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诡 第5章

作者:胖哈 标签: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边上李二再加一句怒喝:“陈生,谅你痛失妻子,作为苦主也可以理解,但你一再干扰我等办案,莫非心里有鬼?!”

  陈生脸色煞白,当即喊冤枉,此时赵乡役擦着额头汗水窝窝囊囊为两边周旋,这边陈生等村民也不敢闹腾了,围观聚集在屋外,而陈生等相关之人则是进了内屋。

  尸体还在,本也就到场没多久,张叔还未打理尸体带走,也算是勉强维持现场吧。

  罗非白目光扫过,道:“我自年少为高人举荐,又投靠了外地亲人,离阜城拜师求学,混迹多年,才算有点建树,于今年启程回故地,哪里想到阴山北面的白杨城十三县都遇上了水灾,虽有幸带着驴,其感天灾,带着我跑了,不似其他人困在水患之地,但天苍四野,为赶路不得不绕路过黎村边上的凉山入境,四天前入山,借山寺打醮夜宿,借农人家宅避兽,于昨日午后下山,过你们黎村桥头时,驴忽然作怪,把我捯饬进了溪水中,我不会水,当时呛晕了过去,其后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这户人家的榻板上。”

  前后也算详细,而且还提供了可以追口供的山寺跟农人,如果能落实其行迹路程,可以证明此人确是归乡人。

  江沉白问:“你落水时,可有人证明?那头驴现下也不知踪迹?”

  罗非白:“我当时入村经过,因为走的荫蔽下山小路,没见到人,但能把我从水里救出,当时周边的林子原野必然有人在....那蠢驴至今未见其踪,不知是否受惊逃跑,但其背上挂着我的行囊。”

  现在是她空口白话,无法作证,江沉白跟李二自然得问清了具体哪个前头的位置,加上那山寺跟农人住址,好去验证。

  但他们正要启程,却被罗非白喊住。

  “其实有些捷径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张叔:“那绳子?怕也不够,但也算能削你一些嫌疑吧,酒壶也查了,的确在内屋里柜处,还有地盘下面无灰印子,证明的确长久放着,未被饮用。”

  江沉白一出柴房就快速查看了整屋,李二问了陈生,后者支支吾吾,推说自己不知家里物件摆放——他偷听到了,自然不愿意说。

  不过江沉白细心,也真找到了那个酒壶摆放的位置,且还发现酒壶是被直接拿起的,那人甚至不需要翻找其他物件就准确找到了它。

  可见这人了然江家一切。

  那这人不是江茶,就是陈生?

  见找到了位置,陈生不得已才告知往常江家的确会给一些酒。

  “有些是逢年过节走亲时给的,有些是我那大舅子跟其妻来探亲送的,不过我不喜饮酒,阿茶也不爱我喝,大多数酒水都送人了,有些搁置着,怕就是这壶吧。”

  “反正这些都是阿茶收着的,我并不清楚。”他倒是会推诿,也没人能辨别他的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即便如此,当前所有线索也只是让嫌疑从罗非白那转移到陈生,改变他们调查方向而已。

  酒壶以及下毒论调,多为动机矛盾跟手法不合理,不足以反证罗非白绝对不是真凶,主要她被抓了现场,且见证者村民极多,这在堂证上是极为不利的。

  如今县城风云诡谲,人人朝不保夕,非张叔他们刻意挑剔此人,而是不得不为自保而谨慎办案——就如她自己说的,万一错案或者错放,来日罪责谁来担?

  但张叔几人也当场说明了绳索等事,那些村民虽大字不识,见演练一通,倒也能理解一二,当即悄然议论起来。

  莫非真有猫腻?

  其实不论江茶,还是这小白脸,瞧着好像都不是那下作人。

  前者既没必要通奸,后者亦没必要奸杀妇女,毕竟皮囊摆在那,进城浪荡一圈,也多的是夫人小姐投怀送抱,实不必在这乡野做这背罪的龌龊事。

  陈生擦着鼻血,打断罗非白想要自证的“捷径”,抢先咬牙道:“此人的行迹其实也不能说明她不是凶手,听这位仵作大人说起我妻死亡时间是昨晚,可有人能证明昨晚这人的行踪?”

  那自然不能,人不是躺在你家榻上吗?

  但是......

  罗非白忽拉住江沉白的手腕,后者一惊,刚要扯开且叱骂此人,却见其扯了自己那红绿大袄下面的白色里衣袖子,将它按压在他掌心。

  “可感觉到了?”

  江沉白皱眉,暗骂此人还没洗脱嫌疑就如此放肆,可他也很快觉得不对,没有收回手,似有顿悟,反折了罗非白的手腕,避开其清凉纤细的手掌,指腹碾磨其内衫袖子,再看上面的痕迹,神色微妙,“看出来了。”

  李二:“你们这般摸来摸去作甚.....?”

  罗非白无语,江沉白狠扫了这人一眼。

  其他人也一头雾水。

  张叔若有所思,凑上来也看了看,恍然道:“这衣服的折痕不对劲啊。”

  江沉白:“寻常衣服一夜未褪,再怎么翻睡也不会褶皱成这个样子,除非是浸水之后,未经打理,干后便会有这样的难看褶痕,我想在场诸位夫人应该最知此事吧。”

  “说明此人所言非虚,她昨日的确落水了。”

  姜婆年纪大,可眼力儿不错,“我说他从那被窝软趴趴爬起来的时候,衣服怎么难看成那般,我还以为.....”

  她一时失口,尴尬不言,但在场人都听出来了——还以为这通奸男女昨夜那般激烈,颠鸾倒凤不止天地为何物....可是那事儿又不穿衣,也说不通了。

  罗非白对这彪悍的老太太可是印象深刻得很,暗暗苦笑,却也抽回手,淡道:“还有一个破绽,那就是按如今这时节,天气转暖,外面夜里虽冷,但家里尚算暖和,谁家会一夜烧炉暖屋?江家虽是有些资产,也不至于如此浪费吧。”

  柴薪值钱的,非漫山遍野山木可劈,加上一家子全靠江茶一女子劳作,更不会如此浪费。

  “不过是因为我是落水被捞出的,一身湿透容易暴露,但这天气也没暖到让我这一身湿透的衣服都干了,尤其是头发。于是幕后之人烧了炉子,只为让我里衣早点发干,但也因此让我的衣服倍加褶皱,且因为这种褶皱,反而证明这套里衣从未离身,那又如何与此受害者有肌肤之亲?”

  闻言,众人一片躁动,深觉得有理,唯那陈生脸色阴沉。

  那问题便来了——若与江茶从未有过肌肤之亲,那江茶被仵作查验时却有与人有男女之事,那该主又是何人?

  江沉白快步走到炉子边上,翻看下面的碳灰,果然烧了一夜,且如今还有余温。

  张叔:“我道这屋内怎的比外面热那么多,倒是有人又找酒又生火,如在自家,一晚上怪忙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瞟向一人。

第5章 伪证

  陈生察觉到众人探究目光,端是紧张,立即跪地喊冤枉,“我本就不在家,这些事断然不是我干的,而且此人言辞凿凿,难道就不能是他为了反证自己不是凶手而故意制造的破绽?”

  李二:“你这话说得的,他若能如此精心设计,为何还要夜宿你家等着你抓,莫非是拿我们官府消遣不成?”

  陈生:“保不齐此人就是这般邪性变态之徒。”

  言语颠三倒四,若非占着他为苦主身份,情绪愤恨可以理解,其实反见其嫌疑。

  村民此时对陈生的怀疑恐还大过于罗非白。

  罗非白:“我醒来时便是十分纳闷——放眼望去,诸多衣物散乱,唯独不见我外衣,端是奇怪。”

  这个点,江沉白也发现了,也觉得奇怪,后面在柴房他们还说起过。

  此刻听罗非白道:“把我的外衣藏起来,总也不会因为某些人也变态吧,不就是因为昨日我落水那会,河中上游有不少妇人捣洗衣物,有些田间的草梗碎屑瞟了下来,我掉下去的时候就瞧见了,这类东西极易粘连外衣,既晓得烧炉暖屋烘干我的衣物就为证明我非落水路人,自然不会留下这样的破绽,于是才要将我的外衣拿走。”

  他说着看向姜婆等人,看到了她们脸上的惊疑,“最近农活,家家户户的人都在田里干活,脏衣服多,这类草梗碎屑自然也多,我且还知道你们有人还洗了山果,那果子不知为何入了河,从上游到下游,我瞧见的时候觉得新奇,我那骑着的蠢驴却是贪吃,在桥头激动跳跃,活生生把我捯饬进了河里.....当时我在桥上还依稀听到远远的有读书声,估计是下游有私塾,我那掉下去的动静也不算小,未知是否有人瞧见,你们可以去问一问。”

  “若那些学生能证明我真落水了,可见我所言非虚。”

  陈生眼看着在场之人的议论似乎有点偏向这小白脸的意思,额头有些冷汗,手指也揪在一起,忽顽固道:“即便你真的落水了又如何,你这衣物也可能是脱掉后又故意穿上留下破绽,且你也没法否认你昨晚一直在这房间吧!”

  他反复掐着这件事,就是了解内情——李二这糊涂虫都搞不明白的事,倒是被这白吃干饭的赘婿给抓住了机会。

  如此,张叔跟江沉白越发猜疑此人就是凶手,设计了这一桩杀妻顶罪的案子,恰恰也是利用了县衙内情浑水摸鱼。

  罗非白此前反证自己未曾通奸,也承认一直在屋内榻上沉睡。

  无人作证,暂且不提通奸,姜茶的死总归是不好甩脱的——哪怕有那绳子,也有些单薄了。

  虽说陈生有点诡辩,但因被抓于现场,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反证他清白的情况下,凭着三两小破绽,是无法脱罪的,尤其是阜城如今这样的光景,一旦被拉倒县衙,肯定会被捕头跟师爷那班人直接定罪....

  江沉白思索了下,再次悄然觑了罗非白,见后者不言,便问姜婆等人:“你们对江茶也算熟稔,可知其平日体力如何?”

  那些查案的事他们不懂,但这种事可有得说道。

  其他人便三言两语说起来,大差不离,而姜婆算是做了总结,“自阿茶来了我们黎村,真的没得说,办事干活一把手,能干得很,身子骨也甚好,地里的大草垛,她一叉子能叉老高了,就昨天傍晚我们干完活,她回家走路还虎虎生风呢,可比我老婆子有精气神多了。”

  江沉白指了下罗非白,“那你觉得他能打得过江茶吗?”

  姜婆顿时面露嫌弃,“算了吧,这样的小细条儿,阿茶能一拳打死一个。”

  噗!

  李二没忍住笑出声来,张叔也忍俊不禁,而罗非白正想着事呢,闻言面露尴尬,“阿婆,你这话多埋汰人,我虽非真凶,但真不会那般没用。”

  虽说前面那些村民都被三言两语吓住,怕这人有什么底子招惹不起,但姜婆其实不太怕这人,只因她此前大力甩拉此人时,这人眉眼间也没见什么狠厉,倒是无奈且知礼,一阵顾检衣着,显然是个体面人。

  若是真干了那肮脏事儿,被这么多人发现,早该心里发虚进而恼怒了。

  听了前面的审问,姜婆也隐隐觉得这案子有点作怪,心里就有了偏颇,不过这不妨碍直肠子脾气的她埋汰罗非白,“得了吧,小郎君你这身子骨还得扶墙而立,别说杀人,让你叉个草堆,都能让草堆给埋了。”

  的确觉得站着腰酸所以正在扶墙的罗非白:“.....”

  她伸回手,改为靠墙而立,问姜婆:“你们昨天干完活,身上可脏?”

  “干活哪有不脏的,可脏了,我回家便洗澡了,也是累极,一夜无眠,但凡我老婆子精神头好一些,可能也能瞧见昨晚一些虚实,搞不好就能抓到凶手。”

  姜婆年轻时泼辣干练,最初得知命案时生怕惹事,明哲保身,如今冷静下来了,倒是有点愧疚了。

  毕竟也是多年来结伴的邻人,年轻女子这般遇害,多少让人感伤。

  陈生见不得自己村的人为罗非白说话,还欲叫喊什么,罗非白是真觉得不舒服了,脑子昏沉还未好,不愿意再耽搁时间,咳嗽了下,道:“按姜婆的说法,昨日傍晚时分她与江茶干完农活回家,此后各家各户也算家门紧闭,那江茶回家后第一时间自然是先洗漱,亦不会再外出,那你们看看地上的衣服,是否十分脏污。”

  是啊!

  那就是刚回家没多久就被害了?亦或者那时便与人通奸....

  “可我落水的时候,那个节点已近黄昏,我想问问从桥头赶到这里需要多久?又能避开多少人耳目不被察觉悄然进屋通奸杀人?”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村长是个老者,年纪大了,寡言沉思许久才算理清此前的审问,眼神不动声色扫过陈生,道:“那个时候大家伙都刚干完活,几乎不太可能在那个时候让一个外乡人毫无察觉进村,且江家这宅子背靠山,周边住户少说也有七八家,那会便是我不问,合该也有许多邻里洗炊营生,要说这外乡人若是从后山进来的,倒是有可能。”

  陈生:“对,他就是从后山下来的!”

  罗非白瞥了这村长,暗道这人怕是不想把嫌疑落在他们本村人身上,为了保全村里名声,硬是要他这个外乡人担责了。

  啧。

  “但这样一来,我不就得从那桥头绕进后山?我当时过山岗往下看,眺望你们黎村村落后山跟我所过桥头的路径,那路很长,且不好走,光是走到这江家就得要大半个时辰了,恐怕那时候江茶也早已洗漱完毕了,最重要的是,诸位看我的鞋底。”

  “这鞋子下面可没有多少山中野泥,比较干净,为何?因我一路都是骑驴而来,后来落水,鞋子自然也被水流清洗过一遍,恐是被幕后之人捞起后就带走了,不需要自己走路,这鞋底自然是干净的。”

  “由此,只要证明我真当在那时落水,这么多证据既可证明我绝对非真凶。”

  这话一说,众人大多数认可,那老迈的村长也无甚好说的,只能含糊认可,让官差费劲去验查是否真如这小白脸所说落水.....

  说是捷径,还是要跑来跑去?李二不太高兴,江沉白倒是略有狐疑,觉得这罗非白好像在藏掖什么。

  江沉白跟张叔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即时在黎村展开调查,但在此之前得有人看顾好罗非白。

  需要看顾的还有陈生。

  “诸位大人,你们这是何意?为何要看着我?难道觉得我是真凶?岂有此理!我死了爱妻,还得受人污蔑,苍天啊....”

  他说着就要跪地,结果被江沉白一把攥住手腕,“既是苦主,我等自不会污蔑你,不过是让你见证调查细节,免得日后污蔑我等被人买通不秉公办理,是以,你与这嫌疑人一起来。”

  陈生没什么异议,罗非白垂眸,在走动时,忽隐秘扯了下江沉白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