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这时,孙管家恰好躬身走了进来,同时与薛长昭和兰殊禀告道?:“世子爷过来接世子妃了。”
世子妃。
邵文祁心里蓦然沉了下,再度看向了眼前的小姑娘。
孙管家的话就像是一阵风,一下把?此时此刻同他一起蹲在箱子前的她,吹向了九重天上。
“原来小师妹已经成婚了?”邵文祁道?。
兰殊点了点头,薛长昭则拿腔拿调地揶揄起来:“是不是没见过已婚妇人还去?读书的?”
大抵是兰殊入思邈堂上学,令邵文祁一开始,就没想过她是有夫之妇。
兰殊对着?薛长昭嗤之以鼻,禁不住起身,虚踹了他一脚。
邵文祁沉吟了会,亦站起身来,和言见解道?:“学海无涯,读书这种事,本不应受到身份的限制。”
兰殊目露欣慰,展颜笑道?:“不愧是师兄,你这话同先生的观点一模一样!”
邵文祁发现她的笑容当真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总叫人一望,便有些挪不开眼。
四目相对,他俩站在了大厅内,不由相视而笑起来。
恰恰这一幕,落到了行至门前的秦陌眼中。
邵文祁听到了趋近的脚步声,转首看去?,只?见随在孙管家身后而来的,是一位极其俊美的年?轻男子。
院外的微风轻轻拂过,他一身绯红的官袍隐隐而动,眉目如画,丰神?秀逸,身姿挺拔颀长,却蓦地在门前停下了脚步,目光从始至终,定格在了少女唇角的笑颜上。
直到薛长昭上前作揖,秦陌见兰殊的目光可算是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斜眼看向了那引她发笑的陌生男子。
四目交汇,邵文祁望着?他眸眼里的寒意,就好似凝了一层冰。
即便是初次见面。
对上眼前男子目光那刻,秦陌的心里,莫名划过了一丝隐隐不安的强烈直觉。
犹如周边拂过少年?耳畔的不是春风,而是远方响起来的,阵阵号角之声。
第060章 第 60 章
马车横穿了朱雀大街, 踩着辚辚之声,一路驶回洛川王府。
车厢内,兰殊一路上都在把玩那枚藕白色的香囊, 盯着上头别致的纹路看。
这香囊并非中原的纺织技艺,更像是公孙先生提过的波斯丝绸,其间以金丝银线, 描别了祥瑞彩云。
那祥瑞不是什么龙凤, 而是一种素未谋面?, 体型巨大,脖子十分长的鸟儿。
邵师兄同她说,这便是鸵鸟。
兰殊内心不由唏嘘。
怪不得?能生出那么大的蛋儿。
她一时觉得?新奇不已,唇角衔笑,不停端详着那香囊上的鸵鸟图案,捋着柔软的穗子。
这一系列的动作, 落在秦陌眼中,便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与喜欢。
少年的眸色一沉, 心尖蓦然发酸,跟窝了一口血似的。
秦陌只是难以控制地去比较了下, 他当初送她香囊时, 她的样子。
很乖顺, 很识相, 他给?什么,她就?佩戴什么。
他曾是欣慰她这么识相的,如?今, 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她那一副听话的模样里, 何?曾有过一丝今日这样的欢愉呢。
说到底,都怪他自己送的心不诚。
秦陌不可抑制地揉了揉眉心, 摁了下头疼不已的太阳穴,轻咳两声,“刚刚那个邵......”
兰殊抬起首,见?他似是没?记住人家的名字,好心提醒道:“文?祁,邵文?祁,公孙先生的头号弟子,论辈分,他还?是你师侄呢。不过他比你大五岁,真喊你师叔,还?挺奇怪的。”
兰殊浮想着那画面?,不由低头吃吃笑了两声。
连人家多少岁她都知道。
秦陌听她一句话就?把他俩关系拉的这么近,心里莫名生出两分排斥,睨了她一眼,“那照你这么说,你不是也得?喊我师叔?”
少女竟还?当真思忖了会?,“嗯......如?果你想,也行。”
秦陌的心跳都好似滞了片刻,心尖这口血是彻底化不开了。
他不想再和她掰扯这等乱辈分的事,直截了当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邵师兄吗?”兰殊垂眸想了想,“朗朗君子,儒雅端方,公孙先生对他的评价一直不错,确实?可以提拔作为陛下身边的可用之才。”
敢情她以为他是物色到了人才,在咨询邵文?祁的人品能耐。
兰殊一力举荐道:“他不过十五岁就?敢跟人出海做生意,还?自学洋话,有胆量,有魄力,又吃苦耐劳,委实?不错。”
秦陌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起,沉声道:“我也会?说西洋话,我还?会?说吐蕃语,突厥语,高句丽语......”
兰殊眨巴了下双眸,“我知道,但你们?不一样嘛。”
“怎么不一样?”
兰殊有理有据分析道:“你出身高贵,之前在枢密院俸职,会?说外邦话是任职所需,又有这么多大学士教?,说得?好是常理。他只是蜀中一家普通镖局的庶子,自小不受宠,身边也无引路人,却闯出了一番自己的传奇。”
秦陌凝望着她眼底流淌的钦佩。敢情他会?说十多种语言是常理,他会?几句西洋语就?是传奇了。
“你连他自小不受宠也知道?”
兰殊顿了顿,“公孙先生同我说过他的故事。”
秦陌这下倒是真的要笑了,鼻尖一嗤,唇角边露出的笑痕,多多少少夹杂了几分彻底的怅然。
师姐这是专门?给?她授课,还?是专门?给?他添堵的呢。
兰殊听着他骤然冷淡的笑意,心里多少有些不明,“世子爷有什么话直说?”
要是他没?看上邵师兄,不打算提拔他,兰殊也没?有丝毫强求的意思,不过是适时举荐罢了。
再则,不是他先问起来的吗。
秦陌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马车转了个弯,逐渐逼近了王府门?口。
秦陌端坐在车厢内,定定望着她澄澈无辜的双眸,总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
少年双眸一垂,视线落在她手中碍眼的藕白香囊上,忽而朝她伸出了手,“能不能把这个给?我?”
原来绕这么大一圈,他是看上了这枚香囊?
兰殊望向他灼灼的漆黑眸子,握着香囊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可这是别人给?我的。”
“不可以送我吗?”
兰殊讶然,不由将香囊往怀里拢了拢,“哪有把别人送自己的东西送人的......”
“可我想要。”
秦陌定定将她看着,难得?露出了一点状似渴求的语气,整个人却往前倾了半个身子,几近是威逼。
兰殊脖子缩了下,垂眸将头往后?埋了一点,捏着香囊的手转而藏在了身后?,指尖微微发白。
而她护的越紧一分,秦陌的眼眸就?越沉一分。
他一步一步往前倾,兰殊一步步后?退,最后?,无处可逃,被他逼到了车厢的角落。
后?背靠上了车壁的沿隙,两人离得?很近。
兰殊兀自咬了下唇角。他再靠近,就?要压上来了。
眼看他已然要伸手来抢,兰殊只好低着头,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抵在他胸前,“你是想拿去送给?卢四哥哥吗?他的确喜欢香料,但不喜欢外邦货的。”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看似求饶,落在尾调处的微笑,带着一点几不可闻的恻然。
秦陌欺负的心思一瞬间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某处宛若剖裂了一道口子,淌出了一股不知名的苦涩味。
她为什么会?以为他想送给?卢四郎。
他从头到尾都没?这么想过。
秦陌张了张嘴,轻启齿缝,心里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喉咙里滚了一圈,却又没?能说出口。
马车吁地一声停了下来,他们?回到了王府门?前。
兰殊趁着他这一瞬间的犹疑,低头绕过了他的手肘,一股脑掀开车帘逃了出去,溜之大吉,“改天,我寻更好的让你送他!”
“崔兰殊——”
他跃出车帘,朝着她兔子一般的背影叱道。
“啊,我新种的花忘浇了,有什么事下次说——”
秦陌跟在后?头望着她一溜烟跑去了后?花园的背影,咬牙切齿地笑了一声。
成?天到晚,不是抱着算盘记账,就?是拨花弄草。
心思都搁别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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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秦陌毅然搬回了主卧就?寝。
下午,他伏在书房的案几前写着呈文?,执笔呆呆悬在半空,默然了好一片刻,抬起头来,便叫元吉去通知主屋的人儿,他今晚回去睡。
兰殊自然奉命备好了他的枕席,那一张宽大的拔步床,便是分去一半给?他,剩下的也足够她自个滚两个来回。
他在与不在,于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夜色渐深,秦陌从案牍前起身,窗外已是一片幽沉。
秦陌摁了摁疲累的眼眶,一路顺着回廊上昏黄的烛笼,回到主屋,院里黑黢黢一片,灯火已经灭了。
周围阒寂无声,秦陌缓步上前,注视着眼前这扇熟悉的门?,蓦然回想起那些虚虚实?实?的梦境,他曾不止一次在微寒的夜色中,推开这一道门?。
入目的,都是女儿家守在烛火前,撑着发沉的眼皮等他的身影,以及看到他回来那一刻,回过眸来的灿烂笑颜。
秦陌轻轻推开了内室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