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藤小猫
年节那阵,阿娘曾通过书局传过一次消息进来,说她如?今在尚书府里很受优待,让
自己不必为她忧心。
女儿在夫家倍受冷落,一向?爱重长女的嫡母不仅不为她做主,反而善待起罪魁祸首的姨娘来……
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很有问题。
嫡母此人心思深沉如?海,无利不起早,断不会在无用的人事上下功夫。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并不是顾盼的意思,而是嫡母的意思?
可自己一个庶女身上,真得会有她所求的利益?
越是深究,越是迷惘,顾夏只觉心乱如?麻。
书房里一片寂静,有风吹过院子,拂着廊下的风铃叮叮作响。
顾夏闻声定神,提着笔想继续练字静心,眸光不经意一扫,就看到书案上放着的字帖。那是苏御亲手写下,给她描摹用的。
顾夏看着这帖字,心,蓦地更乱了。
苏御对她实在太好?。
经过这阵子的朝夕相处,顾夏也算有些了解苏御。他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像他这样的人,断不会平白无故地对另一个人这么好?……
顾夏不是没有想过,也许是因苏御非她不可,而她又身份太低,所以世子便与尚书府达成某种?协议。
但这个念头仅起了一瞬,就被顾夏给否决了。
无论是出阁前还是三朝回?门那日,尚书府里的人都不曾真正将她放在眼里,他们?鄙夷她,轻视她,在言语上打压她。
她们?始终认为她是沾了顾盼的光才进的瑞王府。
至少?府里能做主的祖母和父亲都是这样想的。
至于嫡母……
以她的能力倒是有可能瞒住父亲,私下与世子达成协议。可嫡母那样重视顾盼,又怎么舍得这样委屈她?
再是世子,他不是会受制于人的性子,且于他而言,左右都是纳妾,又何须这般麻烦。
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别的缘由。
顾夏迟迟没有落笔,笔尖上的墨水渐渐凝结,落下,在纸上晕开一团墨痕。
其实要?弄清这事儿不难,只需开口询问苏御,便能知晓所有。
可顾夏不想去问。
她不是没有试探过,但都被苏御给忽略了。
他并不想将他同?顾盼的事情都告知自己,他对自己应该也是有防备的吧……
顾夏心下苦笑。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有自己的心思呢?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没什么好?介意的。
顾夏想了许久,心里乱得不行?,根本就写不好?字。
她索性丢开笔,轻吐了口气?,吩咐道:“喜儿,去将我?的针线笸箩拿来。”
既然静不下心,写不好?字,那还是不要?浪费纸墨了,不如?做些刺绣。她答应了要?给世子做一身内衫的,眼下正好?可以准备起来。
喜儿能感受到顾夏的心烦意乱,但她什么也没说,应了一声,便掀帘走了出去。
顾夏到旁边净了手,脑中也开始琢磨起内衫的样式来。
时?下的内衫有对襟和斜襟两种?样式,对襟的要?简单一些,斜襟的则更为美?观,自然也更为复杂。
顾夏想做对襟样式的,她的想法也很简单,穿在里面的衣衫自然是越简便越舒适。可世子现?有的内衫似乎都是斜襟样的……
想着想着,顾夏又有些犹豫了,斟酌半晌,她还是决定做对襟的,简单点的,做着也能更有把?握些。
“小叶,你去库房取块柔软的料子来,要?白色的。”顾夏琢磨着吩咐道。
诚然,她的绣工很好?,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给男子做衣衫,那料子又那样难得,还是在别的布料上先试试手,免得一个弄不好?给糟蹋了。
小叶得了吩咐却没有动,而是好?奇地问道:“您要?料子做什么?”
思绪被断,顾夏转眸看向?小叶,目光沉沉:“我?的事,容得着你多问?今日世子妃有些话也没有说错,你最近确实越来越没规矩了。”
“奴婢就是问问……”小叶有些委屈,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问过。原来能问,怎么现?在就不能了?
“今日我?在世子妃面前保下了你,你可有想过要?谢恩?”顾夏问她。
小叶听罢手一紧,见顾夏面沉如?水,心底莫名?有些发寒,忙跪下请罪道:“是奴婢僭越了,奴婢惶恐,请主子责罚。”
顾夏打量着她,良久,叹了一声,上前将她扶起,说:“小叶,你要?记住,这里不是尚书府,而是瑞王府,这里的规矩和顾府是不一样的。”顾夏说着,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她,“你的有些陋习还是得改了才好?,若再有下次,只怕我?也护不住你。”
小叶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奴婢……”小叶想问。
可她才一开口,就被顾夏摆手打断:“不必多言,你只需想明白了就好?,下去忙吧,快些取了料子送来,我?有些饿了,你之后再去小厨房端几碟点心来。”
小叶只得退下,怀着满心的愤恨与不解,才没走出几步就与捧着针线笸箩,悠闲地踏进抄手游廊的喜儿碰了个正着。
喜儿见是她,笑道:“小叶姐姐这是要?去哪呀?”
小叶面色极差,她理都没理喜儿,迳直绕开对方走远。
喜儿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倒也没有在意。
屋里,顾夏又重新坐回?椅子上,静静琢磨着要?怎么处置小叶。
小叶毋庸置疑就是顾盼放在她身边的眼线。
顾盼应该是在她们?入王府前收买的小叶。
小叶虽是眼线,但胜在蠢笨,自己偶尔还能用一用她。
从顾夏进入王府至今,与阿娘之间的联系都是小叶在做的,当然小叶并不知晓自己是在传话,在她看来,她只是出府到从前时?常光顾的书店里给顾夏带几句话,买几本话本子而已。谁又能想到上京最大的书肆居然是户部尚书府里一个最不起眼的庶女的产业呢?
若将小叶拔除,那自己身边就都是苏御的人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顾夏不觉有些惶恐。
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打发了小叶容易,毕竟现?在她身边有的是贴心人,可……
这一切都来得太轻易了,说不定哪天就会失去。若就此将唯一一条与外?界联系的途径也断送了,那等到失去一切的时?候,她就真得连退路都没有了,再想与阿娘取得联系也不能够了。
顾夏虽随遇而安,却不是个听天由命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条能为自己撑腰的退路。她疑心苏御已经看穿这点,所以才会将小叶交给她自行?处置。
他不逼不迫,给足了自己体面。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顾夏本来还觉得,只要?苏御真心待她,不会害她就够了,可实际相处下来,处处都是选择,他们?都有事瞒着对方,中间又横亘着顾盼这样一个大难题,根本无法心意相通。
她必须弄明白所有的事情,才做得到毫无保留。
顾夏隐隐有一种?感觉,她总感觉自己入王府为妾这事背后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同?一件大事相关,她必须弄清这个秘密,若否只恐将来万劫不复。
顾夏试着慢慢静下心来。
她拿过苏御写的字帖,在上面覆了一层纸,又拿起刚才用过的毛笔,开始描摹。
喜儿提着篮子进来时?,顾夏写得正认真,她白皙的手腕上挂着一串红玛瑙手串,顺着手串垂下一个吉祥结,衬得她的手腕格外?得白皙好?看。
喜儿将针线笸箩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垂着手立在一旁等候差遣。
过了一会儿,小叶也捧着布料回?来,但她很快又走了出去。
一连写了三遍,顾夏才搁下笔。
这一回?,她写得格外?顺畅。
顾夏拿起自己写的字,仔细看了看,随即嘱咐喜儿将这些字都好?生收起来。
显然这三张字,顾夏都很满意。
喜儿将字收好?,又给顾夏倒了杯茶,笑着说:“主子,针线笸箩已经拿过来了,奴婢瞧着您还吩咐拿了布料来,可要?奴婢帮着做点什么?”
顾夏喝着茶,听了这话,抬眼看向?喜儿,不愧是暗卫出
身,这套话的水准,可比小叶那丫头强多了。
“我?打算给世子做身内衫,这料子是拿来试手用的。”顾夏也不打算瞒她,直接吩咐她道,“你帮着裁一下布料吧,我?回?头好?直接拿来用。”
“奴婢这就动手。”喜儿闻言喜上眉梢,脸上笑开了花。
这又是香囊又是衣裳的,主子真真是开窍了啊,喜儿感到十分欣慰。
顾夏看她过分利落的动作,不由勾了勾唇,放下手中的茶盏,将针线笸箩拿了过来。
笸箩里除了针线,还搁着一只已经绣好?花样的香囊。
顾夏又拿起那只香囊。
香囊是用靛青的料子缝的,面料上也只简单地绣了几盏花灯,络子和系绳则是用的枣红色的线。
这是她昨日在回?城的马车上做的,料子是姑母给的,都是经过慈恩寺开光的好?东西。
天气?渐渐暖了,到时?在香袋里放些驱蚊的香料,带着出门既能防蚊又保平安,极好?。
可要?怎么给他呢?
顾夏有些烦恼,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虽然这香袋也是世子自己先开口要?的。
不然还是托人给他吧?
也不成,明明自己天天都能见到他,还多此一举地麻烦人,那感觉更奇怪了。
哎,真真是左右为难啊!
还是等天气?热些了在给他吧。顾夏心想,又将香袋放了回?去。
这时?朱嬷嬷和小叶走了进来,小叶的手上还端了盅川贝蒸梨。
顾夏诧异地看着那盅蒸梨:“怎么炖了这个?”
朱嬷嬷笑着道:“这是世子昨夜就吩咐准备的,说主子您可能嗓子不适,喝些梨子水好?润润喉咙。”
好?好?的她怎么会嗓子不适?顾夏莫名?,猛地想到什么。
他怎么能……顾夏有些羞恼,但又不好?发作,只道:“我?没有嗓子不舒服,用不着吃这个。”
朱嬷嬷却没有依着她,亲自将小碗拿出来,说:“这梨子水在灶台蒸了一早上,您就吃一碗,全当是给奴婢们?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