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众生平等,何况如此一只?忠犬。恩公知恩图报,不屈于世俗目光,更叫灵溪佩服。”
兰殊说不出的开心,灵溪躬身请她进观喝茶。
兰殊随在灵溪身后进观,询问她为何来了长?安,一打听,才知她的师父,正是这间?道观的观主,仙逝之时,将道观交予了她。
兰殊听着她的描述,不由想起了船上那位下山给她算命的道士,两人将信息一交换,灵溪笑道:“正是我师父。”
一丝怨念从?兰殊的双靥横扫而过。
灵溪听她颇有故事的叹了一口气?,纳罕一打听,原来她师父还给她算过命,说得?却不是什么?中听的话语。
灵溪道:“我师父他就是太爱说实话......”
兰殊脸色一下变得?更黑,灵溪窘迫咳了一声,宽慰道:“不过十年前的一两命数,恐是到不了今日,恩公的命数,肯定已经发?生了转变,倒也不必太把他老人家的话放心上。”
兰殊听到命运转变,不由眼?眸明亮了起来,灵溪心有安抚之意,便提出若是她不介意,她可以?再为她算一次。
“师父的本?事,灵溪还是学得?了一点皮毛。”
兰殊来了兴致,与她并肩走近了观宇之中。
两人坐在蒲团之上,灵溪再给她算了一次,结果当真与先前有了大大的不同。
“六两。”
兰殊吃了一惊,不曾想这命数竟似猪肉,竟还能活生生长?出五两来。
她不由询问起其中缘由,甚至怀疑她师父这等算法,完全是拿人玩笑,匡骗的手段,一时一个数,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灵溪无法回应匡不匡骗,只?道按常理,一个人的命数在出生那刻,就已经有了定论,就算略有波动,也不至于扭转乾坤般的激增。
“恩公这种情况,着实少见。也不知,是不是被人偷天换日了。”
兰殊骇然道:“你是指,换命?”
灵溪先是颔首,而后又轻唔了声,“不过按道理是没这个可能的。命数这等东西,要变,本?就违反天理,况且向来都是坏的换成好的,如何能有人特意将好的......”
去补她这可怜兮兮的一两薄命呢。
兰殊想想也觉得?没什么?道理,不过她能从?前世回来,本?就已经是命数最大的转变。
她倒没有十分纠结这算法上的几斤几两,只?是脑海中灵光一闪,忽而很想知晓,当年与她一同算命的少年,如今,命数几何。
兰殊转眼?提笔,写下了秦陌的生辰八字,要求灵溪再卜一卦。
兰殊冷不丁地想,她的要求也不高,他那般富有到令人眼?红的命数,只?要稍微掉下那么?一二两,她心里就算是平衡了。
“四两。”
这个回答一出口,兰殊不由怔了怔。
盼着掉个一二两,让她偷偷乐上一乐,与现实中跌了整整五两,给人心中的落差,还是不一样的。
灵溪却好似早有预料,不由叹笑道:“两人一起,还是十两,不多也不少。果真如师父所言,天道是个守恒的盘。”
兰殊将目光瞬向她,里面充满了疑惑不解,灵溪却不再多说,只?把视线,落在了她的胸前。
自?那日秦陌将菩提白玉项链戴在了她身上,兰殊便一直佩着它,不曾卸下。
灵溪问道:“这枚玉,倒是块灵宝。可曾开过光?”
兰殊握起它,摩挲了一下其中纹路,“应该没有。”
秦陌征战沙场,能记得?给她带手信,已是十分难得?,哪儿还会有时间?,跑去寺庙道观里开光。
经灵溪这么?一提醒,兰殊索性将它摘了下来,由她拿去熏染一些香火气?息。
灵溪颔首起身,窗外,忽而来了一场秋雨。
一道闪电劈下,天空便如裂帛,瓢泼大雨,劈头盖脸而来。
直到午膳过后,兰殊将胆小?鬼的牌位放上了香案台,雨声仍然没有停止的趋势。
她静静站在香案前,出了会神,灵溪将白玉拿了回来,见她眼?中透出了一些疲倦,引她前往禅房休息。
秋雨绵绵,清洗着庭院中,散落一地的枯黄。
床榻前,兰殊将菩提白玉再度戴回了胸前,放在手上掂了掂,心中,还是没有放下那九转四的命数。
他的命,竟变得?比她薄了吗?
回想这一世的大多数苦难,包括那一箭,也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兰殊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却又想不通,道不明,伴着耳畔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握着菩提白玉,嗅到了玉上沾染的檀香之气?,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127章 第 127 章
再睁眼, 兰殊却来到了皇宫,御书房内。
她朝着右边看去,李乾靠在了书房另一隅的罗汉榻上, 面如白纸,满眼仓惶,颤颤握着刘公公的手, 不停叮嘱他这几日一定要多多陪伴秦陌左右, 帮他看着他点?。
李乾沉痛道:“崔氏骤然离世, 我?担心,他会想不开。”
兰殊心头一惊,才发现,自己回到了前世,她死后的那些日子。
在她死后,秦陌有?条不紊地平叛逆党, 代?替李乾处理朝堂乱作?一团的各类事宜。
整个人沉稳冷静,全然?看不出刚刚经历家丧的模样, 态度平淡到,似是?什么都没发生。
女儿家的尸身放在灵堂足足半月有?余, 他才得已抽身回来, 匆匆忙忙的步伐, 直到迈至灵堂前, 停下了脚步。
刚下过几场雨,这?几日,天空一直雾蒙蒙的。
四周缭绕着模糊的水汽, 无端生出一股子压抑的阴冷感。
秦陌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 根本?没有?时间料理白事,管家得不到他的回应, 一直也不敢将王妃下葬。
尸身含了上等的防腐丹,灵堂内没有?任何腐烂的恶臭,甚至,有?一股沁脾的熟悉清香。
刘公公惊诧于这?股超脱于檀香缭绕的香气,转头,只?见秦陌垂下眸,仍是?平静的语气,“你?去忙吧,我?想单独和她呆一会。”
刘公公躬身道了句王爷节哀。
秦陌略点?了点?头,“我?没事。”
他嘴上说着没事,脸上却有?片刻的空白。
刘公公走时,只?见秦陌迈进门槛,走向了棺椁旁边,于兰殊的身旁坐了下来,目光缓缓落在了女子脸上,面色淡然?,并无任何异样。
直到第?二天,李乾病中苏醒,听闻秦陌回府进了灵堂,强撑着病体,挣扎起了身。
刘公公陪同他前往摄政王府吊唁,却听管家愁眉苦脸道:“王爷至今还在灵堂,不许任何人靠近。”
李乾快步赶至灵堂,掀起袍脚,刚进门,蓦然?睁大了双眼。
秦陌被脚步声惊动,似是?并不知自己已一夜白头,望见他的脸,疑心是?不是?朝里又出了什么事,心里一紧张,倏尔从棺椁旁站了起来。
却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眠,起的猛了,耳畔却渐渐模糊,眼前一片发黑起来。
一直闷着的心口忽而一阵锐如刀绞的刺痛,一口血,毫无征兆地溅到了棺椁旁。
李乾吓得一把挣开刘公公的掺扶,冲上前,扑上了他。
秦陌目光飘忽了会,恍若大梦初醒,心如死灰,看向李乾的面容,呢喃道:“哥,我?的朱朱没了。”
玉山将倾,黄粱一梦,大周朝好不容易复兴的气数,顷刻间,化为乌有?。
兰殊怔怔凝望着地上那一滩黑血,与他花白的长?发,方一抬脚,又踏入了另一个场景之中。
仍是?在王府内。
她静静地安躺在了木棺之中,熟悉的姿容倾城绝色,樱唇苍白。
裙头上方的胸口处,绣上了一朵烈焰的牡丹花。
秦陌俯身为她描唇,指腹摩挲过她毫无温度的颊边,怆然?一笑,“这?么安静,真不像你?。”
兰殊盯着他披落在胸前的华发,心口顿如巨石碾过,这?股摧心肝的滋味来得突然?,疼得她脚尖一软,经不住,扶住了木棺的边沿。
下一刻,秦陌却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白玉,放在了她的手心。
静尘在一旁激动地劝说道:“这?块玉,毕竟只?是?个传说,若不能成真,王爷只?会白舍性命。”
“可除了命,我?还剩什么?”
秦陌俯下身,在毫无生气的女儿家眉间吻了一下,深情而执着,虔诚又认真,近乎是?祈求的。
点?上一把火,烧去了她的尸身。
她不知静尘说的传说是?什么。
她也不知他用了什么道法或是?邪术,她只?在他一日接着一日彻夜难眠,魂不守舍中,发现那枚宝玉,颜色越来越红。
秦陌颓靡了好久好久。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晃荡在人间,恍若一副空壳。
令人欣慰的是?,他后来终还是?振作?了起来。
沈太?师想必也很意外,明明失去了挚爱,竟也没打倒他。
难不成,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喜欢崔氏女。
接下来的岁月,秦陌一心扑在了大周的江山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终在他油尽灯枯之日,他完成了当?年对她的承诺,实现了她的愿景。
那也是?一个秋日的雨天。
庭院外布满了枯枝残叶。
兰殊缓缓走进门,望向了榻上躺着的一头华发的他。
他已到了古稀之年,曾经璀璨凌厉的目光,也变得浑浊不堪,犹如那案台上的残蜡,再不过一阵风吹,便将泯灭。
浑身上下,再不见当?年的英姿神采,唯独心口那一枚菩提玉,艳丽通红,恍若马上就要迎接新生。
这?一回,他似是?看见了她,眼睛忽而一下亮了起来,撑腰起身,呆呆坐在床头凝望了她良久,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回来了?”
兰殊在梦中一直没有?开过口,一张嘴,全然?不知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哑了,“就要走了。”
他终是?养成了她重生的灵魂,在他亡故的那刻,回到他们最初的起点?。
秦陌张了张嘴,最终轻笑了声,“你?倒是?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