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 第110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屋内屋外都?静谧无声,此刻,唯有细雨连绵如线。

  雨帘缠密,雨中空气仿佛都?粘稠起来?。

  宣榕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她摸索手?边小几上的银壶,想要提壶倒茶,奈何手?脚有点不听使唤。

  银壶脱手?。

  眼见要摔落,被耶律尧稳稳托住。

  他倒好凉茶,端起茶盏送到宣榕唇边,抬眸续上先前的话:“我不是故意要收集这些旧物?的,实在是死前不知如何处理。”

  卖了个不易察觉的惨,他顿了顿,又试探问道:“盒中哪两件物?品你不知道出处?”

  青年像是一只餍足的兽,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老实收起利爪獠牙,伪装成?浑然无害的样子。

  服侍人的动作也轻柔得不像话,茶水被以恒速喂到嘴里。宣榕本还有几分不自在,但?见耶律尧神色如常,便也勉强压住,道:“莲花琉璃盏,瓶装膏药。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我何时把这些东西赠送给你过。”

  耶律尧放了茶盏,了然:“那你有何猜测?”

  宣榕轻轻道:“可我在江南,有把膏药赠与过另外一个人。”

  那个在连绵细雨里,找她讨药的猎户少年。

  她认真?地看向他,温声问道:“那是你吗?”

  今日?才展示过高超的易容术,证据过于确凿。

  耶律尧无法赖账,点头:“是我。耶律金给我递了一杯毒酒,我别?无他法,只能喝下坠崖假死。往北也是死路一条,索性直接南下。我不知道你当时也在江南,碰到你是巧合。”

  九死一生,其中凶险。

  他竟只云淡风轻地归为?,“索性直接南下”。

  左心口的位置有点抽疼。宣榕沉默片刻,轻而又轻地道:“我没有任何问责你为?何在此、是否跟踪我的意思。也不在意你当初到底换了多少身份。耶律,我只是想告诉你。”

  那双琥珀色的双眸看透尘世,悲悯苍生,此刻却?只静静注视着他。续上被那个吻打断的陈词:

  “我很高兴你那时活了下来?。三年前如舒公案发,我崩溃,但?不至于绝望,因为?当时我已陆续做出了点实事,知道这条路是有迹可循、可堪走通的。最开始的慌乱过去,也就能自己想通了。

  “但?七年前不是。

  “当时我其实很茫然。

  “我觉得尘世间不该如此,倾轧掠夺,不过一方侵蚀另一方利益。无论是强对弱,官对民,或是传统意义上父对子,夫对妻,或许都?有些许这种意味。弱势者无法伸冤,甚至不知他们可以伸冤反抗。

  “可我也反复怀疑自省,我这种想法,是否也是一种偏见愚昧,一种自行其是的狂傲,一种妄想打破规律的不合时宜,在把自身想法强加于人……”

  耶律尧默不作声听着,忽然打断她道:“不是,没有。你很好,这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了。”

  宣榕轻轻道:“那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救一个人就好了。哪怕一个。”

  这个角度,微微俯视,能看到耶律尧浓密的长睫。

  他眼尾收起一个精妙漂亮的弧度,方才泛起的红意还未完全消退,越发像那摄人心魄的妖,轻轻道:“你救了我。”

  宣榕一愣:“我没有救下你。”

  “不,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耶律尧忽然笑出声来?,他这一笑极为?肆意,十多年尘封的光阴化?为?他的一句话——

  “你不用亲手?救赎我。

  “我愿为?了有朝一日?,有资格立你身侧,而努力自救。”

  宣榕怔愣,又听见他仰头轻笑:“所以,我说你救了我,小菩萨。”

  他在说。

  世间浑浊,众生皆苦。

  而有人静立红尘,即使什么也不做。

  就可以荡开污秽,光照万里,成?为?另一个人的救赎。

  *

  另一边,苓彩先去茶房,领了六壶不同品种的温茶,并一些糕点。这才和奉茶侍女们一道去了暖阁。

  暖阁地处东南,熏香阵阵,温度舒适。

  外头的桂花已然盛开,被秋雨打湿。

  激起群聚在此朝臣们的雅兴,他们开始吟诗作赋,作到兴头上,有人唤来?笔墨,刚要挥毫,见到苓彩,纷纷颔首道:“苓彩姑娘。”

  苓彩行礼笑道:“各位大人好雅兴。郡主有事稍迟,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立刻有人道:“这说得哪里话。”

  他们接过侍女送来?的茶,品茗作谈好一会?儿,见宣榕还不来?,又有人笑着打趣道:“郡主可向来?准时无误,今儿被何事耽搁了?季大人去瞧瞧催催?”

  坐在窗边的季檀微微一顿。

  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袭月白色长衫,雅致端凝,用杯盖轻拂茶叶,咽了一口茶才徐声道:“陈大人怎么不去催?”

  陈铭任户部给事中,平时参奏别?人、抓人小辫子不少,此刻却?笑眯眯道:“我哪里敢,不像庭芝,我在郡主那可没这个脸面。”

  季檀淡声道:“那檀也没有。”

  陈铭想给他戴高帽,他却?眉眼冷淡,不动声色地把太极打回去。

  陈铭自讨了个没趣,讷讷起来?,他琢磨不太透季檀想法,刚要旁敲侧击鼓吹几句,可犹豫许久,终究没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把到嘴的话咽回,忽然见到暖阁又有人慢慢走进,眼神一亮:“袁阁老!”

  来?者是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

  发须泛白,慈眉善目,一双眼弥勒佛一般微眯,正是内阁次辅袁枚,分管礼部。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你们谈你们的,不用管我。外头冷,我进来?讨杯茶喝。”

  袁枚在朝堂以笑面虎著称,有他在此,今日?恐怕无法谈事。

  季檀不露声色地皱了皱眉,找了个借口溜出。

  他隔三差五就会?来?公主府,对府内构造烂熟于心,按照苓彩所指,自小路而过,径直走到厢房。

  秋雨连绵,房门?紧闭。

  季檀屈指,很轻地扣了两下房门?,试探问道:“郡主,您可在?”

  这声音清冷矜持,犹如碎玉,向来?极易辨认。

  屋内,宣榕立刻反应过来?,绕过屏风,回道:“我在。可是各位大人等急了?我马上就

  去暖阁,庭芝,你先去那边等我就行。”

  外面伫立的人影维持俯身行礼之姿,恭谨道:“袁阁老来?了。正与各位大人攀谈。您若方便,臣进来?禀奏。”

  此言一出,宣榕心知不妙,便要推门?。却?被人轻轻制止。

  耶律尧不知何时,也绕过屏风,走到她身后,拿着铜镜在她面前一晃,压低声道:“别?急着现在就见人,再等一等。季檀查案办案多了,眼睛毒辣,能察觉不对劲。当然,你若不在意被人看出异样,当我没说。”

  宣榕:“……”

  临近门?前,光线明亮。

  她能看到镜中人唇瓣尚且殷红。

  耶律尧道:“让他就在外面说。”

  而外面,季檀迟迟未等到答复,疑惑道:“郡主?”

  隔着一扇门?,宣榕轻叹口气,只能道:“不大方便。你直说吧。”

  外面雨点依旧未停,不算大,温柔清浅。

  这件厢房外头没有长廊,屋檐也窄,季檀便又上前一步,立在檐下,谨慎回道:“今儿您召我们几个,是南方改稻为?桑、养蚕缫丝的奏事吧?”

  “……对。”宣榕的声音有些许异样。

  好在季檀没有听出不对,继续道:“袁阁老很支持这件事。方才话里话外,也在暗示此事,让我们对您多加劝解……”

  一门?之隔,耶律尧捏住宣榕下颚。

  垂首,含住那圆润如玉的耳垂,再轻轻一咬——

  耳上耐痛,宣榕根本没感?觉到疼。

  但?一种类似于酥麻的感?觉袭遍全身。

  而且……而且………………

  他是不是以为?,她不知道这在北疆意味什么啊?!

  宣榕登时脑袋一嗡,差点没腿软踉跄。

  被耶律尧早有准备地拦腰抱住。

  外面,季檀不疾不徐的语调仿佛隔了一层雾气,听不真?切:“……所以依臣所见,今日?议事推迟到日?后,或者等袁阁老走后再议。郡主,您认为?呢?”

  身心皆乱,宣榕反应慢了半拍,迟迟未答,季檀声音也愈发谨慎不安:“若您觉得不妥,您且吩咐。”

  这让耶律尧低笑一声,轻轻道:“他在问你话呢。”

  “……”宣榕用尽理智回过神来?,缓缓道,“可以。没甚不妥。”

  她把脸埋在掌心,脸烧得比方才还严重:“……你别?闹了。就算两个月前他惹了你不快,我代他道个歉,不要针对庭芝。”

  耶律尧似乎本来?都?打算放开她了。

  闻言,一顿,抬指抚上她泛红润泽的唇,哑声问道:“我没闹。既然你如此看重他,绒花儿,要不要唤他进来?躲雨?”

  这话当然是在故意使坏——他方才制止开门?,怕她失态人前。

  此刻,当然不会?允许季檀进入,更遑论让任何人看到宣榕这副模样。

  但?这句话还是让宣榕微微一颤。

  身后,耶律尧嗓音低沉蛊惑,继续道:“你听,有不少人来?来?往往走过,他在这里回话不太安全,不如让他进来?直面你。”

  在这极具诱导的话音中,这扇门?仿佛逐渐透明消失,不再存在。

  臣子承奏公事,却?目睹她与人纠缠。

  甚至远处人来?人往瞬间清晰,像是拉进到了身侧。

  有那么一瞬,宣榕感?觉自己置身人群。

  这实在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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