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 第12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许是耶律尧的话,与当年的轻叹重合。

  在某个瞬间,宣榕似乎能听得懂耶律尧冷然的语气下,是一份好意。

  所以,她平静地注视耶律尧片刻,方才温声道:“不是,耶律。我不能行肆意妄为事。权柄能用到哪个度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如何决断,我也有数。”

  她顿了顿,垂眸与青年对视,像是看到过去那个咬牙忍哭的少年。

  那时,他羽翼尚未丰满,远在北疆的生母,仍是他的软肋。

  宣榕轻而又轻地道:“和你说这些,是因为那名西域女子,让我想到了你的母亲。她们差不多情况。”

  耶律尧眸光一闪。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这次,有人救她。”

  *

  有了“琵琶骨取毒”这一突破口,刑审推的很快。

  不过两日,曹夫人就承认是她取的毒,逼的人,将罪责揽得干干净净。

  就在州郡来人,她即将被押去复审时,那五个妾室似是按捺不住,终于闯入了曹家的前院。

  这里,设了简易的审判堂。

  宣榕正听着容松抱怨:“郡主,我卷宗就胡乱写了哈。”

  他文笔不行,抓耳挠腮半天,没落一个字。

  宣榕那句“让你哥帮你写”还没出口,就听到有女子由远及近嚷叫道:“夫人是无辜的!!!”

  宣榕抬眸:“后院那几位?”

  容松目露不忍:“是。”

  “让她们进来。”

  刚进,就有女子扑通跪下,她姝色极妍,被关在后院里几年也不减风韵:“毒杀曹孟的主意是我出的,与夫人无关!!!”

  她们依次跪下,像垂死挣扎的天鹅,泪流满面。

  “我是医女,是我给念兰取的毒,给二夫人的。”

  “我脚大,跑的快,看到容小姐回来,一路通风报信,让二夫人哄得曹孟今日去烧火的。”

  也有人试着祈求宣榕:“容小姐,夫人是为了您,才对曹孟痛下杀手的。若非席上曹孟夸口,说等曹都尉来了,让他用军中的法子给您除牙却指,做成像念兰一样的人偶,夫人不会贸然痛下杀手。”

  “对对对,夫人说您心善慈悲,帮了瓜州那么多老者孩童,不该被囚在后宅里一辈子。她……”

  有人哽咽:“她给我们分了小刀,说,等曹孟死了,我们每人割下他一块血肉,趁着夜宴运出去,就能彻底抹去他的痕迹。”

  她们是为了我。选择在那天动手杀人的。

  这个念头犹如闪电,击入了宣榕的脑海。

  如果没有耶律尧横插一脚,将人掳来。

  那等待曹孟的,将是死后肢解,查无此人。

  宣榕一时默然,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曹夫人叫什么?”

  她们微微一愣。

  宣榕重复问了遍。

  “不知其姓……但名如鸢。”

  宣榕便道:“曹夫人会死,但如鸢,能活。”

  *

  翌日,天朗气清。昔咏与驻军联络归来。

  她和陇西郡守府打了几天交道,没有跟进这边案子,便问了一嘴情况:“曹夫人被送走了?”

  宣榕微微一笑:“什么曹夫人?”

  昔咏一愣:“就、就曹孟他……”

  宣榕打断她,温声细语问道:“昔大人,你说的是那位,在被押送前往陇西审判路上,掉落悬崖,死无全尸的曹夫人吗?”

  昔咏反应过来什么,头皮一麻,一股由天灵盖而起的震撼袭遍全身。她压低声问道:“郡主,您把她……”

  “她们去江南啦。”宣榕倒也不打谜语,她拿起长柄木勺,从水池里舀水莳花,似是心情愉快,笑得眉眼弯弯,“江南风光好,希望她们过得开心。”

  赐尔以新生,愿尔生双翼。

  扶摇乘风起,前尘已散尽。

  而与此同时,已隔数百里外的马车上。

  曹夫人面露迟疑,对着赶车的马夫和几名侍卫道:“几位官爷,这似乎不是去陇西的路……你们是不是走错了?”

  “哪里跟哪里呀?”那马夫语气轻快,架着马车噔噔噔得跑,马蹄在青石板路上踢踏作响,“小主子让我把你们送去江南,我跟你们讲,那边风景可好了哈哈哈,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最重要的是,有学堂、绣坊和天机阁,三百六十行,热闹得不行!无论你们是想读书识字,还是做手艺养活自己,都行。”

  曹夫人半晌没回过神来。

  就听到马夫忽然想到什么,挠了挠头:“对了,你可能要给自己想个新名了。小主子说,已经安排了人给你们做新的通关文牒和户部身份。你和那位胡姬妹子,想取什么名儿啊?”

  很久之后,有人轻轻道了一声:“如鸢。”

  *

  这起案子开始得轰轰烈烈,结束得悄无声息。

  宣榕将收留的老人,送去最近的德善堂,又为孩童找好出路,给他们找到各自喜欢的营生——

  便启程东归。

  行至半路,收到了一封信笺。

  陇西郡守邀她去府上做客。

  彼时,宣榕正在客栈临窗展信,越读,眉间越蹙。

  耶律尧在庭里喂鹰,头也不回,却仿佛能猜到她的表情:“不想去就别去。”

  宣榕奇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去?”

  “你叹了口气。”

  宣榕:“……”

第9章 晚宴

  昔咏也在庭中食槽边驯马,听到宣榕概述信里内容,皱眉道:

  “我再三叮嘱曹如野不要泄露您行踪,不会是他说的,可能是他底下人口风不严实。”

  怕曹如野从此在他主帅这里,挂上“御下不严”四字,宣榕试着给他说了句好话:

  “不一定是从他那得到消息的,说不定早有人在盯我行踪。毕竟,今春百花宴我借病缺席也就罢了,宫里中秋晚宴同样神隐,若是有心,能觉察我不在望都的。”

  “更何况,把如鸢夫人送去江南,动了公主府的私兵。”宣榕将信中请帖拿出,

  “唔,而且他说的含蓄,请‘指挥使昔大人’及‘贵客’莅临——没提我身份呢。”

  昔咏:“那您……”

  宣榕看了眼时辰:“收拾一下,明日赴宴。”

  耶律尧本以为她不喜这种宴席,闻言微微一愣,将护腕上的鹰放飞:“你还是打算去?”

  “去。”宣榕垂眸,长睫敛盖情绪,“他想请教慈善堂和学堂如何开办,于百姓大有裨益,我为何不去?”

  *

  其实宣榕并不喜酒宴。

  更何况,这或许是一场鸿门宴——陇西郡守名章平,在京城做过小官,无功无过,后被外放到地方,反而风生水起,连连提拔。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章平的恩师萧越,曾经主审过“亭坡”一案。

  将昔家人判了重刑,唯独留下个七岁女儿,流亡江湖,后来一路隐姓埋名做到副帅,才直接跪陈皇庭,祈求复查这一旧案。

  宣榕记得重审结果与初判大相径庭,萧越自然被舅舅迁怒,以办事不力的罪责革职。

  这位七十多岁的阁老,在归家途中感染风寒,一命呜呼了。

  一个狼狈不堪的收场。

  所以章平很有可能来者不善。就算不奔着她来,也是奔着昔大人来的。

  但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拒绝。

  瓜州曹孟之案,明面上都是昔咏在奔波走动。若是她再不出面,万一事后有人翻旧账,一纸奏令捅到中枢,说昔咏以权谋私——会有几分棘手。

  说白了,这次宴席,宣榕就是去给昔咏撑场子的。

  陇西郡处狄道,比瓜州繁华不少。来往商贩已有异邦外貌。

  随着州郡来迎的兵卒,宣榕一行人骑马过长街,她在外多带幂篱,白纱遮掩,迎客的骑兵颇为稀罕,看了她好几眼。还和同伙窃窃私语好几轮。

  然后就被张开的羽翅糊了一脸。

  耶律尧侧眸,向肩上的玄鹰,不轻不重呵斥了一句:“追虹,别闹。”

  又侧过头,毫无歉意地道了句:“失礼了,要不你离远点吧,它脾气不好。”

  骑兵:“……”

  这位青年样貌邪俊,又有猛禽在侧,他不敢说什么,默默拉开了点距离。

  但也有骑兵胆子大,见苍鹰威风凛凛,心痒痒问道:“这位小哥,你这鹰俊啊,买的还是自己训的啊?平时吃什么?”

  耶律尧淡淡道:“捡的。吃人。”

  骑兵:“………………”

  而宣榕正垂眸思忖,注意到这边动静,也唤了句:“追虹,来,有小肉干吃不吃?”

  她娘亲年轻时,也爱熬鹰驯马,公主府后院至今有单独辟出的鹰舍,所以宣榕并不惧怕这类猛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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