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且墨
第96章 六礼
所谓纳采,乃是男方专请媒妁上门提亲,女方答应议婚请求后,男方再备礼求婚的仪程。焦侃云和虞斯有先帝赐婚,按说不必女方再作应答,但纳采为六礼之首,虞斯自不愿省去任一礼数,司若锦也是严谨细致之人,专程挑择最佳宜日,请了樊京城内有口?皆碑的专司媒妁的福人上门提亲。
待焦昌鹤和阮慈应答后,司若锦便备好采择之礼,携着?男方家的人捧着雁、羊、鹿、鱼、鸳鸯、酒、黍、面、胶、漆等象征美?好祝颂之物?,浩浩荡荡地正式上门求婚。
素来?纳采这一步,没得男方自己跟着的,但虞斯说什么也要?去,司若锦拗不过他,遂他的意愿,哪料到他不仅是要跟去,还要?金冠束发,身?着?织金紫缎蟒袍,坐在高头大马上,以探花之姿,招摇过市,简直比凯旋回京那日还要意气风发。
敲锣打鼓,灯彩随辉,一行人本就张扬至极,他竟还不嫌闹事地点了忠勇营的三十精锐跟随,并时不时以开路为借口?呼喊,“忠勇侯虞斯登门求娶尚书府焦侃云,请诸位借道,切谢切谢!”而他自己一双墨眸左顾右盼,红着?脸,嘴角勾着?一抹笑,浑然一幅“对,我要?去焦府求婚,都开始议论吧”,恨不得全樊京都动?员起来?,立刻给他把这个消息传遍。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日是下?聘或迎亲,原来?六礼第一道门槛尚且没?迈过去,老百姓们都不晓得他究竟在得意什么,但司家和侯府大气?,花了大手?笔,凡借道者可领喜,黍米面粉、棉衣被褥,都是过冬的实用之物?,此举倒不尽是为了借道,司若锦一贯爱帮扶老百姓,众人念着?好,也就不说他一个少年郎了。
老百姓不知虞斯所想,焦侃云却知道,虞斯早就问过她了,“绰绰,你不介意我从现在开始,行事再张扬一些,把我们要?成婚的消息传遍樊京城吧?”
实则,自从司若锦来?到?樊京着?手?准备六礼,虞斯就在私下?唤过焦昌鹤好几回“岳父”了,一开始焦昌鹤听得唇齿都在打颤,后来?他喊得多了,硬是把人给?喊适应了,焦昌鹤揉着?眉心应了一回,虞斯就得寸进尺,当着?同僚的面也这么唤。
焦侃云与他两相配合,也明示表姐把他们开春就会成婚的消息传出去,表姐这个大漏勺不负所望,就有了阿爹上朝时,谁都要?来?恭贺一番的景象。硬是逼着?焦昌鹤在心底接纳了女婿。
焦侃云笑他,“我们已经挺张扬了,侯爷还想怎么样?”虞斯就将?自己纳采之日要?如何行事告诉她,她挑眉故作不明,“为何啊?”
虞斯揉着?她的唇角,又想亲她了,但他最近在忍心耐性,以免被她写的册子所扰,行莽撞之事,因此克制一番,只是抱在怀里?,“没?什么,一想到?整个樊京城都会议论我们俩,等着?看我们俩成亲,我就高兴。”
百姓们不仅议论,还诧异,曾都偏信隐笑所写的上册,以为忠勇侯多情浪荡,却原来?只是个为求娶心上人脸红心跳的毛头小子,而那写他多情话本的女子,怎么又正好是他的心上人?
百姓们看不懂,纷纷猜测,也许隐笑在下?册所写,才是真意,两人青梅竹马,佳偶早成,上册不过是两个人吵架之后女子赌气?之作。当然,真相他们不得而知。
焦侃云倒是不关心百姓怎么议论他们如何走到?这一步,只在看见?虞斯骑着?马来?求娶时,想到?了初见?,他也是身?穿紫袍,骑着?高马,神采奕奕,气?度好似她的那根玉骨龙须笔,彼时天光云影,竟在此时共与徘徊。她好像又听见?他在说:“请留步——”这回,是为了向风来?问门。
纳采过后,便是问名与纳吉,同样是以雁为礼,问名,是先请问女子的名姓和生辰八字,纳吉,则是请算命先生将?男女八字占卜一番,若是相合,再向女方呈上男方的生辰八字,是为换鸾书。
司若锦这时候才知道,虞斯早在七夕之夜就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给?人家了,意思?也很?明显,让焦侃云先验过他合不合,而不是他来?验焦侃云。好一个毛遂自荐,司若锦抚掌大笑,直到?笑出眼泪才收势问他,“那绰绰请算命先生去验你了没?有呢?”
虞斯面色羞红,老老实实地?回:“应该是没?有,她那会儿等着?相看八十个郎君,樊京城的俊秀们排着?队与她吃席,她还没?看上我呢。”
司若锦笑得肚子痛,“有意思?,八十个郎君都能相下?来?,她有此等毅力以后不愁何事做不成,看不上你也属正常。”笑过后,该有的章程还是要?走,换过鸾书,两人才算是正式定下?婚约。
因六礼繁琐,民间一般会将?纳吉与纳征放在一起置办,即是说,男方会在呈上庚帖时,将?聘礼一道抬去女方家中,称作下?定。但高门权贵比较讲究,也不嫌繁琐,纳吉之后,司若锦又挑了个良辰吉日,打算隔一段时间,才去纳征下?聘,虞斯也正有此意,他要?亲自把司若锦为他准备的聘礼都再点一遍,亲自查漏补缺。
司若锦看着?他忙里?忙外,乐此不疲,有意调侃,“你奉上的赔礼都从街头排到?巷尾了,聘礼当然不能被自己比下?去,我能给?你丢份子吗?自然是只多不少的。新帝不是予你数职吗,近期要?处理不少政事吧?还像个闲人一般。”
虞斯握着?笔在礼单上添笔,闻言头也不回,“我交给?手?下?人办了,每日会验听,婚姻大事当然要?自己上心,想抽时间自是有的。”
司若锦听章丘说过这位新皇和两人的一些恩怨情仇,只当话本子听个年轻人的乐呵,此刻便揭过话题,“从历阳来?的时候还挺挂念,现下?整日在眼前晃,我都不想看见?你了,等你俩成婚后,我还是早早回历阳过我的小姐日子。”
“母亲不打算留在樊京?”虞斯回头,思?忖片刻,“怕扰我们?”
司若锦微笑,“怕你们扰我。”
与此同时,阮慈也正为焦侃云准备嫁妆,焦侃云同样没?歇着?,自己也归置,她在詹事府时常打点类似事务,并不陌生,只是头一回置办嫁妆,限制规范一类,免不了要?去问阮慈,“倘若侯爷抬上门的聘礼太多,是否嫁妆也需对应?”
阮慈耐心地?和她讲过,“毕竟是在权贵里?混的,不想让人嚼舌头,自当如此,可司家那般手?笔,谁也比不过去。”又同她道:“好在侯爷送过一次赔礼,既是任我处置,我便全当你的嫁妆,交由你自个傍身?吧。你的叔伯们也带了许多礼来?为你添箱,你舅舅都快把国公府家产变卖了,姑姨最是体贴,搜罗上等的缝织品,给?你做舒适的衣物?、床被,就连你的兄姊弟妹都亲手?备了好礼……你们婚期定在开春,五湖四海的家人,在天寒地?冻的冬月末奔着?来?,哪个不是宠爱你的,总之,家人心意重比千金,谁也不差。”
焦侃云抱住阮慈,喉头哽咽,“阿娘,阿娘是世上最美?最好的阿娘了。”
阮慈抚着?她的秀发,突然想到?春尾宴,笑道:“你看,我说我的眼光错不了半点,你还真同他好上了,长得好看,就是吃香啊。”
“是是是,阿娘眼光举世无双,我的确是……中的侯爷的美?人计啊。”焦侃云想到?虞斯第一次索吻时沐浴勾引,不由得失笑,“总好过嫁给?一茬十岁的菜苗儿吧?”
“我是挺满意的,你舅舅就不一定了,前儿个听说他在家里?为此事咬牙切齿了好久,骂到?最后用膳把牙都崩碎了。”阮慈笑说,“你咿呀学语,第一声喊的就是舅舅,所以你舅舅偏疼你,你小时候,除了爹娘,最喜欢让他抱了,他许是感慨而已,那么小的孩子,忽然便长大了。”
焦侃云宽慰她,“樊京就这么大,焦府和国公府也都不远,女儿会骑马,片刻就能回来?。”
阮慈柔声道:“倒也是。你爹也这么宽慰我,他倒是不用费心,每日上值都能与你见?面……嘶,说起这个,你爹想让你去御史台,之前他不同意,毕竟是专司弹劾的,怕你得罪人,现下?经历了太子案,他想通了,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明年考核,他允你自己考去。”
“真的?”焦侃云既惊又喜,明年正是朝廷全心投入选贤举能的一年,既是广纳人才,机遇也更多,她由衷地?笑叹:“我会考过的,以后写话本便只当闲趣,弹劾谏言上达天听是正统,也是民心所向。”
“你爹这么做,也是希望你能过上你真正想要?的日子,他本想让你在吏部看看贪来?污往的琐事,逼你退出朝廷,但真见?你要?嫁人了,又觉得,还是你的心愿比较重要?。只是听说不太好考,你有信心就好。”阮慈捧着?她的脸,低声道:“绰绰,开心最要?紧。”
焦侃云抱住她,“阿娘……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和阿爹的。”
阮慈打趣道:“侯爷的聘礼不辜负我们就成了,指望着?纳征之日在权贵里?风光一把,后半辈子用那些养老呢。”说完又抱着?她揉了揉,到?底想着?给?她留着?当后备。
焦侃云却正经道,“母亲何必戏谑,自然是你们留着?,不要?再为女儿考虑了。”她想了想,颇为心虚地?如实道来?,“其实早在七夕时,侯爷就把他的所有家当写成礼单、找人公验过后盖上公印给?我了……我并不缺后备之物?。”
阮慈温和的笑容立刻敛起,“什么?你好大的胆子!……所以你们那时当真私定终身?了?”
焦侃云摇头,“侯爷是自愿赠予,公验也只是验他赠予,不是验聘妇,他说赠予所有,就是忍不住想送我东西,若说求什么,只希望我以后择夫婿时,先考虑考虑他,我看他哭得可怜,才说代为保管。”
阮慈欲言又止,最后只好无奈地?笑出声来?,都到?了纳征这步田地?了,这所谓的“考虑考虑他”,算是把他考虑透了。什么“看他哭得可怜”,这两人分明那时就已是彼此情动?,心定终身?。
六礼之中,以纳征和迎亲为重。到?了纳征,那便是尘埃落定,嘉盟已誓。有了前些时日的铺排,忠勇侯府下?聘之日,樊京城的老百姓还当真翘首以盼,很?想看看司家的实力。
“来?了来?了!”有人吆喝。
“嚯——!”一阵阵喝声如浪排来?,此起彼伏,若要?寻究声源,放眼望去,如那聘箱一般压根找不到?头,樊京城深陷热火朝天,百姓们再度迎来?了司家和侯府的“见?者有份”,但凡借道和叫彩者,自可领喜。
那聘礼送到?焦府门前,比那日的赔礼还要?壮观,围观者无处下?脚,杠箱更是无处安置,从正门担进去,焦府这尚书五进院都铺不开,依旧只能在院中重重摞起。
“皇商真不愧是皇商,先帝去了,皇商还是那么有钱……”有人不禁啧叹道。
“难怪先帝那么忌惮忠勇侯,又能打仗又有钱,就是篡……”
“诶!不要?命了!说什么?!”
“司若锦真真儿是个聪明的,和离,置产,分得清清楚楚,都说忠勇侯凯旋之前司若锦被权贵女眷们的邀帖烦得回了历阳,如今细思?里?头的道理,她那哪是被烦的?忠勇侯重新握回兵权回来?,她若留在樊京成为侯府可依傍的财力,忠勇侯岂不丧命?彼时司若锦拒收官眷邀帖,是为了断官商结党之路,表忠心给?先帝看吧!”
“如今忠勇侯仍是与朝中重臣之女结姻了,当今圣上可有得头疼了。”
“你不知道,新皇很?是信任忠勇侯,委以重任呢……嗐,这些东西哪里?能猜得透。”
“……”
鼎沸人声中,焦侃云正和虞斯在后院晒太阳,她本想出去凑热闹,结果画彩说那个阵仗,是没?地?方给?她下?脚了,她就让人捎话给?虞斯,到?后院找她。两人许久没?有亲吻过,焦侃云穿得也厚,不大相信虞斯还能啃透她肩膀上的衣裳,便大胆地?抱着?他亲昵。
虞斯现在脑中的知识,已不可同日而语,微狭眸问她,“你果真要?亲我?”
焦侃云凑上去亲了下?他的耳朵,笑问:“会怎么样?”
虞斯抿了下?唇,红着?脸在她耳畔道:“我现在脑子里?的东西太杂了,迫不及待想都尝试一遍……若是亲得我心潮澎湃,怕在婚礼前得罪你。”
焦侃云挑眉,“哪种得罪?”是因为亲吻得比之前凶猛莽撞而惹恼她,还是……她的脑中亦不可同日而语,一时,书中的画面和比画面更有冲击力的文字描述浮现脑海,那不是单纯的夫妻礼,那是花样百出的疯狂,两人视线一衔,面红耳赤地?松开了拥抱的手?。
迎亲前唯有请期一步,实则两人的婚期吉日早已定好,因此请期不过是走仪式,这一章程跟在纳征后头就来?了。
焦侃云左思?右想,看书之前,他们互相调戏,彼此勾惹,都颇为得心应手?,看书只当是学习,如今却反倒让两人羞怯矫揉,难道洞房之夜两人会因涉猎太多反而变得忸怩矜持吗?虞斯也有此担忧,想起自己之前亲得断断续续,惹她恼怒,再想起书中所言女子承受之痛,不可太生猛,他不想让焦侃云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两人一拍即合,在大婚之前找到?彼此,几乎同时开口?:
虞斯:“不如我们点些助兴的香,放松身?心?”
焦侃云:“我们喝合卺酒的时候,放点药吧?”
虞斯一愣,惊诧非常:“……什么?”他以为自己的提议已经足够令人羞窘了,没?想到?焦侃云更猛,瞠目结舌过一阵后,忙抱住她,捂紧她的嘴,脸如血红:“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焦侃云虽脸热,却故作镇定,声音都被虞斯闷在掌中,“我有门路,能买到?。”
“你怎么想到?的?”虞斯低声委屈,“我……我就这么让你不信任?”
焦侃云眨巴眼睛,“毕竟也没?试过,不信任很?正常。别这样嘛,我是怕侯爷放不开。”
虞斯双目猩红,咬牙道:“我怕我放得太开…!新婚之夜你别哭一整晚!”
焦侃云笑:“那?”
虞斯抵住她的鼻尖,松开手?吻了上去,抚住她的腰与自己相抵,待深吻碾过后,喘着?粗气?对她道:“点香可以,不许用药。不然亲死你。”
焦侃云亲吻他的侧颈,踮脚仰头凑到?他的耳畔,“走吧,一起去买,就现在。”
第97章 又见春。
又见春,是两人选得的有助于舒心宜神的香料之名,亦是两人的?婚期,立春日。
焦侃云的?婚服,头冠珠围翠绕,彩帔织金坠玉,龙凤纹盘游的深红嫁衣下,心衣抱腹之上,还有三四层近身衣与衬裙,繁复隆重?,正合适这料峭春寒。
天色雾青时,专司婚仪的妆娘就要给焦侃云盘发上妆,焦侃云紧张得辗转一整夜,根本睡不着,画彩稍微一唤便起来?了,坐在梳妆镜前任人摆弄妆容。
阮慈同样彻夜未眠,起得早,专程来?为女儿梳发,指腹和檀木梳都在乌黑如绸的?秀发上轻轻滑过,磨出了心底的酸涩,焦侃云的?头发很长,从前没?觉得有什么,此刻一寸寸梳下去,才恍然醒悟,原来这就是女儿在身边的年岁,从生下来?时细短的?丝发,到?能绕上第一个丫髻,再?到?如今及踝,将要绕成新妇发髻,一年长(zh),一年长(ch),阮慈的?手寸寸拂过,好似又将她在回忆中养育了一遍,她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眶。
焦侃云从镜中瞧见,鼻尖一涩便也要跟着落泪,转过头来?抱住阮慈,轻声道:“阿娘,您莫要哭,不管在哪,绰绰始终都?是您的?女儿,若是想念绰绰了,随意?差人来?捎个话,我立马就回家见您。”
阮慈捧着她的?脸颊,这张脸刚绞完面,正要上妆,本不想催她流泪的?,但开口时忍不住倾诉:“那?当然,为娘不会客气的?,就算被人嚼舌头,想你了也会直接叫你回家,尚书府和国公府永远偏爱绰绰,你祖父他们虽不在樊京,却也给你留着卧榻,绰绰有很多家,我们都?是你的?依靠,谁也欺负不了你去。”
“阿娘……”焦侃云不太好哭,此刻被催得眼热,眼泪断线似的?掉下来?,“没?有人可以欺负我,阿娘放心,我的?心性您清楚,睚眦必报,再?小心眼也是随了您了,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的?。”
她有意?宽慰,阮慈果然笑?出声来?,“是是,我的?绰绰举世无双,谁也欺负不了。快上妆吧,再?等一会姑姨也来?了。”
妆娘这才抹了眼角湿润,继续给焦侃云拾掇起来?。浓粉敷面,螺黛描眉,朱红的?口脂将她的?菱唇勾填出最为饱满的?形状,七大姑、八大姨携着表姐表妹们欢欢喜喜地进门来?时,看?到?的?便是粉面红腮的?美人,皆是一怔,焦侃云耳梢红热,低着头羞涩不说话,立刻就有人调笑?道:“哎哟,哪里来?的?天仙,这般文静腼腆,还是我那?巧言善辩的?侄女吗?我当是走错房门了呢!”
焦侃云笑?着回道:“姨母的?眼神向来?好,天仙不是绰绰,还能是哪个?”
众人齐声大笑?,焦侃云的?肩膀被虚打一下,她垂首笑?了,再?抬眸观瞻镜中,也生出几分恍惚。
陌生的?发髻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这是新妇的?发髻,乌云攒团,时常留在耳边的?两缕鬓发尽数敛了上去,用抹发的?香汁子抿好,再?将金花八宝头冠压在头顶,头冠上,无数颗硕大浑圆的?宝珠将周遭明?光都?映在她的?额间与侧颊,精致的?翠羽彩翼下缀着小珠子串接而成的?细短流苏,随她偏头的?动作轻晃,添了几分喜庆灵动。
绣制着龙凤呈祥纹的?喜字罩头,四角缀着金灿灿的?雕花珠串,被阮绮珠拿在手中观摩,忍不住赞叹,“好精致的?刺绣啊,同样的?花纹,正配这身嫁衣呢!”
焦侃云无奈地浅笑?道:“嗯……宫里赐的?。”如今阿爹是帝师,楼庭柘以报谢师恩之名,代行兄长之职,给她的?嫁妆添箱,礼法上合情?合理?,阿爹无法拒绝,便允诺了,她再?没?法冲到?宫里当面拒绝,只好收下。他还想送真正的?凤冠霞帔让她出嫁,她却是坚决不收的?,让父亲代为转达后,楼庭柘便送了她一方?与她原本准备的?嫁衣相衬的?红盖头,父亲说,四角的?雕花珠子,是帝王亲手串上去的?,喜帕的?四角坠以饰物,本就是为了压角,他应是在祝福她步步稳当。
里屋聊得热火朝天,外边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逐渐有哄闹声传来?,福人报喜称:“来?啦来?啦!新郎来?啦!快把盖头压上!”
几位姑啊姨啊嫂的?,七嘴八舌地笑?着问?开了,“如何了如何了?拦得住吗?”
“可笑?!岂有拦不住的?!轮番上场也教他吃好些苦头!侯爷这脸皮子够浅的?,已被刁难得面红耳赤了!”
“上手打了吗?有人敢打吗?”
“嘿!你是没?看?见咱家的?男儿!愣是没?有一个手下留情?的?!任凭他再?有钱有势,不过了棍棒这关,别想进府门!国公爷说了,上次让他流血晕着出去已是便宜他!”
“绰绰上次可是闷头冲出去要和侯爷成双成对呢!”
“看?绰绰笑?得,这回怕是更想去凑热闹!”
那?厢,虞斯穿着一身绯红色织金龙凤纹长袍婚服,玉带束腰,平时高束垂下的?墨发,今日尽数挽藏官帽之中,乌黑的?官帽上,双翎挺立,红绒攒花,疏密有致的?浓眉下灿目烂烂,薄唇与绒花一般红艳,黑与红本就典雅庄重?之色,冠服一丝不苟的?端正整洁,更衬他华贵。
通报之人却没?说错,还没?下马的?时候,虞斯就被一群男儿们重?重?围困住,几番刁难下来?,眉目都?生出艳光。
前些日子他从焦侃云那?听说了阮玠为弥补上次没?能亲手杖责的?遗憾,这次的?棍棒足有稚儿手臂粗,他特意?带了忠勇营十来?个弟兄们,还请了司家命格最贵的?老富人来?散财贿赂,吟诗作对之人也不可或缺,若是钻究诗文半辈子的?学士应不了对方?故作刁难之辞,还有章丘这个专钻偏诗之人可以顶上。
然而到?了现场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众人对他何止是刁难,从放炮仗开始,就是一场比炸药还震荡的?浩劫。
停轿后,一群小辈们缠着他要喜糖,看?似正常,实则没?见过拿出秤砣要把喜糖用斤称回去的?,随后是问?他讨要封红,看?似俗例,实则也没?见过直接上手往他怀里摸的?,孩子们年纪尚幼,这必是大人们教的?,且再?如何牛鬼蛇神一般,他也必须微笑?应对,几个副手还算有眼力,紧跟着就塞足了银两把人架开了。
紧接着,一群长辈们上来?教他认亲,挨个记名字称呼倒是小事,虞斯记忆不俗,即念即认,只是记到?后头,长辈们忽然说名字是乱报上的?,和脸对不上,让他自己分辨谁是谁……幸好面前的?是虞斯,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放在此处帮了大忙,一番折腾后也是过关。
再?之后就是长辈们按照旧习要他现场作诗,又因知他文武全才而加大了难度,要他将做的?诗即刻舞弄成武,什么学究幕僚统统派不上用场,净是针对他一人的?,谁都?没?法帮忙!虞斯高兴,对其言听计从,拿上银枪便赋诗于武,一字一招,耍了一段,围观的?老百姓们乐不可支,浑似看?杂耍,纷纷起哄,“再?来?一段!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