一下爪子,便让她无招架之力。
天近拂晓,月落乌啼。
李清姿缓缓抬起眼睫,一瞬不错地盯着?苏御,良久,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苏御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门口?方向。正巧这时,屋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一道纤细的身影。
来人一身道袍,云髻峨峨,正是大?公主苏北柔。
苏北柔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在木板床上的李清姿。
李清姿眨了眨眼,眼里有恍然,也有茫然。
“你同幼年时比,变了很多?。”苏北柔说。
李清姿眼里的迷惘更甚了。
“若非你的贴身嬷嬷私自用阎王断杀人,被?我?撞破,只?怕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李清姿闻言,当即就?想到那枚不翼而飞的阎王断。
周嬷嬷说,许是她转移的时候不慎掉了一颗。
她信了,可原来……
“哈哈哈哈……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啊,哈哈哈哈!”
李清姿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肩膀随之剧烈地颤抖着?,笑到最后甚至开始痛苦地咳嗽起来。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这一局,是她输了!输得彻彻
底底!
她耗费了二十多?年的光阴,殚精竭虑,就?为了复国,可她所有的周密计划,竟都毁在了她最亲近信任人的手中。
何?其讽刺!
李清姿愈咳愈笑,撕心裂肺。
大?公主冷眼看着?她发?疯。
苏御不知何?时,已?退到烛火照映不到的阴影里。
一阵摧枯拉朽的咳嗽声后,李清姿收起了笑容,面上的神?情也恢复了平静,所有的疯狂与愤怒一瞬间便沉寂了下去。
她歪头打量着?大?公主,良久,说道:“所以……那个要留我?的人,是你。”
顿了顿,她又和声细语地说:“你丈夫是被?我?母后毒死的,死前痛苦万分……让我?来猜一猜你留着?我?是想做什么?。”李清姿拖长了话音,慢条斯理地说着?,“莫不是想通过折磨我?来报复母后,好为你的丈夫报仇?”
大?公主平静的面容终于起了波澜,暗沉的眸底霎时浮起怒火,只?这怒火很快散去。她知道自己越是愤怒,对方便越是得意,所以她不能失态。
李清姿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大?公主脸上的表情变化。
“看来是猜对了。只?是可惜啊,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酷刑能比得过阎王断所带来的痛苦。”李清姿唇角轻勾,扯出一丝怪异的微笑,口?中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而我?是不会服用阎王断的,你报不了仇。”
经过刚才的疯狂,李清姿脸上残留的气色已?荡然无存,此时的她,面容枯瘦,一双眼睛仿佛嵌在那张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大?,也格外的渗人。
苏北柔盯着?她:“你想自尽?”
“难道我?还有别的路可选?”这话,李清姿是对苏御说的。
作为对手,她足够了解苏御,也深知自己这一次是逃不了了。
她是公主,便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李清姿挺直了脊背,又对苏北柔说,“我?虽输了,却输得无憾,不像你,便是赢了,也只?能抱着?遗憾悔恨终生。”
大?公主并未被?这话激怒,她从袖中取出一颗乌黑的药丸:“你若自尽,我?便将这药喂给你的那四个孩子。”
轻飘飘一句话,却叫李清姿有恃无恐的面容瞬时扭曲:“你敢!”
“我?为何?不敢?”大?公主高声反问,“就?只?准你们用它?害人,我?就?不行?了?”
话音落下,室内静了一瞬。
一会儿,苏北柔再道:“这是世间最后一颗阎王断,你若吃了,你的儿女便可活,你若不吃,我?便将它?分成四份,一个一个给他?们灌下去!”微顿了顿,苏北柔又说,“就?是不知这毒被?分成四份后,还有没有那折磨人的毒性。”
言罢,苏北柔便将药丸抛给李清姿。
李清姿看着?面前的药丸,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全身剧烈颤抖着?,双目几欲喷火,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艰难地闭上眼睛,似在脑中激烈地思考。
在足足沉默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她终于睁开了双眼。
“这颗阎王断我?吃了。”李清姿捡起药丸,她没再理会大?公主,而是望向黑暗中的苏御,一字一句道,“我?的四个孩子,尤其是盼儿,希望你能饶他?们一命。”
苏御未置可否。
“替我?带句话给顾云之,这一局我?是输了,但他?,也没有赢!”
说罢,李清姿抓起药丸,直接吞了下去。
凡中阎王断者,必七孔泣血、肠穿肚烂,那仿若百蚁噬心的痛楚,至今也无一人可以承受。
一会儿的功夫,李清姿便倒了下去,满地打滚,哀嚎不止。
大?公主面无表情地听着?、看着?,一行?清泪缓缓从她的眼眶滑下。
这非人的折磨,终于还是落到了她的血脉之上。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阿铮你可以安息了。
大?公主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那声音并不如何?高亢,却像一把刀子,似乎想要将闻者的心肺也跟着?一同割裂。
苏御没有继续待在屋里,而是悄悄退了出去。
此刻的萧竹别院就?仿佛一片死寂的坟场,只?闻悲泣,并无人语。
天边有光亮濛濛透出,夜,马上就?要过去了。
今日是中秋,瑞王府上下焕然一新,廊芜下皆换了崭新的灯笼。
梧桐院里的灯笼自然也跟着?换了新的,无数盏小琉璃灯挂在枝头,摇摇颤颤,只?待夜晚到来。
顾夏晨起时,瞧见院子里的喜庆布置,眼前倏得一亮,这样的过节气氛,她很喜欢。
中秋时节,早晚凉意渐重。
天气稍凉一些,顾夏就?喜欢吃点儿热热的流食。
今日早膳她特意点了一份儿粥。
也不是什么?加了鲍参翅肚的滋补粥,就?是用小黄米慢火熬煮出来的小米粥。
这粥一大?早就?煮下了,端上来的时候能看到里面的小米都熬开了花,稠稠的,很烫热,吃下去后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顾夏今儿胃口?不错,喝完了碗里的仍觉着?不足,又吩咐喜儿再添了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