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瞳烟华
觅瑜掩唇一笑,越发觉得其性格有?趣,活似一名顽童。
不过,这话也提醒了她?,通达道人知晓盛隆和的真实身份,那么,对于弟子的暗中行动,他也清楚吗?比如这一回的洛邑之行。
她?试探着?询问:“师父方才说,夫君在离宫之前,曾经拜托过师父,多加关照觅瑜……不知夫君是怎么说的?”
“哦,”陈至微随口回答,“他就?是过来找了为师,说要?暂时离开几天,麻烦为师多多照看你?,别让你?遇到什么麻烦。”
他说着?,呷了一口茶,撇撇嘴,皱皱眉,充满嫌弃地抱怨。
“说起这事为师就?有?气!你?是他的妻子,为师能?不关照你?吗?用得着?他巴巴来说?还说得一点?也不客气!”
“那意思,简直是在明晃晃地表示,如果你?少了一根头发丝,他都要?找为师算账!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弟子?”
经过这两回的相处,觅瑜算是摸清楚了这位道长的性子,知道其虽然嘴上不满,但心里对盛隆和疼爱得紧,真正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没有?慌张,顺着?安抚了两句:“夫君的性子,师父不是不知道,一贯随性散漫,实则,他的心里十分敬重师父。”
就?回到了原来的话题,继续询问:“往年夫君在太乙宫中时,也会像这回一般,时不时就?离开几日吗?”
陈至微抚须的动作一顿。
觅瑜心中一紧,以为对方察觉了自己?的试探,正想着?合适的说辞,思索该怎样圆过去,就?听见他略显犹豫的回答。
“这……怎么说呢,估计是有?的,但……为师也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
她?不解:“这是为何??”
陈至微迟疑道:“徒儿媳妇有?所不知,过去的那些年,小石头每每回到太乙宫,大?部?分时间都闭门、闭关清修,不见外客,很少露面?。”
“哪怕是为师,也不知道他在闭关期间做了什么,又是否真的在闭关,直到这一次他亲自来找为师,拜托为师关照你?,为师才确定,他——嗯……”
他含糊着?隐去话尾。
原来如此。
原来,他又一次为自己?破了例……
觅瑜怔然。
陈至微打?量着?她?,缓缓开口:“徒儿媳妇是不是觉得,小石头此举有?些莽撞?行事不似从前稳妥?因为有?了你?,导致他的许多行动都要?受到掣肘?”
“其实,为师倒觉得很好。他从前不论怎样,都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孑然一身,好也是他,坏也是他。为师每次看着?他的身影,都会万分心酸……”
“现在好了,他有?了你?,虽然要?考虑的事情多了许多,不得不做出各种改变,冒一点?风险,可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他有?了牵挂,你?明白?吗?”
觅瑜明白?牵挂的意思,也明白?通达道人的意思,他是想说,盛隆和有?她?作为牵挂,是一件好事,可她?不明白?,这怎么会是一件好事呢?
看着?她?露出茫然的神色,陈至微有?点?着?急地解释:“为师、为师的意思是——从前的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别看他谋划得周密,那是因为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为了这个目的,他一直屏着?口气,一旦得偿所愿,为师很害怕他把这气泄了,生无可恋!”
“现在不同了,他有?了你?,有?了牵挂,有?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依恋,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不顾一切,他会寻求为师的帮助,会忧心你?的安危,会——”
话至此处,他缓缓长叹一口气,眼中闪烁出点?点?泪光。
“徒儿媳妇,你?是没有?见过从前的他……虽然纵情率性,看起来潇洒恣意,但实则,他的心原一片荒土,寸草不生,是你?,让他重新焕发了生机。”
“如果你?见过,就?不会觉得现在的他不好,认为自己?是他的累赘了。”
他看向她?,含着?感激与郑重地开口:“你?对他有?救命之恩。”
觅瑜心神震颤。
这番话,如果由盛隆和来说,她?或许会怀疑对方是在夸大?其词,但是从通达道人的口中说出,真实性就?不需要?有?半点?置疑了。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心疼过去的他,还是欣慰现在的他。
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情绪,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师父言重了。这些年,如果没有?师父,夫君一定会走得更难。比起觅瑜,师父对夫君的帮助更大?。”
陈至微苦笑着?摇头,原本有?些淡下去的泪光又隐隐出现:“为师没有?帮到他,没有?帮到他们两个……为师……不配当他们的师父……”
觅瑜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们?指的是谁?盛隆和与他的兄长吗?
前半句话还可以理解,后?半句话……什么叫做“不配当他们的师父”?通达道人的弟子……不是从来只有?十皇子一人吗?
“师父?”她?喃喃询问。
第147章
陈至微捻着胡须, 沉默少顷。
“徒儿媳妇,”他缓缓开口,“你可曾听说……”
觅瑜静静地等着下文。
然而, 对方却忽然改了主意, 摇首道:“没什?么, 刚才?的话,你只当为师从没说过,从没说过……”
她一愣,又是不解, 又是好奇:“师父想要说什?么?”
他还是摇头:“时机未到,不能?说,不能?说……”
“什?么时机?”她越发不解, “师父想要问的, 又是什?么话?是——是关于夫君的吗?”
这?一回?, 对方连手也一起摆了:“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现在?说了,只会把你弄迷糊,要等到时机成熟才?行。”
她追问:“什?么样的时机算是成熟?”
陈至微给了一个颇为玄妙的回?答:“时机到时,你自会知?晓。”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有点世外高人?的深不可测模样了, 而不是为了几两茶叶就雀跃欢喜的长辈。
觅瑜只能?无奈作罢,心中在?充满疑惑的同时, 也隐隐有些不安。
通达道人?想要询问她的话, 一定与盛隆和有关,问题是, 与他的哪方面有关?他的过去?他的身份?还是……
她回?想起,皇后也曾有过类似的语焉不详, 是在?说起他的胎记的时候,而这?胎记,是区分他们兄弟的唯一办法。
通达道人?自嘲,不配当他们的师父。
皇后询问,是否知?晓他身上有一处胎记。
难道说……
觅瑜轻咬下唇。
……
之后的几天,觅瑜都专心攻读医书。
陈至微又来了一趟,与她闲聊叙话,说些盛隆和小时候的事。
从他的讲述中,她得知?,小时候的盛隆和虽然可怜,但也着?实可恨,喜欢在?不声?不响中一鸣惊人?,做下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当真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回?想往事,通达道人?依然痛心疾首。
“为师花费多年心血搜罗的宝贝啊,就这?样被他付之一炬了,他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这?是上天降下的魔考,简直差点没让为师气死……”
“为师气狠了,罚了他,他居然跟为师犟,半夜跪在?外头吹冷风,吹得浑身高热,也吹飞了为师的三魂七魄,要不是为师医术高超,他就去见祖师了!”
“脑瓜子倒是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认字读书不在?话下,就是不用心学,也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跟着?为师学医,白白浪费了他的一身天资!”
“后来,他长大了,收到了当时还是贵妃的皇后殿下寄来的信,知?道他在?宫里还有亲人?,不能?给他们惹事,总算收敛了点,但也依旧是个小魔头……”
“再后来……”他的神情逐渐低落,“他——他经历了那些事,心思一下子变重,再回?到太乙宫时,性情转变之大,让为师都——差点认不出来……”
“之后,随着?他年岁渐长,大概是想得多了,考虑周全了,又慢慢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也不算是恢复,就是——那种表象,徒儿媳妇,你能?明白吧?”
“不过现在?好了!”他振奋起来,“自从他娶了你、不,遇见你,他就变回?了原来的小石头,虽然让人?着?急上火,但为师之心甚慰,甚慰啊!”
“说起来,”他嘿嘿一笑,“当初看?他那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为师还担心过他的命格,怀疑他将来是否会成为孤家?寡人?,偷偷替他算了一卦姻缘。”
觅瑜一怔:“姻缘?”
陈至微笑眯眯地点头:“不错。”
她有些紧张:“师父……算出了什?么结果?”
陈至微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笑容愈发得意:“为师算出来,他的红鸾星居朱雀正位,福缘高照,华盖覆顶,与道有缘呐。”
朱雀正位?那不就是南方吗?清白观正在?太乙宫的南方,长安城和赵府也在?……至于福缘和华盖更不用多说。
种种卦象,都指向她……通达道人?是故意这?么说,引她开心,还是真的算出了这?么一卦?亦或者,是她自作多情,其实指的未必是她?
觅瑜强忍着?羞臊,询问:“师父此卦,指的是……”
“为师当时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命定佳人?在?南方。”陈至微道,“为师叫他多往这?个方向走动走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见了。”
“可恨这?小石头不仅不听,还嘲笑为师,说什?么,为师没有修行过此道,不通法门,贸然卜卦,当心把自己的一点灵光填了进去。”
“哼!他也不想想,为师若当真填了一点灵光,那卦就准得不能?再准了!堪称绝卦!他更应该听为师的叮嘱,没事多往南方跑跑!”
“那,夫君听了师父的话吗?”她颇为好奇和紧张地询问。
陈至微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气:“他要是听了,为师还能?叫他臭石头?”
“不管为师怎么苦口婆心,他就是不听,到后来为师也懒得管了,孤家?寡人?就孤家?寡人?吧,正好全了他的清静无为道。”
“结果——”
他哼哼嗤笑两声?:“前年冬日,他——他在?山中迷路,受了点伤,不出十?日能?好的皮外伤,硬是在?清白观养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太乙宫。”
“回?来之后也不清修了,整天一脸出神地望着?南方,为师不过从他身旁路过,就被他一把抓住,逼着?给他算卦,算他的姻缘卦,真是,啧啧……”
他摇头晃脑,无不得意:“俗话说得好啊,不听师父言,吃亏在?眼前!”
觅瑜忍俊不禁。
盛隆和的前后反差暂且不提,光是通达道人?的行为,便有趣极了,哪有师父从弟子身旁路过的?怕不是故意在?他身旁转悠,看?他反应的。
“师父给夫君算了吗?”她抿着?笑,询问。
陈至微捻着?一边翘起的胡须:“算,怎么不算?这?块石头好不容易开了窍、动了心,为师可不能?搞砸咯。”
“不过算了也没多大区别,他是玄门弟子,你也算半个修行之人?,命理是决计算不出的,姻缘勉勉强强能?算,也要看?祖师是否指条明路。”
“为师算来算去,只算出你们之间的姻缘很深,再多的,就算不出了。”
“姻缘深?”觅瑜有些不理解这?个说法,“这?是何意?”
“这?个……”陈至微转了转眼珠,“怎么说呢,可以算是姻缘天定,但——或有不足。”他略为谨慎地道出最后四个字。
她更不明白了:“请师父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