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雕弦暮偶
这次也是一样,在聊城慰问结束,她?连夜赶来?漳城,留了容松扮作她?,“困”于风雪——
宣榕笑道:“你第一眼没看出来?是他?”
耶律尧控诉:“都易容了,哪里看得?出来??我只知道不是你,以为是个女暗卫,便问你在哪里。可他二话不说就和我过招。他打我,马车差点没被他砸散架。”
宣榕放下筷子,无奈转身走到?榻边:“他打得?过你呀?”
耶律尧仰头:“当然是打不过。”
……那还好意思告状。
宣榕轻叹了口气,心软问道:“可有受伤?”
不知为何,耶律尧皱了皱眉:“他?没有,我有分?寸。”
宣榕看他:“我说你。有无受伤?”
耶律尧眉眼骄纵肆意,笑出声来?:“和他打斗,让一只手我也不会……”
宣榕打断他道:“不是和容松打,是你诱敌佯伤重?前,阵仗闹得?那般大,就算是假戏,也难免真做。可有不小心被伤着?”
说着,她?掌起榻边的烛灯,仔细端详着他。
青年薄衫下的肌理线条流畅有力,整个人像慵懒小憩的猛兽,蓄势待发。
仅仅这样观察,确实看不出端倪。
耶律尧僵了僵:“……没有。”
宣榕不放心:“真没有?”
耶律尧含糊道:“……总有那么几个死士备用的。”
言下之意,炮火里捡回一条命的“耶律尧”是替身。
宣榕微微一怔,似是见她?愣神,耶律尧迟疑:“你……别太?难过。他们是北疆供了十几二十年的,从开始就知道有朝一日会替死。亲友也都有好好抚恤。我……”
或许他能够舌灿莲花地说“他们死得?其所”,但这也只是推脱责任的虚伪,在她?目前根本不管用,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战场就是这样,你别管了,我保证我们会速战速决、减少伤亡,西凉那边普通士兵也能招降就招降,好不好?”
外面?风雪很大很急,凌冽的寒风吹窗敲户。
七天前在聊城犒劳兵卒,尚未有如此风雪,但已是严寒。何况今日。宣榕想象着边境军士们在寒风中?裹衣的冷,大齐、北疆、西凉——
她?闭眼一叹:“好。”
上位者一个念头,千万将?士鲜血铸就。
可矛盾到?达极致,征战避无可避。
所以这场战事快结束吧。
忽然,有人触上她?眉心,道:“别皱眉,以战止战,古而?有之。再正常不过了。”耶律尧笑着转过话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
说着,他趁宣榕还没睁眼,伸手将?她?一拽,拉入怀中?。
宣榕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他自问自答。
语调散慵懒,尾音拖得?很长:“想你了。”
宣榕还是不太?适应耶律尧这一言不合,就亲昵相触的直率,微抬声量道:“你……!这不才三个月吗?”
而?且书?信来?往没断过,最多的那天,青鸾连叩了两次窗。
满堂的幕僚都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耶律尧拥着人,将?下颚轻轻抵在她?肩上,道:“三个月,九十天,一千多个时辰。不短了。不过很奇怪,可能是驻外行军太?累了,我没有做梦。”
不像很久以前,还能梦到?一点她?的日常琐事,少女在抚琴作画,在与?友人
品茗畅谈,在天金阙庄严的斗拱下仪态端矜、缓缓走过。
光影细碎,扑打在她?身上。
光都在追着她?而?去。
是一个梦,也是聊以慰藉的支撑。
近来?没有过了。
只留下很沉昏安宁的睡眠。
耶律尧理直气壮道:“所以,更?想你了。”
宣榕:“……”
她?愣了半天,联系到?某一封信上那句末尾倾诉,才反应“所以”从何而?来?。
登时耳廓红了一片。
又听到?耶律尧火上浇油问道:“绒花儿,你有没有梦到?过我?”
第110章 寝安2
宣榕一向眠浅梦多, 醒来?大半也就?忘了。
但若笃定完全没有梦到过耶律尧,那也是睁眼说瞎话——
至少在某个不辨对方身份的梦里,她还做过登徒子, 摸过人耳垂。
而在此之前,他“死讯”传来?的那个月, 她梦里, 少年也反复在深渊里挣扎上爬。一同在深渊的, 有很多人, 像是看?不?清面孔的芸芸众生,在哀嚎咆哮,表情痛苦, 歇斯底里地想要爬出黑红深渊。
只有他,是冷着?一张脸, 一言不?发地往上攀爬的。
眼眸像是死寂的湖水, 被人扯住脚踝, 再次跌落,他就?站起来?, 擦擦脸上血迹,再次面无表情地往上爬。
倔强至极, 透着?一股无言的疯。
悬崖顶上有什么呢?
她仰头望, 什么也看?不?清。
却在那无数个瞬间, 共情到无数的无可奈何。
于是,宣榕很轻地点了点头:“有。不?过不?是什么好梦, 后来?给?你?供奉长明?灯, 抄了经卷超度, 也就?没梦到过了。”
耶律尧本是随口?一说,没指望有个肯定答复, 闻言一愣,漫不?经心的神色一敛,正色道:“你?去江南之前,经常梦魇么?”
“不?多。”宣榕不?欲多提,轻柔笑道:“主要是,那时候也没人支会?我一声,他是假死呀。”
耶律尧沉默下来?:“以后都?不?会?瞒着?你?。”
环在她腰间的小臂微顿,宣榕便垂手,轻轻按住他腕间佛珠,语气温和:“国事为上,平安归来?。在战事结束之前,别再冲动行事,昼夜不?休地跑来?,就?为了见一面了。”
耶律尧早料到她会?委婉提及,倒也不?怎么失落,只懒洋洋道:“我估计至少等明?春冰化,才能攻入仪苏。从九月算来?,得小半年了,你?总不?能让我小半年都?不?见你?吧?”
宣榕轻轻道:“不?是指摘的意思,我很开心你?不?顾风雪过来?。但战场局势,变幻莫测,在来?回奔波上多用一分精力,你?用在行军上就?少一分。万一因此受伤了,如何是好?”
耶律尧微微一僵,声线却依旧平静:“担心我啊?”
宣榕点头:“阿尧,一直有人在挂记你?的。”她顿了顿,还是道:“另外耳饰作好了。给?蒋大人了。”
耶律尧似是僵得更厉害了。
这段时日,宣榕算是琢磨明?白了——
她若害羞退怯,这人只会?顺杆子上爬,若她能主动几分,不?好意思的反倒是他。
但问题在于,他适应强,同一尺度、类似的事,最?多只会?不?自然一次。
她却不?行。
果然,些微不?自在后,耶律尧笑道:“郡主的聘礼?”
“之一。”宣榕侧头,他面容妖冶精致,眼尾上挑出一个优美弧度,冒雪赶来?,鬓发间似是还有湿冷水汽,薄唇比起以往的殷红,稍微失了点血色,反倒更像是蛊惑人的妖。
她犹豫了一瞬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蛊惑住。
于是唇瓣覆上他的鬓角。
果然很冷。
想来?也是,从北疆主力驻守的保山到此,得不?眠不?休一整天。
他又一向喜欢轻便,不?穿盔甲不?穿厚衣,披了件大氅就?来?了。
换个人这么折腾,得大病一场。
宣榕心软极了,像是怜惜般一叹:“按照规制备的罢了。你?还想要什么呀?比如家里武器库还有不?少珍品,我觉得你?应该会?……”
“喜欢”二字没有说出口?。
下颚被人捏住,她被迫微微垂下头。
即使已经不?止一次亲吻,可宣榕仍旧不?太适应。铺天盖地的晕眩袭击着?她,近在咫尺的蓝眸专注深邃,像是澄澈湖面,又像是迷离的梦,吸引着?她堕入。
她被人按在怀里,动作亲昵自然,又仿若珍宝。
双目被人用手盖住,宣榕能感到他本来?冰凉的唇染上温度。
鼻尖是清爽凌冽的松木味道。
很奇异的愉悦感。
她像是在水面漩涡里下坠。
耳畔依稀听?到窗外寒风呼啸,叩击门窗。但却隔了层纱,不?再真切。
这个吻逐渐失控。
“……”宣榕还是有些抗拒这种?失控感。
下意识一推,没推动。
耶律尧箍住她手腕,才缓缓放开她道:“……你?。”
宣榕意识到他在接上一句话,回过神来?。刚想说什么,忽然双眸大睁。
只见耶律尧薄唇下移,在她纤细的脖颈侧面,避开血管,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尖牙咬啮的感觉麻痒刺痛,不?算痛,留下一个浅浅咬痕。
宣榕抽了口?气:“……你?干什么?”
耶律尧仰头看?她,无辜道:“你?要不?要也在我身上留个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