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 第22章

作者:空巢独居客 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轻松 古代言情

  孟半烟冷冷看着孟海平,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孟半烟本想就藏在心里想一想算了,何必说出来?伤人伤己。

  “这些年我每一次觉得撑不下去?了,就自己跟自己说再忍一忍吧,我是你的女儿,我不能?叫外人看了你的笑话。我不能?让以?前?那些笑你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在你死后还背后说你:看吧,果然没?个儿子,果然撑不起?这个家。”

  “爹,你怎么要活着回来?呢?你都选择死在外面了,为什么要回来?。我没?觉得你是我爹,你现在不过是披着我爹的一张皮罢了。”

  孟半烟的话是一把刀,捅伤了孟海平之余也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漓。父女两个这一路吵也吵了恨也恨了,此刻把心里话全摊开?来?,反倒平静下来?。

  孟海平胡乱摸了摸满脸泪水,“所以?你是故意的,故意示弱放你母亲离开?,再跟着我一起?来?京城,就是为了这一天,对吗。”

  “是啊,那天我就说过我是故意的,父亲不记得了吗!”见孟海平还在喋喋不休自己越过他和侯府擅自跟武家定亲的事,孟半烟甚至有些想笑。

  他终于和自己一样,尝到?了被至亲欺骗出卖的苦头,终于耿耿于怀过不去?这个坎,真好啊。

  孟海平看到?女儿眸中?毫不遮掩的恨意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那这辈子,咱们父女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这话说出来?孟半烟也心尖一窒,她看着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父亲,心里惦记的却是老家那座至今还留着的孟海平的坟,“父亲,我若稀里糊涂原谅了你,便对不起?我活的这八年。”

  “没?有半点补偿的余地了?”孟海平嘴里尽是苦涩,他还攥紧了女儿的手腕,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和自己彻底离心。

  “父亲,就这么着吧。这世道总归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我还姓孟,我又做不出那等剔骨还父的事,到?了人前?不还要顾忌那份面子情。

  外人不会管这么多的,等我跟武承安成了亲,在旁人眼?里你和侍郎府也是板上钉钉的亲戚关系,这些还不够吗,还要什么呢。”

  极度的愤怒过后,便是无边蔓延的疲惫。孟半烟懒得再和这侯府三房的人拉扯不清,把自己的手从孟海平掌心挣脱出来?,又转过头去?看早已吓傻了的郭珍。

  “往后别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们俩本没?仇。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过好你的日子,我走好我的路就行了。别逼急了我,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您这种?贵人可?跟我耗不起?。”

  说完这话,孟半烟也不再等屋里一众人反应,便转身离开?。

  郭珍这边的热闹,早有好事的婆子传到?郭玄那里去?。孙娴心本就有准备,见郭玄和张氏难色极难看却不准备插手的样子,也放心起?身不紧不慢跟着侯府的丫鬟往郭珍这边来?。

  等她走到?郭珍院子门口,正正好碰上出来?的孟半烟。孙娴心都不用?问,只看一眼?就知道孟半烟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并不多问什么,只伸手在她手背上安抚着拍了拍,便出了侯府。

  强撑着挺直腰杆从侯府出来?,孟半烟气得眼?睛涨疼连路都要看不清,脚底下更是踉跄两步差点自己踩着自己裙摆,好在身侧突然多了一双手扶住了自己,“别急,我扶你上车。”

  来?的是武承安,今日是后姹女眷见面,武承安本不用?来?。但他一想到?孟半烟今天要见孟海平和三房的人就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跟来?了。

  到?了侯府门口他也不进去?,老大个马车就杵在侯府门前?等着,惹得侯府门房一个劲的往外看,找来?管事迎上前?去?问,武承安也不搭理,只让安福敷衍几句打发了便罢。

  直到?孟半烟从侯府出来?,才?颠颠地从马车上下来?。他太清楚自己对于孟半烟来?说最?大的作用?,就是给她当个牌面挂件,要用?的时候摆出来?给人看,用?不着的时候老实在家养着,别哪天一口气上不来?再早早的走了。

  武承安的手很凉,骨节分明有些硌人,不像孟半烟从小就是一双肉手,那时候人人都说这小姑娘长?大了有福气。

  可?如今长?大了,福气没?见着,反到?时候只能?从武承安这一双瘦得骨节嶙峋的手中?汲取点点安心,“武承安,我胃疼。”

第38章

  孟半烟不能发大脾气,每次发?完脾气就胃疼。

  整个胃脘痉挛成硬硬一团,疼得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上了马车全身弓着蹲着,头死死抵在武承安膝盖上,像一只虾米一样动都不敢动。

  王家从大?舅王春生到王苍,都为?了这事发?过愁,孟半烟也因此吃了不少苦汤子。吃来吃去作?用也不?大?,还是老爷子王茂林一锤定音,吃什么吃,平日里养一养脾气别动不动发火不就好了。

  胃疼起?来的滋味不?好受,孟半烟吃过几次亏也学乖了。遇上事情能解决的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的摆到一旁晾一晾,等有办法的时候再说。天大的事只?要等上几天回头再看,也就那么回事。

  近几年?孟半烟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脾气也渐渐小了许多。只?这一回,孟半烟实在没忍住。气撒完了才在心里默默骂自己一句活该,知道要吃这个苦头还非要找罪受。

  武承安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端坐在马车里也不?敢乱动,更不?再多嘴问她哪里不?舒服。他自己就是久病之人,最清楚这会儿不?管说什么都很遭人烦,只?好一个劲地朝翠云使眼色,让她赶紧想想办法。

  “大?少爷别急,这是我们姑娘的老毛病了,动不?得真气,气急了就胃疼。”

  武承安的马车里常年?备着一红泥碳炉,专门供他不?舒服临时要吃药的时候用。翠云瞧见了也不?客气,问过秋禾茶壶里装的只?是温热白水,便倒了一盏喂到孟半烟唇边。

  “姑娘,先喝口热水压一压,等回家让苍少爷给您开副药就好了。”

  翠云日夜伴着孟半烟,哪里会不?知道她心里的苦楚。老爷是混蛋,可老爷做混蛋之前却也结结实实给姑娘做了十二年?的爹。

  十二载寒暑又不?是假的虚的,或者换言之孟半烟之所以能?养成如?今这幅性子脾气,一大?半都是孟海平一手娇养出来的。

  背弃了孟半烟的与成全了孟半烟的都是他,孟半烟就像被夹在磨盘中间,不?断被拉扯不?断被割裂,直到此时才算真正宣泄出来一小部分。

  孟半烟疼得出了满头冷汗,张嘴去喝茶时抖得停不?下来的唇齿磕在瓷杯边缘,发?出听?着叫人牙酸的脆响。

  胃里的痉挛又还在继续,孟半烟下意?识夺过茶盏一口喝尽了杯中的水,喝完才想起?来等会儿已经没什么事需要自己再强撑着。

  武承安见状眉头皱得死紧,第一次主?动伸手拉开孟半烟握成拳还死死抵在自己胃脘上的手掌,“半烟,你别着急。离回家只?有两刻钟,你靠在我腿上伏一伏,我替你揉揉。”

  武承安这辈子吃过的药怕是比孟半烟吃过的饭还多,他也不?啰嗦什么要她伸直身子的屁话,胃疼起?来就得这么蜷着才能?舒服点儿。

  “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担心你在侯府气急了把人打杀了怎么办。”

  武承安手凉,莹润修长的手指刚触碰到痉挛得如?同石块的胃脘上时并不?算舒服。但他打着圈按揉的力度节奏确实好,好到孟半烟刚刚自己给自己揉胃的动作?,都像是在虐待自己。

  “那要是、嘶……”都趴在武承安腿上,还忍不?住说个不?停。在外面做生意?久了,孟半烟受不?了让话掉在地上,“要是我真的杀了人呢。”

  武承安一听?这话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好叫大?姑娘知道,我这人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你真杀了人我也只?能?耍个横,带人闯进那侯府去把大?姑娘抢出来。”

  “到时候咱们先躲进府里,新昌侯府就算要来拿人,也不?敢直闯侍郎府。”

  “要是他们纠缠不?休,到时候就花银子赎。新昌侯府的人看银钱那般重,想来遑论什么人命也该有个数。”

  “那要是还不?行呢?”这些年?孟半烟习惯了自己处理?所有事情,哪怕跟武承安定亲,她对自己的定位也是嫁去侍郎府替武承安守家,现在突然?听?到武承安替自己谋划,即便只?是嘴上说说孟半烟也听?得津津有味。

  “要还是不?行,那我就只?能?带着大?姑娘走了。”

  “走去哪里?”

  “先回潭州,大?姑娘的母亲还在那里,或走或带上总得有个交代。况且我外祖也在潭州,白麓书院也不?是个摆设,说不?定也能?保下你我。”

  “要是还不?行呢。”

  问到这份上,孟半烟多少有点不?讲理?了。偏武承安不?觉得,轻蹙眉头认认真真想了片刻,才一字一句跟孟半烟说。

  “去南疆。”

  这话起?头本是说来缓一缓孟半烟的情绪,谁知武承安自己越说还越像那么回事。垂眸认真看着孟半烟露在外面白皙后颈,和疼得有些泛红的耳垂。

  “我早些年?也难得有过两年?身子还算好的时候,府里曾把我送到四皇子身边一起?读书。只?是书没读成身体就又渐渐差了。”

  武承安骨子里颇有些左性,当初与四皇子一起?读书时,人人都说武家这个长子以后不?愁没有倚仗。偏他病得久了总不?愿事事麻烦人家,四皇子几次三?番上门来探望他也总是淡淡的,两人就也渐渐疏远了。

  直到两年?前四皇子生母去世,后又被排挤去军中历练镇守南疆,当年?风姿绰约的凤子龙孙成了人人躲避的大?麻烦,只?有武承安差人送帖子去皇子府,问他有没有能?帮他做的事。

  一个是失了势要离京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回来的皇子,一个是病骨支离离不?开药罐子的病秧子,这两人凑在一起?,又还能?做成什么呢。

  随军出发?那天,武承安去送了他。却又因着下雨连马车都没下得来,还得四皇子穿着厚重的铠甲从马上下来,光叽光叽走到马车旁来,两人才认真道了个别。

  “这两年?书信往来虽少,但我要是厚着脸皮去投奔他,想来他也不?能?真把我从他府里扔出来。到时候我俩都走那么远了,还怕什么新昌侯府。”

  武承安说了这么多,所有话总结起?来也就一句:帮亲不?帮理?。管她孟半烟是发?了疯还是杀了人,道理?孝顺在他这里都是放屁,人武大?少爷且管不?得那么多。

  因着一个还未发?生的假如?,武承安絮絮叨叨说得认真,孟半烟沉默不?语听?得更仔细。直到马车停在孟家门口,沉默了许久的孟半湮没动,武承安这才轻轻挥手示意?秋禾与翠云先下去。

  隔着衣裳,武承安已经能?感受到温热的濡湿,孟半烟略显单薄的肩胛也在细密震颤,背后凸起?的骨节如?同振翅欲飞的蝶,看得武承安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又耐心等着孟半烟尽情哭过一场,才缓缓开口。

  “其实,东小院的那两进院子,不?是我爹留给我的。”想要安慰孟半烟,武承安心里不?知打了多少腹稿。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说出口的却是这话。

  武承安活着总离不?开生病,但病得久了有时候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武承安就觉得自己变得越发?耳聪目明?,有时候哪怕什么都不?说,他也能?从细微末节里发?现一些东西。

  “我爹其实早就被谢姨娘说动了心,想要把那两个院子给老二住。是我不?愿意?,每次他要提这事或是谢姨娘和老二说西跨院太挤,不?过了两天我就一定会病一场。”

  武承安也想过据理?力争,但自己一个病得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人,又怎么能?跟已经成家生子的武承定相提并论。

  “我在我爹眼里看到过许多次失望,他知道我在拿身体做筏子寸步不?让,我也知道他心里早对我不?耐烦。只?是我们父子两个谁也不?说,就等着熬着,看到底是熬到我先病死,还是二房先分家出去。”

  这话是憋在武承安心里的毒,憋得越久越伤人伤己。此刻的武承安和孟半烟像极了两只?小兽,蜷缩在马车里依偎成一团,终于交换了彼此的脆弱与不?堪。

  身体上的反应没那么快消散,下了马车回了家让王苍把过脉喝了药,胃里还是疼得厉害,只?能?侧身蜷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

  武承安不?放心走,孟半烟也不?舍得把人往外推,拉着他的手让他就坐在榻旁陪自己,“别说话也别问,坐烦了或是时辰迟了你再回家,行吗。”

  “嗯。”一路回来武承安扶抱着孟半烟,紧张得手心里都沁出一层汗,这会儿老实听?话坐在她身侧,想说自己不?会烦可又不?敢说,就老老实实嗯了一声,乖顺得厉害。

  独处的时间过得很快,黄昏的阳光透过窗棂撒进屋里,散了大?半的暑气只?剩一股子懒洋洋的味道,让人不?想起?身。

  小小一张榻上一人躺着一人坐着,生气过后的孟半烟只?觉得浑身没力气,连手指都不?想动。武承安难得跟孟半烟这样独自相处,更是不?愿起?身回家。

  还是孟半烟听?见窗外廊下显得有点着急的脚步声,才坐起?身来主?动劝武承安回家。

  “快天黑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再晚夫人怕是要担心了。”

  “不?怕,我娘巴不?得我能?在你这里多待待。”

  这话说出口本是想安慰孟半烟,想告诉她自己母亲对两人的亲近乐见其成。但话说出口又觉得有歧义,怕孟半烟以为?他家觉得她轻佻,又结结巴巴解释半天。

  “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今天真的晚了,等明?天吧,明?天你再来,正好陪我一起?出去逛逛,听?说南市明?天有个大?集,在京的番人会去的很多,我想去看看。”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早些来。你早上少吃点东西,我带府里的桂花糕和樱桃煎给你。”

第39章

  也许是孟半烟在侯府发的疯太凶,又或者是?武家和孟家的?婚事?已定,没有?再转圜的?余地。

  总之夏去冬来,孟海平和侯府都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上门来自讨没趣,就连孟海平原本撒在孟家门?外,日?夜守着的?奴仆也尽数撤了回去,仿佛孟半烟的?事?真的?与侯府再无半点瓜葛。

  不过孟半烟倒也不在意侯府的反应,下聘之后,两家把婚期定在来年春天,三月初一,那时?候天不那么冷了又还没过三月三,是?个适合办喜事?的?好时?候。

  刚定下的?时?候孟半烟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很宽裕,正好还能趁着没嫁去武家,好好安排一下自己的?生意和产业。

  岂料时?间?这玩意儿是?真的?不经过,还没等武承安领着孟半烟把京城仔仔细细摸透,一阵秋雨落下来就冷得连冰碗都不能吃了。

  孟半烟这才恍然自己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办,不肯让武承安再见天过来,被他哼唧缠磨着定下五天见一次,才腾出些功夫安排自己的?事?。

  武承安到底是?世家出身的?少爷,即便病弱眼界格局也是?从小养出来的?,并不是?真的?五谷不分不通俗务。

  孟半烟与他说了眼下自己能动的?银钱顶多也就六千两,武承安便十分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孟半烟近几年要在城里开铺面,那是?想都别想。

  武承安虽不管家里的?事?,手?里也还有?几个铺面庄子,他的?意思很直接,要是?孟半烟愿意他可以立马腾出一个铺面来给孟半烟用,但铺子在侍郎府公?中的?账册上是?有?数的?,以后不管是?赚是?赔都绕不开侍郎府。

  要是?不用他的?铺子,六千两银子不如留着,去城外专门?开酒作坊的?那几个村子里转转,或寻一个别人要卖的?或自己看中哪处院子,多花些银钱买下来。

  头两年不用张罗多大的?排场,先酿几批酒出来试试,京城的?人喜欢自然皆大欢喜,不喜欢总归还有?个酒坊在手?里,到时?候或卖或留赔也赔得有?数,产业全是?她自己的?,不用混到侍郎府那一堆子里去。

  武承安这话?算得上掏心窝子,但凡有?一点私心,都该为了示好主动把铺面拿出来给孟半烟,至于?往后的?麻烦那就往后再说好了。

  反正两人是?要成亲的?,等那时?就算有?什么纠缠不清的?,一句大家都是?一家人就足够糊弄了。

  孟半烟只考虑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从武承安那里把彩蓝借了来,他一向替武承安管着外面的?铺子庄头,去城外买酒坊有?他带路要方便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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