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台之上 第38章

作者:觀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是了,这些牡丹再美也只有一日花期,花期衰败后便再也配不上你,”皇帝神情郁郁,忽而又强硬起来,“那时朕自然会给你寻来更好的。”

  皇后便自然而然地笑了一下。

  陈英自殿外进来,不敢闯进这花团锦簇之地,立在门边道:“圣人,苏寻宿到了。”

  皇帝皱眉:“苏寻宿?他不是被下狱了吗?”

  苏寻宿因上书诋毁圣人而被革职下狱,西苑上谏的风波平息后皇后也没有将他放出来,至于后续如何处置皇帝没有过问。

  “我让人把他放出来的。”皇后从他身后出来,仿佛说的只是寻常小事。

  “你——”皇帝十分诧异,皇后可不是心胸宽广的人。

  “陛下在想我可不是心胸宽广的人,怎么会就这样把他放出来?”皇后似是打趣,又说,“这人虽然讨厌,但在择日堪舆、选址定位上却有独到之处,陛下的紫极宫修建在即,不是正苦恼于司天监没有可用之人吗?就让他戴罪立功,为陛下分忧。”

  紫极宫一直没有动工,正是因为吉日还不曾定下来。宫殿的选吉堪舆一直是苏寻宿在做,皇帝从前待他十分信重,苏寻宿被下狱后,司天监旁的人用起来总是不太合意。

  前几日朝中闹出的风波被皇帝看在眼里,但他一直没有开口,就是在等着皇后主动来提。皇后提是提了,但同他预想当中的大不相同。

  “只怕他心中还是不满。”皇帝没说好与不好,只深深看她。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哪能由旁人置喙。”皇后敛了雍容,目光锐利,“紫极宫兴修在即,太庙的修缮也马上要完工,苏寻宿要想立功,自然都会尽心尽力。”

  “工部的事都查清楚了?”皇帝身在西苑,却对朝中大小事务了然于心。

  皇后声音圆润,条理清晰:“工部账目详查的结果已经呈到了陛下案头。这半年来工部闹出过不少事,百官都看在眼里,心中难免会有疑虑。此次由太子殿下主理,三司协查,算是勉强理了个清楚明白。既然如此,这该做的事都还得做下去,免得又叫群臣来揣摩圣意,最后左右为难。”

  “逢迎圣意非良臣所为。”皇帝掩唇微咳两声,道,“工部的事朕都清楚,谭理虽然在大事上有些平庸,但还不至于拎不清。倒是这个岳均,修缮太庙挪用了紫极宫的砖木,原本只是一桩小事,偏他要闹得满朝风雨。”

  皇后着人奉了热茶上来给他润嗓:“佞臣你不喜,直臣你又该嫌说话戳了你的心窝,得亏您是天子,不怕得罪人。”

  皇帝一口茶水还没咽下去,就被她说得无奈摇头。偏她说完又来给皇帝塞甜枣,“陛下要修紫极宫是好事,好事多磨也是应该的。”

  语罢便让陈英传苏寻宿上殿,要他官复原职。

  几日后长安暴雨,又逢开春雪化,工部下头的水利司怕行船不利,限制了进出长安的水路,被人参了一本,闹到了御前。

  岳均因此被申斥,罚了半年的俸禄。

  明眼人便看出来,这场龙争虎斗终于有了结果。

  翌日天色放晴,禁中已有春信至。

  岳均领诏入春台,在那里见到了谢神筠。

  台上挂着云雾纱,天际霞光出云。

  春台西邻琼华阁,从前是诏敕起草政令通达的兰台郎当值之所,内廷女官行走于此,乌鬓如云,华服胜春,便被人改称春台。

  岳均不敢窥视郡主芳容,便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陛下近来夜梦祥瑞,以为是吉兆,所以想亲自挖下紫极宫的第一柸土,苏司监也已择定紫极宫动土的吉日,四月初七,紫气升腾、利兴西北。我知你的难处,因此今日寻你来就是要安你的心。”

  谢神筠语气温和,先给他吃了定心丸,随后才道,“户部账面上的确吃紧,这你应该也清楚,并不是他们故意搪塞。圣人的意思是今年的千秋宴便不必办了,把这笔银子挪出来,恰好能填上紫极宫的亏空。”

  今年的各项开支是年底时政事堂和各部共同商议出来的,谢神筠对此再清楚不过。

  延熙年以来大周称得上繁华昌盛,四海来朝,八方同拜,有盛世气象。紫极宫亏空的这笔银子户部不是拿不出来,甚至宫中的内库也尽可以补上,但凡事不能开这个头。

  礼部官员今日也在此,皇后的千秋宴由礼部承办,如今要取消也得同他们通气。

  魏尚书自然没有异议,办一场千秋宴劳神费力,如今取消省了不知道多少事。

  岳均不胜惶恐,面上没有欣然:“怎敢惊动圣人,还因此取消千秋宴……”

  谢神筠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圣人与陛下夫妻同心,千秋宴不过就是个形式,圣人自然也是希望紫极宫建成的,只能请岳侍郎多费心。”

  “下官自当尽善尽美。”

  岳均走后,谢神筠招来杨蕙,道:“岳侍郎去年家中有添丁之喜,圣人要赏岳夫人,让内侍省备下赏赐之物,再添金银各一百两,今日就送到岳府。”

  “是。”杨蕙领命。

  谢神筠起身往琼华阁去,皇后今日琼华阁议事,算算时间几位宰执也该到了。

  ——

  岑华群在家歇了数日,今日拖着病体上朝,逢人都要夸他一句老当益壮、勤勉尽职。

  谢道成也不例外:“岑大人伤都养好了?”他叹口气,“圣人宽宏,要你多歇几日,岑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勤勉,倒把我们这些个人都衬得惫懒了。”

  岑华群吃了定远侯送来的两根老山参,一开口还是中气十足,只好做作地咳嗽两声:“勤勉尽忠是臣子本分,圣人虽然宽宏,我却不敢托大,朝廷禄米不养闲人。”

  “谁说不养闲人?”谢道成诧异道,“致仕留俸,五品官以上致仕后皆享半俸,岑尚书不会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吧?”

  岑华群被他找准了话里的漏洞,当即长吁短叹道:“谢尚书倒是清楚得很,不如你向圣人求请,把户部的活一并揽了,正好我做个闲人,省了你日日盯着我的功夫。”

  两人你来我往口头上切磋,谁也没赢。

  贺述微进来时没听见他们先前的交锋,两个人却同时端正了神色,变得从容不迫。

  “卓然,弈贞,你们都到了。”

  谢道成和岑华群纷纷起身见礼。

  贺述微没觉出古怪,道:“走吧。”

  皇后召几位宰相入阁议事,岑华群见只有他们三人,不由问:“怎不见惟礼?”

  政事堂一共五位加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除裴太傅去年致仕后不常在朝中行走,另外四个人举凡议事都是缺一不可。秦叙书最重规矩,从来都是最先到的人,没道理自己赶在贺述微这个中书令的前面先赶去了琼华阁。

  贺述微正要开口,前面太子同裴元璟一行人也到了,向他见礼:“贺大人。”

  太子见到几位相公出门也并不意外,“诸位大人是去琼华阁?”

  贺述微颌首:“娘娘召我等入阁议事。”

  太子思怵须臾,道:“不知几位相公可知道司天监苏寻宿苏大人已官复原职的事?”

  “苏寻宿官复原职了?”岑华群还是刚知道。

  裴元璟在旁道:“诏书今日就会下达。”

  他任职中书省,又兼兰台郎中,负责起草中枢诏令,苏寻宿官复原职的旨意经中书省下达,他比贺述微还要先知道。

  谢道成脸色没有变化,岑华群一瞅便知他消息灵通。

  “苏大人为陛下择选紫极宫动工吉日,陛下欲择四月初八的日子敬告天地,要在紫极宫动土,已经令弘文、崇文二馆学士广写青词祭帖,以告神明。今日圣人宣召诸位大人入宫,应该就会商议此事。”裴元璟道。

  太子意在提醒。修缮太庙挪用了用来修建紫极宫的砖木,这笔漏洞至今没有补上,岑华群借病躲过了一场风头,但这事最后要怎么解决还得落在他头上。

  既然皇帝连动工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只怕贺述微压着紫极宫不肯修的打算也要付诸流水。

  贺述微神色平淡,显然也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难怪今日秦叙书没有来。岑华群总算理清楚了其中的事。

  苏寻宿得罪了皇后被下狱,秦叙书曾替他打抱不平,反惹了天子不喜,转眼皇后却将苏寻宿放了出来,还要他负责紫极宫的选址吉时,苏寻宿再有脾气,也得老老实实地接过这桩活。

  秦叙书知道了得憋屈死。

  岑华群暗叹。

  皇后到底是手段老辣,又狠又准。

  太子叹口气,说:“都是太庙与紫极宫闹出来的风波。苏大人如今是官复原职,工部的岳侍郎却因挪用紫极宫砖木的事被申斥了,如今总算风过雨歇,只难为他还因此受了委屈。”

  一旁的谭理很是尴尬,都不敢去看贺述微和岑华群的脸色。

  太子这话实在说得不合时宜,挪用紫极宫砖木是谭理提的议,贺述微点的头,岑华群又拖着银子不肯批,岳均这才被殃及池鱼。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岳均是有苦说不出,但这苦也不能太子去替他说。

  裴元璟反应迅速:“苦尽甘来,未必不是好事。国事上受些委屈是难免的事,太庙和紫极宫都还要仰仗谭大人与岳大人费心,待这两桩事办好,自然也有岳侍郎的功劳。”

  谢道成道:“自当如此。百官赏罚从来都是以绩论优,在其位不仅要谋其职,更要担其责,若论委屈,人人都有委屈,那正事也就不必做了。”

  岑华群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谢道成,又看了一眼光风霁月的裴元璟,忽然想起来裴谢两家好像还有一桩亲事。

  他慢慢悠悠地说:“听说郡主同裴大人的婚期已定,难怪谢大人这就护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请我们喝上一杯喜酒?”

  “自古只听说恶婆婆磋磨小媳妇,可没见哪个泰山故意为难女婿的。我又不是那起子故意找事的闲人。”谢道成淡笑道,“喜酒自然会请诸位喝,只怕到时候你不肯赏脸。”

  岑华群从来只会和稀泥,阴阳怪气的功夫比不上谢道成这个管人的,他现在是成了谢道成口中磋磨小媳妇的恶婆婆了,这叫什么事。

  太子哈哈笑道:“谢大人尽可放心,裴氏家风清正,裴夫人疼爱阿暮都还来不及,万不会刻意为难。”他拍了拍裴元璟的肩,“岑大人莫心急,我也还等着珩之与阿暮成亲时去讨上一杯喜酒。”

  岑华群:“……”

  贺述微轻轻咳了一声,琼华阁已近在眼前。众人皆敛了神色,缓步入内。

  ——

  圣人挪了自己的千秋宴给天子修紫极宫,任谁也挑不出错来。朝中安稳了几日,百官纷纷忙着给圣人写青词贺表,力求写得华美飘逸。

  宣蓝蓝也跟风写了两页纸,他文采不行,但有自知之明,没找代笔,自己瞎编几句,又引用了好些大家之作,得意洋洋地递进西苑后,还真就得了皇帝的赏赐,一连几天脸上都冒着喜气。

  但等再见到魏昇时喜气就淡了。

  他见魏昇实在尴尬。他在锦绣阁上栽了个跟头,又被沈霜野警告过,最近便淡了同魏昇的往来,又说要从曲家的生意里撤出来,魏昇倒是脾气好,也没问那么多,答应之后就让人把宣蓝蓝那份账本送来,去年的利也一并结给他。

  “云望,我当你是兄弟,日后你缺银子了只管同我说。”魏昇同他推心置腹,“西南那头是你姐姐说了算,你日日在太常寺领着这个闲职也不是事,纵然以后能袭爵又如何,穆宗皇帝时候的宁国公府如今已经穷得要卖家当了,长安城里哪个没在看他们的笑话。”

  他拍拍宣蓝蓝的肩,“你该多为自己打算。”

  魏昇这样一说倒叫宣蓝蓝越发愧疚,私底下同沈霜野说是不是他搞错了。

  “观晨应该也是被坑了,这事同他没关系。”

  和魏昇到底有没有关系沈霜野不管,他只管宣蓝蓝,查过魏昇送来的账本没有问题,便道:“我给敬国公去信了,”

  他看着宣蓝蓝,语气很淡,“你是敬国公世子,身上就担着宣氏满门的性命。你想败家宣氏能由着你败,要当个纨绔子弟也随你,但是别招祸。魏昇背后不简单,你要与他做朋友,就长点心眼,别被人当刀使。”

  沈霜野出了敬国公府,叫铁骑再去查那批贡物的来处。

  “这批贡物终究是个隐患,不能埋在我们手里。”沈霜野道,“让孟希龄来见我。”

  魏昇送走了宣蓝蓝,自己还留在春明湖的画舫上。

  斜阳照翠波,陆庭梧从另一条船上过来,矮身进了船舱。

  魏昇请他坐下,眉间阴霾未褪:“定远侯已经在查我的账了。咱们的生意本来就见不得光,被他在绛城截了货顺藤摸瓜查到庆州也就罢了,如今他还查到了我的身上,真是倒霉!”

  “他查不出来什么。”陆庭梧道,“你给他的账都是干净的。”

  “那些账本身就是证据!”

  “谁能证明?”陆庭梧淡定道,“那不过是魏氏下面的一条商路而已,定远侯要真想动你,就得对宣蓝蓝开刀,宣蓝蓝虽然烂泥扶不上墙,但有个好爹,他只是要把宣蓝蓝从这件事里摘出去,犯不着对你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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