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惹春风 第2章

作者:红笺小笔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此时的兰殊,已成了一只孤魂野鬼,不知今夕何年。

  她游荡四处山头,找不到自己的坟墓。

  生前记忆正在流逝,她静静站在街角,看着乳母步至洛川王府门前,抬起衣摆,缓缓下拜:“求王爷将姑娘的遗身,归还老奴!”

  “王爷不愿将她葬入秦家祖坟,老奴愿带她离去,还请王爷许姑娘入土为安,莫让她魂无所托,不知归路!”

  街坊四邻议论纷纷,听来话头,乳母每日复求,已有三月之余。

  王府闭门谢客,亦有三月有余。

  今日,终得管家邹伯不忍,开了府门,红着眼眶掺起乳母,拭泪哽咽:“并不是奴等为难老夫人,王妃生前待奴等宽厚温柔,奴何尝不希望她能入土为安.......只是王爷不肯见人。今日一清早,王爷他……还将王妃给烧了!”

  兰殊怔在一旁,美眸圆瞪。

  大周朝土葬为尊,损毁死者尸体,是为大不敬。

  乳母瞠大了双眸,怒而推开李伯,悲愤交加,撑着一副老迈的身躯,上前叩着朱门讨要说法。

  王府家兵自不会让她进门,兰殊怆然飘入了王府,企图寻出一些自己的骨头沫。

  民间传言,逝者融入大地,才能接连地下的忘川。

  没有尸身载魂,人便不得往生。

  秦陌,已恨她至连投胎的机会,也不愿施舍她了吗?

  兰殊心口生凉,复而,自嘲一笑。

  确是她,先害死了他的心上人。

  在他眼里,其心可诛,她罪当,挫骨扬灰吧。

  正这么游着神,隐约间,她在西南佛堂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说是熟悉,却又,不识。

  那人步履萧索,满头披散着白发,不该与她那风华正茂的夫君,有着相似的背影。

  兰殊情不自禁地跟了两步,心想掠前睹一睹他的尊容。

  那背影似有所感,迎风回首的那瞬,兰殊好似看到了那双她生平最爱的睥睨凤眸——透着猩红血丝的眸底,却像失了光的寒星,空洞,而毫无生气。

  兰殊有些惊骇,正待仔细辨认他的面容,魂身忽而一浮。

  不知哪儿忽然冒出的吸力,无形将她束缚,坠入一片漆黑之中。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传来疑是颂经的杂乱声,兰殊最不喜秃驴,掩着双耳,眉心紧皱。

  而当一切归于沉寂,眼前渐渐出现了灯火之光。

  四周开始出现模糊的景致,似庭院错落,曲径通幽。

  兰殊的眉稍处,落下了一枚雪花,压在她密长的睫羽间,引得她眨了眨眼。

  手腕间,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丝凉风灌袖的寒意。

  可她已经作古,如何能感觉得到凉意?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谨小慎微的叩门声。

  叩、叩、叩。

  银裳连敲了好几下,里边儿毫无回应,丧气地垂下头,喃喃着埋怨了声,“哪有新婚之夜,把新娘子丢在门外的?”

  转眸,只见自家姑娘目光空落了瞬,继而,定格了片刻,犹似琉璃的瞳仁中,泛出一缕惊异的光泽,忽而瞪大了双眼,张望着四周。

  兰珠抬目四望,簌簌风雪下,处处张灯结彩的院子,底调黑瓦白墙。

  门前一棵过檐的玉兰树,本是光秃秃的枝丫,此时系上了许多万紫千红的花球,除却凋敝之气。

  旁边,一汪清池静寂,结着薄冰。

  这熟悉的每一个角落,并非她刚刚身处的洛川王府,而是东宫。

  秦老王爷为国捐躯后,章肃长公主难抵物是人非,选择了回宫寡居。

  王府荒废数年,直至秦陌作质归来,方才重启故居,下令修葺,成了后来的洛川王府。

  在这之前,秦陌一直暂居在太子表哥李乾的府中。

  她与他少时的盛大婚宴,就是在东宫办的。

  较之东宫前院的雕梁画栋不同,秦陌独住的这处小院,两室一厅,构局极小,颜色素朴寡淡。

  刚嫁过来时,兰殊还纳闷了阵。

  后来听邹伯解释,始知秦陌挑选这处简居,正是他刚从突厥作质归来的时候。

  那时他在异国他乡遭了太多迫害与暗杀,犹如惊弓之鸟,只想僻静独处,不喜宽敞纷杂。

  兰殊当时嫁得心甘情愿,听来只有心疼,全不介意与他在此蜗居,精心打理着他们的麻雀小院,来年一开春,就往那碧波池里撒了把芙蓉种子,开了一池的繁花,姹紫嫣红。

  仿若一幅雅致的水墨画,横梗一笔浓彩,看得秦陌频频蹙眉。

  长公主为他们择了冬日最吉的日子成婚,此时屋外寒风瑟瑟,飞雪肆虐,冷意朝着她的衣襟袖口里不断侵袭。

  兰殊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似如一场大梦惊醒,不由捂紧了狂跳不止的心房。

  银裳瞧她脸色不对,关怀地朝她走前两步,“姑娘,要不别等了,我看姑爷这架势,今晚是不打算让我们进屋了,你自小身子弱,别委屈自己......”

  兰殊凝视着银裳尚且稚嫩鲜活的脸,怔怔出了好一会神,莲步轻移,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红扑扑的腮边。

  奈何身躯冻得有些僵硬,一时没缓过来,加之身上的礼衣多层厚重,兰殊刚抬步,不慎踩到了素纱中单的裙摆,一个趔趄,竟直接扑在了雪地上。

  头顶上隆重的珠翠团冠猛地一晃,叮铃作响,兰殊有些难堪。

  而银裳,不愧是她贴心肝的丫鬟,一点没想过来扶她,转头就朝着屋门一阵狂拍:“不好了,新娘子受寒过度,晕倒了!”

  银裳一壁敲着,一壁还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兰殊:“......”

  换作上辈子,兴许她就顺势而为了。

  如今,她如何能叫屋中人瞧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

  幽幽沉沉的黑夜,飘着斑斑驳驳的白雪。

  大婚之日,他们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银絮飞舞而下,媒婆当时笑开了花,连喊大吉大利。

  全然不知这场雪,险些冻死了洞房外的新娘。

  层层华服交叠,兰殊双手撑地,艰难在雪中蹒跚起身。

  头上的凤冠终是过重,身上的绶玉环缠缚过头,少女好不容易爬起了一半,尚且半跪在地上,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兰殊刚抬首,坠入一道冷淡深邃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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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纷飞而落,门廊前,少年红服如枫,眉眼入画,广袖间繁纹织锦,绣着与她裙头相似的同心结。

  寒风吹拂起他开门的袖口,衣袂轻飞,少年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将她由下而上地瞥了一眼。

  秦陌是个聪明人。

  兰殊也是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将她许多自以为是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不拆穿,不多话,当乐子一般。

  上一世,她曾以为此时的他是软了心肠才开的门。如今再看,少年投过来的目光,又直又冷,完全就是作壁上观的姿态。

  他长身玉立在门前,微挑的眉眼中,布满了戏谑,直挺挺站着,等着看她闹什么幺蛾子。

  戏台子已经搭好,银裳严正以待,一双泪眼婆娑,抬袖拭面上前,正准备贴在少年腿边跪下,同主子合演一出声情并茂的苦肉计。

  却被兰殊用极轻的声音阻止:“银裳,回来。”

  银裳支着一双悬在半空的膝盖,回头懵懂地看了看她。

  只见兰殊气定神闲,双眸一瞬,再度示意她退下。

  银裳只好回身,吸了吸鼻子,默然退至一旁。

  只待自家姑娘亲自上阵,拿下这不解风情的儿郎。

  少女果然在她退下后,缓步上前。

  便是方才在雪地里滚了一圈,丝毫不影响兰殊的姿色。

  只见她拢了拢云锦大袖,敛衽朝少年行礼,不论举手还是投足,都令人赏心悦目。

  翩翩靠近的少女身姿,堪堪丰盈的曲线,亦如山水,亦如风月。

  抬眸瞬间,鬓边的残雪,鼻尖的冻红,不显丝毫窘迫之意,反而为她添了一份楚楚,愈发脱俗动人。

  就是这贝齿间蹦出的话头,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书房,也睡得。只是世子爷能否容我进屋,拿身换洗衣裳?”

第002章 第2章

  腊月的第一场雪,落得有些肆虐。

  同缎而裁的婚服,一高一低,站在门前,寒风卷过袖襟同款的纹路,轻飘飞扬。

  秦陌的眉稍微微一压,目光落在兰殊脸上,飞快而轻巧地打量了番,其间透着一丝探究。

  少年不置可否,只微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进门的路。

  直到崔兰殊规规矩矩走向衣柜,老老实实拿了衣袍,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银裳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姑娘当真要睡在这儿?”

  书房内,银裳嫌弃地环顾着四壁。

  纱幕后,兰殊已经脱了红罗云锦大袍,正引臂去摘头顶的钗环。

  银裳担心风漏冷了兰殊的身子,三步并两,先关上了书桌旁侧的支摘窗。

  继而回到兰殊身后,帮着少女拆下那近乎两尺宽的凤冠。

  头顶一松,兰殊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不睡这,若是出了院子,明儿非叫人笑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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