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那帮水匪神出鬼没,作案随机,跑的还快,龚三娘已经忧心了好?几晚没睡着。
文长青空有一身计谋,手无缚鸡之力。虽替她出了不少招,奈何漕帮的水手不比沙场将?士,实力悬殊,根本打不过那帮水匪。
一筹莫展之际,秦陌从天而降。
文长青一开始都怀疑那水匪是不是他派的,秦陌的长睫动了一下,只道:“原来还能出这么一招。”
两?人甫一碰面,文长青就成功教?坏了大帅的儿子一招。
文长青也不知秦葑在天之灵,会不会恨不得像以前那般踹他一脚。
但要说一直流传的外界传闻,秦陌受到了皇帝的排挤,从他手底下一下能招来那么多军士,文长青就表持疑态度。
要重?振玄策军,可不是在朝堂上嚎一嗓子就有用的。
秦陌从始至终都很明白,他要说服的,从来就不是内阁老臣。他们又?不会打仗,就算说动来摇旗支持,有什?么大用?
找回玄策军丢失的这一帮主心骨,才是重?振玄策军的当务之急。
只要一声令下,多方响应,内阁同不同意,还拦得住他吗?
只是当文长青探究般地问?他,陛下到底有没有猜忌他。
秦陌道:“若是有,看在家父与你的情份上,文军师是不是应该来晚辈身边出谋划策,保一保我的平安?”
“又?想套我?”文长青眯缝着眼,牵起?唇角,没有直接拒绝,只问?道:“王爷之前说已有了那帮水匪的线索,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秦陌端起?了茶杯,道:“再等一下。”
等,又?是等。
秦陌已经待在这让他等候了近半个月。
期间蹭吃蹭喝的,文长青都还没跟他算呢。
看在他爹的份上,便宜他了。
小酒肆地处江岸边角,窗外,是一池环岸生长的野荷花。
此时碧叶露尖,中间有两?个附近渔夫的孩子在江上泛舟,正坐在了船上玩簸钱。
文长青忽而想起?他和龚三娘的缘分,就是从玩簸钱开始。
江边小酒肆老板的儿子,总是注定会遇到漕帮里?的女孩。
可惜漕帮上一任掌舵无子,龚三娘为守家业,在帮会面前立誓一生不嫁。
文长青一直未娶。
“王爷小时候玩过簸钱吗,输得多还是赢得多?”文长青望着江上那两?小无猜的孩子出神,不经意问?道。
直到迎来秦陌短促的沉默,文长青忽而记起?他小时候一直都在突厥作质,簸钱这类小游戏,正是在他身处异国他乡的时候兴起?的。
文长青立即拱手道歉:“小人冒犯!”
秦陌摇了摇头,勾了下唇角,“玩过。老是输。”
他循着文长青的目光,朝着窗外那两?小人看去,思绪乱飞,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将?勾起?的微毫,拉回了原处。
十六岁之前,他的少时记忆,是朝不保夕的质子,是寄人篱下的忍辱负重?。
十六岁之后,他的少时记忆,是和她一起?吹过的夏日凉风,烤过的冬夜温火。
秦陌本是没有玩过簸钱的。
直到有一夜,兰殊夜里?犯馋,特别想吃醉仙居的卤鹅掌,却?又?不想动。
她朝案几前的他看了一眼,突然拿来五个铜钱,要来同他猜正负。
她簸钱的手十分灵巧,纤手翻飞如?蝶,上下旋转间,将?秦陌看了个眼花缭乱。
没猜对。
而她就像捏中了他好?胜的性子,在他叫她再来一遍时,说自己想吃卤鹅掌,吃不着手动不了。
少年那阵子夜里?同她玩上了瘾,为她跑了不少腿,眼看着她的小脸,吃胖了一圈。
小酒肆窗台前。
泛舟的孩童被家中大人一唤吃饭,划船离开了视野之间。
秦陌微微愣怔,垂下眸眼,心口的思念开始决堤。
他静静地呆了片刻,习以为常任由那股子思念在身体流窜了一圈,端起?茶盏,一口抿尽。
大周无人不知他劫后余生,她但凡心里?有半点?他的位置,都会回来看他一眼。
可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陌不是没有找过,却?总是在差那么临门一脚时,临阵脱逃。
他想见她,又?怕打扰她。
他担心她在外头受委屈,却?又?怕她嫌他烦。
以前,总觉得兰殊体贴明理,是朵温和的解语花。
直到放到了心上,才发现她的枝干,长着要人命的毒刺,只要察觉到你有一点?思念,就伺机往心窝深处疯狂生长,戳出一阵阵没完没了的疼。
她不在的这三年,他被扎得遍体鳞伤。
每每企图想着忘记,想将?她从心里?挪走,又?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有这样?的权力和资格。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就算她不爱他,就算她恼他,厌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他这一生,都再没有资格忘记她......
夕阳逐渐落下,水天一线间,一道道起?伏的涟漪,散满了落日余晖的残红。
静尘打帘从外厅再度进入厨房,那向?来恬淡的神色,凝上了一份沉重?。
秦陌先开了口:“他们出现了?”
静尘点?了点?头。
文长青神色一变,耳畔贴近了他俩。
三人靠在桌前压低着声音说了半晌,秦陌让静尘通知潜伏的军士们今晚好?好?休息。
明天准备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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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阒静,秦陌从耳房出来之后,便熄灯入了寝。
说来也怪,自兰殊离去后,秦陌再也没有做过那些缱绻的梦。
可她的一颦一笑,却?在岁月的洗刷中,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大抵是连梦都不愿施舍一面,他才潜意识里?,一刻都不敢忘怀。
今夜,倒一反常态,难得,她肯回到他的梦里?来。
梦境中,男人一睁开眼,那熟悉的倩影,就站在了他床边。
眉目如?画,巧笑盼兮。
秦陌想她想的不行,恨不能扑上去抱住她。
本以为她会如?同以往的梦里?一样?配合,给他渴望的温存,她却?退了两?步,轻飘飘地避过了他。
甚至,朝他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秦子彦,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秦陌被她讥的心口一阵阵痛,几乎喘不上气来,探出手,试图想牵住她。
两?人相?隔不过两?三步,却?怎么都靠近不了。
“兰殊......”他近乎有些哀求地唤出了声。
兰殊静默地将?他看了会,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眼看就要触碰到她了,女孩身如?薄纸,轻轻一跃,跳到了门前。
“既已一别两?宽,你且好?好?珍惜心上人。而我,也该嫁作他人了。”
秦陌瞳孔骤然紧缩,拼命抱住了她,绝望道:“你敢!”
女孩面无表情,只静默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化作了轻烟,消失在他怀中。
秦陌蓦然睁开了眼。
一时间五内俱焚,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回过了神,吐了口气。
支摘窗不知是不是被夜风打掉了撑杆,屋内四合,笼着一股春夜的闷热。
秦陌的脑袋被闷的头昏脑胀,一抽一抽地疼,四肢酸胀,浑身,却?是前所未有的冷。
嫁作他人。
饶只是一场噩梦,这四个字缠扰在他空荡荡的心房里?,引得他心如?擂鼓,仿似预示着什?么般,叫他一宿不得安寝,比昔日轮班守城,一夜不睡还累。
第073章 第 73 章
自元成帝李乾执政以来, 一直励精图治。
这厢暗中支持秦陌重振玄策军,那厢将?内阁的关注点?聚焦于发展大周的商业,拓宽大运河, 修缮古丝绸之路,增加通商岸口,鼓励国朝商贾出海淘金。
自海上商路贯通东西南北之后, 沿海一线的港口, 时?不时?都会出现远从海外归来的富商巨轮。
一大清晨, 江南水岸雨雾朦朦,沾衣不湿。
未过多时?,一辆两驾的长途马车穿过氤氲的早雾,就?着沿海最外围的一处岸口停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生得五大三粗,抬起的虎目如电,正是曹都尉曹立。
车里坐着一位身?着月色白袍的年轻男子, 打扮得犹如商贾模样,扬手掀开了车帘一角, 一双凤眸穿过层层水雾睥睨,目若寒星。
直到一道金光从天际扫下, 拨云见?雾, 一艘远航归来的豪华大商船, 终于从苍茫一片的大海中, 露出了一点?端倪。
只见?它体型硕大,饶是海水深不见?底,在它重重的吃水下, 竟也显得有些不堪重负的局促。
大船穿过海雾而来, 缓缓在靠近海岸口时?,一点?点?转动着身?形, 小心翼翼进入渡口,走向大运河与海口的交界处。
这是一艘第一站前往扬州落脚的商船,里面载满了从海外运回来的琳琅商品,上头都是一些淘金归来的商贾,几乎个个富得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