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 第86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见?温符谨慎地没有上前,他似是颇为遗憾。

  冷眼旁观温符离开,又重新闭眼捱过泛起的阵阵疼痛。

  半梦半醒,迷蒙雾中。那片朱甍碧瓦再次出现,少?女长裙葳蕤,漫在草地之间,她?靠坐树下?,困顿地阖目休憩,手中还执着书页脊侧。

  乌黑长发自她?肩上滑落,鸟鸣啾啾,蝶舞雀唤。

  春意盎然,万物蓬勃,连横生的草木都?分外可爱。

  这是清醒以来,他反复梦到的场景。

  只是每一次想要?上前一步,都?会有白光刺来,场景坍塌。春意消退,夏火如涛。

  但好在这一次,炫目的日光终于散去?。

  耶律尧唇

  齿微启,像是呢喃了一声谁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再次走来。

  药效让他浑身乏力,隐约有很多碎片一样的场景重塑,但始终无法汇聚成具体?。

  于是他索性不想,一边抬手,果断地将脖上右腕的锁扣重新锁死,一边抬眼,静静地看着走来的人。

  能?隐约听她?问询:“金师伯,你看如今状况,可能?解开?一直扣着无法活动,终归是难受的,实在不行换个轻便点的……”

  宣榕正说着,忽然对上那双透着点雾气的眼,微微一怔。

  紧接着几?步上前,果然看到他脖颈处隐约浮起青筋。

  谷主无奈叹气:“轻便点的锁他不住啊。”他扭头问道?:“阿雪,今儿他没想再杀你吧?”

  温符在旁蹙眉,没有回忆起任何不正常,便颔首道?:“很正常,没有什么攻击性。药喝得也很爽快。这药本?身就会让人疲乏,解开罢。”

  谷主便一边掏钥匙,一边很不见?外地批判道?:“不是我说,就你煮的那味药,难喝程度和反应后果,要?我我也想揍你。更别说你非得要?给他扎针,搞得和要?谋杀一样。你看他满头是汗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但到底还是看在宣榕的面上,把锁链打开。

  宣榕却缓缓蹙起眉。

  青年?手腕上是触目惊心的惨红,脖上也是,简直要?泛出青紫来。陡一松开,他咳呛了一声,眉心微颤,像是在昏迷不醒之间,溢出了点呻|吟:“唔……”

  没喊痛。但显而易见?是痛的。

  宣榕没料到底下?是这副光景,她?弯下?腰,看他侧脖,想触碰但又不太敢,纳闷道?:“师伯,这种紧度也太过了点,还好只有一天,要?是两天得血脉不顺,筋骨坏死,你们……”

  谷主和温符两人也有点愣神。

  谷主狐疑道?:“奇也怪哉,我记得我当时留了寸余啊。”

  他的话陡然顿住。

  因为在宣榕无法看到的角度。

  耶律尧轻抬眼睫,淡淡地扫了一眼他和温符,没有任何感情,让人一眼生寒。紧接着,他用与这冷鸷眼神完全不同的声音,低不可闻地央求道?:

  “……我可以跟你离开吗?”

第79章 责罚(结尾增加

  这下, 谷主再心大如斗,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眼?皮直跳,一个?箭步上前?, 这十来天被训练出的本能让他想要扼住青年命脉,却听到宣榕轻轻的安慰声?:“当然。再好好吃几天药, 我带你出谷, 可行?”

  于是那人因此低垂眼帘, 收敛住浑身煞气, 缓缓道:“好。”

  谷主目瞪口呆,止住动作。

  心中划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他该不会?故意在等?绒花儿说这句话吧?不对,这是在玄铁环扣上动了手脚?

  可惜静凝散药效已经发作, 问话不切实际。

  谷主干脆半蹲下来,翻来覆去?看锁链。但锁孔一切正常, 毫无撬开痕迹。他思来想去?, 只能暗啐自己多心。

  把?人搞成这副模样, 到底心虚。便连夜要将耶律尧安置回?了居所?。见宣榕像是想要收拾碎瓷,谷主劝道:“哎留着?别动, 让你小师叔明儿收拾。”

  宣榕面色微有异样,她唇齿微张, 刚想开口?, 却又压住疑虑, 道:“我顺手用帕子包了,不碍事的。”

  于是, 谷主和温符便先行把?人送回?。

  等?安顿完好, 已至半夜, 谷主打着?哈欠道:“那手得暂废半月不能怎么?用,果然?是这段时日心力交瘁, 失了分寸,太罪过了。等?绒花儿带这祖宗出了谷,我要睡上十天半月补补精气神。”

  温符在一旁拢袖静立,不置一词。

  谷中百兽皆友,四时同在。

  晚间还不觉如何,待到翌日早醒,朝阳照亮山坡,宣榕才惊觉窗外居然?是百花盛开的繁密花海。居然?是“春”字居。

  她依旧在卯时晨起洗漱,翻了会?书,才掐着?点端来汤药和早膳。

  但敲门三声?,无人应答,推门看去?,果然?空空如也。

  宣榕微蹙眉梢,提着?食盒向外走去?。

  不远处,高耸的杉树围绕一池山水。寒潭碧波荡漾,映照更远处的雪山。四下张望,很?快在半坡之上,看到耶律尧,他姿态悠闲,盘膝而坐,像是在看远处风景——

  如若不去?注意他右侧趴卧的一只猛虎。

  那只棕黄白额虎体型硕大,却任由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下巴,甚至冒出舒适的咕噜声?。

  似是若有所?察,耶律尧偏头侧望:“绒花儿,你醒得好早。”

  宣榕脚步一顿:“你比我还早。这是今儿药,你……脖子上好点没?”

  耶律尧仿佛注意到了她微妙迟疑,掌心一拍兽头,那只老虎乖驯起身,奔跑离开,一转眼?就没入一望无际的丛林之中。而他没有起身,歪了歪头,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劲,轻笑道:“我没睡。药效发作后是他俩把?我送到这里的吧?清醒之后就没睡着?,出来躺在草丛里看星河明月。对了,我脖上的药,是你上的吗?”

  威胁退去?,宣榕这才走过来,道:“稍微抹了点药膏。剩下的药膏搁在床边小几上了,你这几天再自行抹抹。”

  说着?,她把?汤药拿出,递给他。

  耶律尧没接,似是不解:“你昨天喂我了。”

  “……”宣榕只得解释道,“当时你手腕被缚,玄铁沉重,不方便端碗。”

  耶律尧抬起一只腕给她看:“可今日我手腕也没好。”

  但他另一只手腕并未受伤,端得了重物啊……

  宣榕无奈笑道:“……若有留音石就好了,带到北疆放予人听,让你手底下人看你不讲道理。”

  “北疆”这两个?字仿若划破宁静的陨石,带着?燎原烈火,让耶律尧太阳穴嗡鸣刺痛。他眯了眯眸,到底没再耍赖,端起碗盏,面不改色喝完汤药,忽而问道:“我是谁,来自北疆吗?”

  山坡上风光无限,清风拂过发梢,暖意熏熏。

  宣榕干脆把?粥点小食都摆了出来,一边动用早膳,一边温声?和他说道:“你叫‘耶律尧’,你父亲是北疆人,母亲应当不是。北疆有十三部落,我们称其为十三连营。十三连营围绕王庭分庭抗礼,你的父亲是上一任的漠北老王——你是这一任。”

  耶律尧默不作声?听她说着?,若有所?思道:“听你话意,这里并非北疆?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宣榕小口?啜着?甜粥,轻叹道:“你中过毒蛊,时日无多,要想引出蛊虫,需得假借安魂草,于是便来鬼谷安养治病……此事说来话长,但金师伯、温师叔他们,确实是在为你着?想。扎针也好,汤药也罢,都是为了让你早日恢复记忆,安抚杂乱神思。你不该打伤好几位师叔伯的,最好给他们道个?歉。”

  耶律尧喝完汤药,也从食盒里夹了块桂花糕,轻轻道:“你偏心他们。”

  “……”宣榕哭笑不得:“何出此言?”

  耶律尧低醇的嗓音半带控诉:“我也被他们铐伤了。你没怪他们。”

  宣榕:“……”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宣榕就想起昨夜她落后半步,收拾碎瓷片时发现的端倪。

  本想视而不见,装作不知,但他仍旧假借此事发难,对师叔伯们敌意不浅……

  都摆到面前?了,还是得敲打敲打——

  否则在恢复记忆之前?,这般行事,确实太过肆无忌惮了,带他上路得生?祸患。

  思至此处,宣榕不得不微沉了脸色:“他们铐伤的?”

  耶律尧似是察觉不妙,谨慎闭嘴。

  果然?,下一刻,宣榕从袖里摸出两枚小巧的碎瓷。瓷片很?脆很?硬,因此容易被切割成想要的形状。但又因脆硬,普通人根本无法用它来打开锁扣。

  除非内力深厚。

  宣榕把?这两枚“钥匙”,往木盒盖上一放,面无表情道:“那这是什么??”

  她唇角是有浅淡梨涡的。若是轻笑,便如三月春风。

  若是不笑,则带了点高山霜雪的清冷味道,再加上出身高贵,沉下声?来,自有一种睥睨物表的从容。这三年来朝堂之中偶有此面

  ,但在朝野之外到底不常见。

  耶律尧垂眸看她,仿佛感到昨日被锁的咽喉部位再次不适,又或许是别的原因让他喉间发紧,他抬指按了按红痕渐消的脖颈,方才道:“碎了的瓷片,有什么?问题吗?”

  宣榕淡声?道:“首先,所?有碎瓷拼凑不出完整的碗,说明瓷片被重新切割过;其次,这两枚瓷片在一堆碎片之上,很?突兀,十有八九有人最后抛落;最后,我把?这一枚试着?插入手链锁芯,从声?响来看,是吻合的——”

  还是为了防止猜错,她最终确认:“你开了扣环,重新给自个?儿锁死的,你还好意思说金师伯铐伤你?撒谎陷害,我没冤枉你吧?”

  耶律尧笑了一声?,半晌道:“……没有。”

  宣榕点点头:“那就行。”

  她从食盒里抽出一双备用的竹筷,命令道:“伸手。”

  “……”耶律尧眸光微闪,摊开那只修长的手。

  宣榕小时候乖巧听话,最严苛如母亲,也不怎么?舍得凶她,更别提挨打了。但她看到过夫子用戒尺训责弟子,扁长的戒尺打过手心,众目睽睽之下,既痛又羞,是能让人记忆深刻的惩罚。

  不过这不是大庭广众,本就没有多少惩戒意味。而且筷子细长薄弱,她也没什么?力道,本身就是意思一下,甚至都刻意避开了耶律尧手腕,只在他掌心轻轻抽了几下。

  第一下时,宣榕问道:“师叔伯们是不是为你好?他们有多想不开,才会?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辛苦煎药、辛苦扎针、辛苦治病?有这么?个?闲暇,他们去?云游四方不舒服吗?对吧?”

  耶律尧垂眸,轻声?道:“……嗯。”

  第二下时,宣榕问道:“你不配合就罢了,毕竟刚醒,身处陌生?环境惶恐难安,我理解。但他们如此这般释放善意,你还栽赃陷害他们,让他们愧疚难安,这种所?作所?为是不是狼心狗肺?”

  她为了下猛药,用词比平日狠重,蹙眉严肃,神态微凝。

  耶律尧抬睫与她对视,喉结轻滚,半晌,毫不犹豫认错:“是。离开时我会?给他们赔礼道歉。”

  第三下时,宣榕语气略微迟疑:“你打开锁扣又合上,最开始不可能是图谋给自个?儿倒腾出一身伤吧?温师叔送药时候,锁链是否就是半开和的状态?我记得谷主提过,他这段时日给你扎针最多、灌药最多,你是否怨恨他,想要对他下手——我给你辩驳机会?,若我猜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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