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瞳烟华
他自?己则立在风雨之中,冷然孤傲,似一株不肯折弯的青竹。
雨水自?他的脸庞滑落,衬得他的眉眼冷如锋刃。
他看向闭目淋雨的神妙真人,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里,压制住了混乱。
“真人果然有祈雨之能,让孤大开眼界。只不过,若这?大雨当真为甘霖,是天?尊为了救真人的性命而降下?,如何没有浇熄全部的火焰,而残留下?了部分??”
众人随着他的话看向莲花台。
只见高台周围,仍有零星火苗在风雨中摇曳,久久不熄。
水灭火,照理,这?倾盆大雨降下?来,莲花台上的大火,应当一处不留,却留下?了这?么?几处,着实使人惊奇。
昏暗黑沉的风雨中,火光温暖明亮,对?比鲜明,好似这?降下?的大雨,乃是妖异之水,而火苗本身?,才是荡清天?地?的三昧真火。
发现了这?一点,部分?臣子就不那么?不安了。
太?子继续道:“恐怕,这?雨并非天?尊所降,而是真人施法招来的吧。”
“妖邪之水,自?然灭不了真火。”
神妙真人盘腿而坐,不言不语,置若未闻。
太?子没有生恼,平静道:“看来,孤只能学着真人,问?一问?天?了。”
北镇抚使适时地?递上弓箭。
太?子接过,握住箭镞,掌心割开一道伤口,顺着箭身?向下?,涂抹一线鲜血。
他缓缓弯弓搭箭——
“倘若天?尊睁眼,便让孤以血为媒,了结这?一切——”
箭矢破空而去,带出一缕弧光。
那光芒明亮而艳丽,在狂风暴雨中如流星坠入莲花台,点燃无数星火。
霎时,火焰熊熊而起!
群臣震撼不已。
圣上惊目而望。
神妙真人也没了镇定之色,脸庞在火焰中扭曲,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试图挣扎逃跑,但被绳索牢牢捆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朝自?己逼近。
终于,他惶惶高喊道:“殿下?!殿下?不能杀了贫道!贫道知晓许多天?机!比殿下?知晓的更多!贫道愿为殿下?效劳!”
“殿下?能有奇遇,说明得天?道厚爱,加上贫道的帮助,殿下?一定能——”
一阵狂风袭来,火势猛然增大,包裹住了莲花台。
神妙真人被火焰彻底吞没,来不及说完的效忠之语,全部变成了哀嚎。
声音悲惨凄厉,令在场无数臣子闻之色变,但没有一人敢出声。
只因他们?都?知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无从更改!
就连先前反应最大的圣上,此刻也只是呆呆地?望着,神情震惊而恍惚。
通达道人闭目捻诀,喃喃低念:“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太?子妃面色微白,轻垂睫翼,似是不忍心观看如此极刑。
太?子原本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大火将神妙真人吞噬,见得太?子妃这?般,他思?忖片刻,终是再取过一箭,弯弓射出。
箭矢没入熊熊大火之中,让神妙真人的哀嚎戛然而止。
暴雨也在同时停歇,乌云散去,露出晴空。
狂风柔缓下?来,绵绵吹拂而过,带走炙烤的劣息。
太?子忽然出声唤道:“师父。”
通达道人一个?激灵,中止念诵,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一路小跑至阵法跟前,取下?腰间挂着的葫芦,打开,往下?倾倒。
但见一股清浊的符水徐徐流出,沿着阵法凿刻的痕迹,蜿蜒蔓向莲花台,混入熊熊烈火里,散发出丝缕清香。
随着香味越来越浓,烈火也越烧越旺,最终听得一声巨响,整座莲花台轰然倒塌。
风过焰止,余下?一地?废墟。
通达道人收起葫芦,捻诀长念:“天?尊慈悲——”
太?子冷言定论:“妖道伏诛。”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
龙船悠悠驶过海池,靠上宫岸。
太?子携群臣回到含元殿,恭敬地?将圣上请回御座。
蓬莱岛上的那阵大雨,浇湿了除太?子妃以外的所有人,圣上也未曾避免,此刻形容狼狈,看上去分?外憔悴。
只不知,这?狼狈有几分?是为了大雨,有几分?是为了一直被他尊奉的神妙真人——现在该说妖道了,如今,太?子的口谕,便是圣上也需要遵守。
圣上很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胸膛起伏不定,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还是御前总管宣读了圣旨:“今国?朝之事,无有大小,悉数奏请太?子处决,钦此。”
太?子淡声询问?:“诸卿可有异议?”
无人应答,含元殿里寂静至极,不闻一丝异响。
“好,”太?子道,“那便退朝吧,今日辛苦诸位大人了。”
群臣齐齐跪拜,俯首称是。
五月初一的朔朝大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离开时,不少人神色恍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
亦有人战战兢兢,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和雨水。
还有人蠢蠢欲动,想同大理寺卿攀关系,但在眼珠转了一圈,环顾周围的禁军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埋头加快步伐,往宫门?行?去。
芸芸众生,各有所相。
只有一件事情,群臣虽然没有交流,但都?在心底达成了共识。
那就是从今往后,这?座皇城的主人,换了——
太?子,即将成为新帝!
第217章
觅瑜给盛隆和上药。
看着她垂眸专注的模样, 盛隆和唇角含笑,目光里?满是柔情。
察觉他的注视,觅瑜抬起头, 有些不解和紧张地询问:“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下手有些重了, 让你觉得伤口疼?那?, 我再轻一点?”
他笑着摇摇头:“没有,不过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按照惯例来就好?。”
她抿起唇, 轻嗔:“什么惯例……夫君这话说?得,好?像从?前受过不少伤,今后也会继续受一样……纱儿不喜欢听。”
“好?, ”他从?善如流地改口, “没有惯例。”
“不过,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满含温情地笑道, “你从?前的确为我上过药,还记得吗?”
觅瑜细细应声?,放下药瓶,取过纱布, 给他包扎伤口。
“记得,是夫君的左手, 那?时, 你还装作犯病来骗我,让我伤了好?一阵的心……现在右手受伤, 又让我揪了一回心,正正齐全了。”
她仔细地打好?结, 朝他投去略带抱怨的一瞥。
盛隆和笑着抚上她的脸庞:“那?次的确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不过这一次,我不是提前告诉过你吗?我会以血祭箭,彻底打破施不空的真?人幻象,避免他妖言惑众,人死?了,话却还回荡在群臣的心里?,留下隐患。”
事情要回到几天前——
当时,皇后将托梦一事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盛隆和听罢,思忖稍顷,决定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他倒要看看,施不空想方设法地分离他们夫妻,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于是便有了皇后身体不适,太子妃自请前往清白观祈福。
当然,他没有真?的让觅瑜前去,施不空摆明了要从?中?作梗,他如果在这上面犯傻,就太愚蠢了。
他命令护卫乔装打扮,掩人耳目,随行皆为好?手,还有暗卫隐匿潜行,一旦途中?生变,可以迅速回来禀报,东宫亦严阵以待,静候施不空的行动。
没想到,施不空没出现,通达道人反倒现了身,试图阻拦太子妃的车架,被护卫擒住,扭送回了东宫。
彼时,盛隆和已经?收到来信,大致能猜出师长为何要这么做,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先行审视了一通,确认其间?无诈,才命护卫松绑,告知实情。
觅瑜是和他一起看的信,也是和他一起收到的消息,听闻他吩咐暗卫将人扭送至东宫,她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询问?:“夫君……不相信师父?”
他微微一笑,道:“若说?不信,未免寒了师父的心,若说?信,我又着实不敢托大,兹事体大,只?能暂时委屈一下师父,等来日再向师父赔罪。”
她松了口气,莞尔:“夫君不是真?的怀疑师父就好?,以师父的豁达胸襟,相信也不会怪罪夫君,一定会理解的。”
盛隆和端详着她,询问?:“纱儿不希望我怀疑师父?”
她点点头:“嗯。”
“为何?”他似有好?奇,“纱儿就这般相信师父?”
她道:“纱儿是相信师父,但是,我更不希望夫君有这份怀疑的心。”
她含着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他,软声?道:“倘若连师父都不能相信,需要警惕所有人,那?……未免太孤独了,纱儿不希望夫君这般。”
盛隆和的眉眼化?开一片温情。
他捧起她的脸庞,与她额头相抵,含笑昵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