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 第3章

作者:空巢独居客 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轻松 古代言情

  孟半烟早觉得自己亲娘这寡守得够够的了,如今难得有个张杨愿意老老实实等了她这么好几年,不赶紧把事办了,还拖着做什么呢。

  女儿说起这事太坦然,说得王春华有些怔愣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揪着帕子看向女儿,倒不像个娘了。

  好在孟半烟早习惯了,只说上午累了要睡觉,便起身回了侧间卧房躺下,这才解了王春华的尴尬。

第3章

  再嫁的事刺激太大,大得晚上王春华都没往前院来陪女儿吃饭。

  孟半烟也乐得清净,独自吃过晚饭,让门房上的孟二去镖局把阿柒给找了来。

  “姑娘,怎么这时候找我,是不是孟家那些人又来找晦气了?”

  “那都是小事,孟家那些人翻不起什么浪,由他们去吧。”

  自打孟半烟快出孝,孟家就陆续派人往县城来了好几拨。有拄着拐坐在孟家门房,一口一个不像话妄图拿捏自己的族老,也有穿着朴素提着鸡鸭,一口一个为自己好的婶娘嫂子。

  孟半烟是真没把孟家那些个族老放在心上,都是些土埋半截的人了,眼皮子浅得让她跟他们生气都觉得多余。

  “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开新铺子的事,上次同你提过,你说要想想。这都多久了,想得怎么样啦。”

  前院正房本是孟海平的书房,孟半烟搬过来住以后就给改了。

  进门的正间用来招待家中亲近客人和各家女眷,左边次间布置成暖阁,添一张书桌便是孟半烟私人私密的小书房。

  右边次间拿通顶的屏风隔开,外头摆饭里头放拔步床,后头还有个捎间做浴房,地方不算大,但紧凑着正正好住。

  原本见外人待客的书房搬去东厢,有外头掌柜或是生意上的往来都放在那边,就算是同正屋隔开了。

  阿柒不算外人又是个女子,到了以后直奔次间,还没等孟半烟说话,便自顾自地倚在小榻上挑了个大小适中的橘子吃起来。

  原以为孟半烟这个时候找自己过来,是要商量孟家族人的事,没想到这主儿比自己预想的心还要大,这时候了心里盘算的还是怎么赚钱。

  阿柒是个孤儿,五岁被街面上的老贼买回去养着,养出一手盗术和打探消息的好本事。

  原本仗着脑子转得快在街面上能混口饭吃,十一岁那年眼睁睁看着老贼因为偷错了贵人,被当街打死。

  回去便砸烂了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带着身上所有的银钱投了潭州城里唯一一家愿意收女镖师的镖局。

  十一岁的半大孩子,只要肯吃苦没有学不会的本事。学了些拳脚功夫的阿柒,这几年专门接护送官家女眷和富户出行回乡的活,倒也在镖局立下足来。

  三年前,孟半烟葬了祖父自己出门做生意,第一次请了阿柒护镖,两人就这么认识下来。

  阿柒不走镖的时候帮孟半烟在外头跑腿做事,还能多赚一份钱。

  “要说去越州府开铺子,这事好是好。可我这人的本事全靠这些年在城里混出来的,离了潭州城,我能干的事就少了。好叫姑娘知道,我不怕重新再来,就怕误了姑娘的正事。”

  都说树挪死人挪活,但孟半烟清楚真要人下定决心离了故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是自己,往越州府开分铺的事也并不是心血来潮。

  “你放心,开铺子不是小事,我哪能光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找你就是为了求个安心,到时候我肯定得往越州府那边去,路上没你我不放心。”

  “到了地方,要有人替我在外头多探听,不好蒙着耳朵做睁眼瞎,我用你总好过用别人。”

  “你走镖这口饭不是能吃一辈子的,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把越州的买卖做起来,到时候我给你置办一份家业。

  你想找个男人成家过日子也好,自己买两个奴仆把日子张罗起来也好,都是个出路。”

  孟半烟的心不是生来就这么野,非要把买卖铺得到处都是。

  可去年新来的知府大人实在胃口太大,城中的富户这一年来被他来来回回搜刮了不少次,都有些顶不住了。

  过年的时候孟半烟算了账,去年一年光是花在知府身上的银子就超了八百两。

  去年刨去各处支出和家里的花销,拢共才剩了两千两。这么一看,感情自己累死累活一整年,有一半的钱都是给知府挣的。

  “咱们这位新来的简大人不是个会适可而止的,我伺候不起,躲还不成吗。”

  孟半烟想得明白,等母亲成完亲自己就更没牵绊了。

  到时候分出一部分身家去越州府开分铺,买卖做好了是自己的一条退路。即便做不成,有潭州这边的铺子自己也饿不死。

  况且越州府有港口,都说那边经商的人多,经商的女人也多,孟半烟想去看看。

  孟半烟提起才上任就臭了名声的知府,阿柒就不劝了。点点头道:“只要姑娘看得起我,我自然是要陪姑娘走这一趟的。”

  “到了新地方也有新地方的活法,只要给我时间,我肯定也能摸透街面上的规矩,不怕的。”

  阿柒是在外面混大的孩子,在旁人眼里已经算是很没规没矩了。但比起孟半烟来,又多少还顾忌些。

  她说着说着觉得不对,抬眼去看神色清明的孟半烟,心不免往下沉了沉。

  “大姑娘,越州府离咱们这里不算远可也不近,这一去即便不是常住那边,怕是也要耽搁不少日子。那家里这边您是个什么打算,夫人呢,夫人同意吗。”

  “我娘那里你放心,过年的时候张家又送了礼过来,后来又另找我问出了孝以前说的那事还算不算。

  我娘再嫁的事,我打算今年就给办妥不能再拖了。放妻书我和孟主簿说好了,过两天我就去取。”

  当年孟海平死在外面是没找到尸体的,为了避免孟家族人吃绝户,孟山岳花银子在衙门里报的失踪。

  哪怕人人都清楚孟海平死了,家里办了丧事连坟都立了,可只要衙门书面上记的他是失踪,孟氏族人就多少要忌惮些。

  死了丈夫和丈夫失踪到底不一样,好在丈夫失踪满了两年是可以去衙门要放妻书的。这都已经过了八年,按道理王春华早就能拿了。

  “至于我自己,我也跟孟主簿提过这事。等我娘的事落定,我就去衙门请立女户,到时候我不成亲自己做自己的主,不就什么都不耽误了。”

  立女户,本朝初立就有的规矩。这些年也陆陆续续听说过不少人家立女户。

  可既只是听说,就能看得出这事不多且是个能拿来流传的稀罕事。此刻阿柒看着坐在小几对面,说起立女户如同谈论明天早上吃什么一般的孟半烟,还是睁大了眼睛吓得不轻。

  “姑娘!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啊。这世道女子不成亲,可不好过。”

  阿柒从小没家,才更知道女人自己顶门立户有多难。她一直以为孟半烟这么能干以后一定会招赘,却不想人家压根就不想要男人。

  “姑娘我说这话不是要灭你的志气,只是外人瞧见我阿柒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手底下还拢着几个小孩儿给我跑腿办事滋润得很,那是外人只看我吃肉,没见过我吃苦受罪的时候。”

  “知道你为我好,但我不也一样。人人只说我厉害又跋扈,眼里只有银子,一个女人家把着这份家业不松手,也没见过我被他们欺负吃亏的时候。”

  孟半烟这些年接替父亲撑起这个家,早已经过不了依靠丈夫仰人鼻息的日子。

  说她霸道也好说她没规矩也罢,反正家产银钱在她手里,这日子就只能她自己说了算。

  “这事不用你劝,要真遇见个良人立了女户也能成亲。要是遇不见,女户早立起来早安心,省得孟家那些人整天惦记我这点东西。”

第4章

  孟半烟是个急性子,决定的事不能拖着不办。

  前一天刚和母亲提过再嫁的事,转过天来吃完早饭,便投了帖子去张家,准备亲自登门去张家商量婚事,直把王春华臊得满脸通红,拉着女儿的手臂不让走。

  “怎么说去就去,不是说好了让我再想想,想想再说。”

  孟半烟看着母亲有些无奈,就这么站在院子里任由她拉着自己软白的腕子不动弹了。

  “娘,您什么性子外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晓得?”

  “这些年您能留下来陪着我这么多年,祖父祖母记着你的好,总人前人后夸你心地好,可我心里却总不是滋味。”

  孟半烟长得像她爹连身段也像,比王春华要高出大半个头去。此刻见眉目沉静又透着几分深邃的女儿,顿时就有些恍惚得分不清二人了。

  “娘,你是个热闹性子,而我爹却喜静。我从小就听外公外婆跟我说,当年你就是看中我爹长得好才点头嫁了的。”

  王春华和孟海平成亲以后的日子算不得琴瑟和鸣,一人除了出门做买卖,在家的时候三天能有两天闷在书房。

  另一人又是极喜欢热闹的,上街访友不管做什么,只要有王春华的地方就一定不会乏味。

  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过日子,时间长了各自都觉得不合适。但好在两人都是好人,不合适也不互相埋怨。

  孟海平行商,一年得有半年在外头,连睡觉都想着如何赚钱。王春华守家,除了料理一家大小杂务,便是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但得是孟海平还活着,那样的日子才过得下去。如今孟海平都死了八年了,王春华都帮着孟半烟把公公婆婆都安稳妥当送走了,凭什么还死守在孟宅里呢?

  “你爹,是好人。”孟半烟心中如何想的就如何说了,听得王春华眼眶红红。“我晓得你心疼我,我也知道自己没本事当不起家,这些年全靠你撑着。

  但我好歹也算个人,再不中用摆在屋里当个物件也多个人气儿,你在外面苦了累了,回来还有个我等你,是不是。”

  王春华越说越觉得是自己没用,才把女儿逼成现在这幅性子,“我要是再嫁了,你可怎么办。”

  “这几年我一直留意着,张家是个好人家。杨叔能等你这些年,看来也是真心实意的。”

  孟半烟最不怕她娘哭,掏出帕子给她娘把眼角的泪擦干,依旧不紧不慢同她娘说。

  “我不是个非要把亲娘往外推的人,你只需给我句心里话。想不想再嫁,找个踏实人再好好过几年日子,还是说你更愿意陪着我一起继续这么过下去。”

  母女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些年,对方真正的心思还是看得准的,“娘,我怎么样都行,只盼着您别委屈自己。再说我也不是个傻子愣子,一个人真寂寞了,难道就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话说到这份上王春华也不哭了,转身回看自己住了二十年的宅子,心中有怅然也有不舍。

  可闺女有句话没说错,她不愿意后半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她心里是想着再往前迈一步的。

  “半烟……”

  “嗯?您说。”

  “那你去张家好好的说,二婚罢了,能行就行,不行千万别勉强自己。”

  “那是自然,到时候母亲拿了放妻书回外公那儿,又是正儿八经两家做亲,自然不能勉强委屈。我这人什么性子母亲还不知道,委屈了你?我砍了他!”

  好不容易安定了母亲的心,孟半烟才出门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就又被人给拦下了。

  拦人的是昨天在家门口见过的孙管事,昨儿个还周身掩不住傲气的管事,这会子眼睛熬得通红,说话都带着急切和一丝慌乱。

  “请大姑娘安,大姑娘可是要出门。”

  孙管事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原本跟着山长在书院里住着管些杂事,眼看着就是奔着养老去。

  谁知道去年从京城来了个养病的表少爷,主人便把自己派到这宅子里来管事,可算是把人给愁死了。

  “是要出门,孙管事有什么事不如等我回来?”

  “这……”

  孙管事本还想在孟半烟跟前拿个乔,没成想这女人真就不接自己的茬儿。随即也不敢再动心眼子,老老实实把脊背弯下来。

  “求姑娘搭把手,昨夜我家表少爷发热,请了大夫来开药施针都不管用,大夫说要是能有烈酒擦身或许能把热降下来。

  您也知道咱们县城里卖的酒都温润不辣口,拿来擦身子用处不大。这会子临上山又怕耽搁了病情,还请姑娘帮个忙,借一点烈酒。”

  潭州不算富裕,粮食余得不多酿酒也就不醇。再加上两年前府城里出过用烈酒纵火的事,打那以后就管得更严了。

  老百姓大多喝浊酒,孟家酒坊和酒铺卖的最好的是最便宜的刁酒,其次是中等常见的三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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