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瞳烟华
“说吧,”他凭案而坐,给自己斟了盏茶,缓缓品了一口,“发生了什么事,劳动师父从太乙宫赶来,给徒儿这样大一个惊喜。”
陈至微面现惊喜:“小?石头!为?师就知道你还认得!”
盛隆和道:“弟子若不认得,师父此刻便会身陷地牢,等着孤的审问了。”
陈至微气恼道:“哼!为?师受到的待遇,和被关进地牢差不多!你的那些护卫,下手一个赛一个黑!为?师简直被他们打得满头包!”
“在?押送为?师前来的路上,他们还威胁为?师不要出声,不然?就拿布团堵住为?师的嘴!你说说,这是对待奇王师长该有的态度嘛!”
抱怨完之后,他才想起正事,着急忙慌地上前,劈手夺过盛隆和手里的茶盏,嚷嚷道:“别喝了!你媳妇都快出事了,你还在?这里优哉游哉地喝茶!”
盛隆和面露惊讶之色:“纱儿有大批人手护送,如何会出事?而且师父是怎么卷进来的?听底下人汇报,师父似要劫车,强行掳走纱儿?”
陈至微急急澄清:“为?师不是要掳走徒儿媳妇,是要带她远离危险!”
盛隆和饶有兴致地询问:“哦?什么危险?”
陈至微越发着急,几?乎忍不住上手拉人:“前两日?,为?师夜观天象,发觉太微垣有异,紫微星不稳,摆明了要出大事!”
“为?师再?一仔细推算,算得徒儿媳妇与你有分离之兆,并且凶兆愈显,若不及时化?解,恐怕会——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盛隆和仍是不急不躁,只在?眼底闪过一丝暗芒,若有所思道:“所以?,师父才会在?半途拦路?被我的护卫阻止后,还不断叫嚷,让他们放人?”
“不过,师父怎么知道纱儿所在?何处?难道也是算出来的?”
陈至微顿足道:“为?师是算过一遍,算出你们两个还在?一处,松了口气,写了封信,交给你安排在?太乙宫的人,让他送给你,叮嘱你们万万当心。”
“不过,在?信送出去?后,为?师还是不放心,生怕出什么变故,决定亲自来一趟,没想到在?半途遇上了徒儿媳妇的车架,为?师怎能袖手旁观?”
说到这里,他忙忙对盛隆和道:“快,你快让你的人赶过去?,把你媳妇带回来!还有,为?师写给你的那封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盛隆和平静地回答,“只是为?时太晚,纱儿已经离宫,来不及了。”
陈至微瞪眼,呸呸两声:“什么来不及!别说这些晦气的话!只要没到最?后一刻,就都不晚,你快——你怎么坐着不动啊?你、你不想要你媳妇啦?!”
盛隆和还是不动如山。
直到陈至微急得都要团团转,他才浮起一丝微笑,开口:“师父不妨再?算一算,纱儿现在?何处?”
陈至微不明就里,但还是照着这句提议,掐指捻算起来。
算了片刻,他动作?一顿,显出几?分惊疑,又算了算,掏出怀里的短香,铺在?案上,摆弄半晌,疑惑喃喃:“这、这……为?什么会是这样?”
盛隆和道:“师父算出了什么结果?”
陈至微看向他,脸上的焦急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不解:“为?师……算出来,徒儿媳妇还和你在?一起……”
盛隆和微微一笑。
陈至微被他笑得一头雾水,催促询问:“你别在?这里摆谱了,赶紧告诉为?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盛隆和道,“师父遇见的车架,里头坐着的并非纱儿本尊,真正的她,现在?还好端端待在?弟子身边。”
陈至微一呆:“不是徒儿媳妇?”
他端庄颔首:“不是。”
陈至微感到一阵茫然?:“不是徒儿媳妇,你干嘛要大张旗鼓地派人护送,还对外宣称是太子妃的车架?你——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间因由,说来话长。”盛隆和起身,“总之,弟子本想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但既然?师父能算出来,想必旁人也能算出来,这一招,走得差了。”
“幸而师父漏夜前来,给了弟子一丝转机。”
他躬身作?揖,郑重行礼:“还请师父助弟子一臂之力。”
……
四月底,发生了一件大事。
碧顷蓝天,本是艳阳高照,却逢乌星遮日?,降下暗幕。
日?食之相自古有之,史书记载亦不鲜见,但这一次大为?不同。
先?是钦天监没有提前禀报,接着是日?食当天异象丛生,不仅有万鸦嘶鸣,环绕在?皇城上方,泱泱汇成一片黑云,更有圣上遭魇,自噩梦中惶然?惊醒。
紫宸殿中,建元帝正自神思不宁,忽闻宫人禀报,得知日?食异象,当即惊怒万分,急召钦天监正前来,询问为?何不报。
洪源先?生跪地垂首,颤巍请罪:“圣上恕罪!自从得蒙圣上赏识,贫道感激涕零,日?日?不敢有所懈怠,为?圣上观天象、算吉凶!”
“今回日?食,钦天监本该早有察觉,然?而、然?而……”
建元帝怒喝道:“然?而什么?!”
洪源先?生犹豫片刻,方下定决心,回禀:“然?而——有人从中作?祟,瞒天过海,这才使得钦天监上下,无一人观出天象有异!”
“更甚至,此番天象,正是因为?那作?祟之人倒行逆施、离经叛道,引得天尊怒火,而降下的!”
建元帝惊怒不已,连声追问:“那人是谁?!”
洪源先?生伏地稽首:“贫道、贫道不知,只知道那人法力高强,吸龙脉之气,为?己所用?,恐怕……贫道无能,请圣上恕罪!”
建元帝惊色愈甚:“龙脉?这是何意??!”
洪源先?生道:“回圣上,此等离经叛道之举,除非大德之士,否则皆需凭借外物,或者天材地宝,或者日?月精华,而那人凭借的……正是龙脉之气!”
“贫道斗胆,询问圣上,近日?可有觉得龙体不适,夜间连遭梦魇,醒来后浑身盗汗,精神恍惚?若是有,便是圣上的真龙之气被贼人窃取,恐、恐怕——”
建元帝闻言,登时觉得头皮发麻,眼前事物一阵旋转。
他强自镇定下来,不表露出异样,询问:“恐怕什么?”
洪源先?生支支吾吾,不敢直白?回答,被君王再?三?追问,才颤声道:“恐怕、恐怕……难得安康……”
建元帝的身形晃了一晃。
他闭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缓缓开口:“到底是谁……要害朕?!”
洪源先?生仍是原来的说法:“圣上恕罪,贫道不知……”
“不过——”他惶惶抬首,似要将功折罪般,诚恳而又殷切地道,“贫道愿为?圣上护法,与那贼人斗上一斗!”
……
设台,点香,祭符,挂灵铃。
圣上闭目,盘腿坐于阵法正中。
洪源先?生头顶莲花冠,手执桃木剑,绕坛行罡步。
香燃青烟,扶摇直上,铃晃金音,无风自响。
汗水滴滴从圣上额角滑落。
青烟时断时续,铃声越发急促,到得最?后,竟是烟断铃绝!
洪源先?生喷出一口鲜血,“哐当”一声,松手落了桃木剑。
建元帝大惊失色,睁开眼,急声询问:“爱卿?!”
“圣……圣上……”洪源先?生委顿在?地,颤抖地伸出手,指向北方,艰难吐出几?个字,“神、神妙……”
然?而,没等他说完话,便似被看不见的雷电击中,双目一瞪,身体一僵,发出一记闷声,头如圆木点地,彻底没了声息。
建元帝惊魂失定:“爱卿?爱卿!”
正在?这时,御前总管于殿外禀报:“启禀圣上,神妙真人求见。”
建元帝一个激灵,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他在?猛然?间意?识到,洪源先?生临死前所说的,乃是“神妙”二字,所指的北方,亦是蓬莱岛的方位。
难道说——
不、不会的!不可能会是这样!神妙真人是他一手敕封的,倘若怀有异心,早早就对他不利了,不会直到这个时候才露出真面目!
一定是贼人妖法高强,洪源先?生力有不逮,在?用?最?后的力气告诉他,此局非真人不能解,要向真人求援,一定是这样!
如若不然?,他在?过去?服的那些丹,吃的那些药,都成了什么?
还有他的长生不老,万世?千秋——
第212章
混乱不已地想了半日, 建元帝方才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抬脚迈步,更是感到一阵晕眩, 险些一头栽倒!
他勉力支撑住, 唤宫侍入内, 清理残局,抬走洪源先生的遗体。
然后,他沉声吩咐:“传指挥使……不,让北镇抚使过来。”
神妙真人被锦衣卫押进了殿。
他面不改色, 一如往常地恭敬跪拜:“贫道参见圣上,圣上永寿安康。”
建元帝坐于上首,冷冷哼出一声:“朕是想永寿安康, 只可惜有的人不让, 事情一桩接一桩地发生, 没个消停。”
神妙真人依旧镇定而恭敬,仿佛没听出君王话里的不对劲, 只是垂着首,道出一声:“贫道惶恐。”
建元帝冷眼看他,询问:“爱卿惶恐什?么?”
神妙真人回答:“身为圣上亲封的真人,贫道却?未能及时为圣上分忧, 让圣上烦恼这等事体,忧苦身心, 是贫道的不是。”
“幸而天尊降示, 贫道今日?求见,正是为了替圣上解决烦恼。”
建元帝神色一动:“天尊降示?”
“是。”神妙真人道, “近日?的连番事体,皆是因为人力所致。”
建元帝微微拧眉:“爱卿的意思是, 有人在背后作祟?”
这话倒是与洪源先生的说法对上了……
他思索着,缓缓道:“爱卿既然擅卜,不如帮朕算算,究竟是谁心怀不轨,想要?谋算朕?”
神妙真人禀道:“回圣上,并?非有人蓄意谋害,而是命数所定,与皇宫五气不融,格格不入。”
建元帝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爱卿此言何意?”
神妙真人回答:“乌星遮日?,古来有之,并?不鲜见,然而,群鸦环绕、黑云压城,却?是千年难得一出。”
“究其?原因,乃是宫中有人命数生异,若不尽早除去,恐会?妨碍江山。”
建元帝面现狐疑之色,皱眉道:“谁的命数这么厉害,竟能妨碍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