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世纪村居 第55章

作者:冻京橙 标签: 古代言情

  且不说,沃伦公爵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就说假设。

  “假设国王是为了补偿沃伦公爵的死,才对他们一家人这么好,又给沃伦女公爵钱财地位,甚至修改继承法。又假设,这一切都是王储妃提出来的主意,让女公爵继承爵位,又让她成为王孙妃,变相的收回了一切。”

  “既然想收回,为什么起初要赐予?”安妮追问。

  “这证明,陛下并不想补偿老沃伦公爵的死,只不过,名义上他可是为了救陛下而死,他不得不犒劳名义上英雄的后人。”索菲丽达按捺住心里的惊骇,她顿了顿,心里的乱麻逐渐清晰起来:“在王储妃成为王储妃之前,老沃伦公爵的继承人,也就是现在女公爵的父亲,他刚死没多久。”

  “那个时候,沃伦公爵的位置要么落到旁支手里,要么落到女公爵那样一个牙牙学语的儿童身上。”

  女公爵的父亲是怎么死的?这也是一件值得探究的事情。

  所以,不难想象,王储妃意外得知了关于沃伦公爵的秘密,即将被国王秘密赐死,但她为国王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顺利的将沃伦公爵一家的秘密掩盖在滔天的陛下恩宠中,等无知的女公爵长大,再将她身上的一切都收回。

  到时候,再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国王的秘密,即使知道了,自小被捧杀的女公爵也无法做什么。

  她虽然是公爵,但没有一天在任上工作,没有自己的心腹,没有自己的忠实部曲,她连利用公爵职权造反的能力都没有。

  犹如一个任人宰割的娃娃,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国王对她的恩惠。

  索菲丽达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有些冰凉,不好言说的恐惧感蔓延开:“所以,当初陛下会力排众议修改法案,让公爵变成一个小女孩,因为只有这样的人做公爵,他才能安心。”

  安妮引导公主梳理出来了这一切,她能感觉到,索菲丽达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或许她也遗传到了她父亲身上的洞察力。

  “这才是王权角逐的世界。”

  安妮落寞地环顾自周,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敢在国王面前展露智慧和聪明,宁愿扮蠢,装作鲁莽。

  “身为一个国王,他不会拥有任何的慕儒之情,爱情和友情,任何的仁慈和宽宏,那些只是假象。”

  “任何的国王都是一样,他们只会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遮掩自己的面目,实际上使用最肮脏的手段。”安妮低声的说着:“为什么王储妃能在这样的世界里如鱼得水?因为她赌自己能成为王权最得手的棋子,能生下继承人,且她赌赢了。”

  “我们能走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像王储妃一样成为成为它华丽的遮羞布,要么毁掉它。”

  这一句又一句,丝毫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奶茶冷却后散发出的冷腻气味有些败兴,可洗耳倾听的索菲丽达手指却在颤抖,她并不是害怕,反而脸庞上浮现着浓浓燃烧的野心,这使她的呼吸加重了许多。

  “我想毁掉这一切的不能见光的污秽。”

  她紧紧的抓住了安妮的衣袖,“我明白了。安妮,我明白你说的“最深的缘由”是什么了。”

  “如果不毁掉它,那么永远有无休无止的杀戮发生。”

  “这一次的刺杀,你认为会是谁做的?”安妮反问索菲丽达公主,她推理出这一切的过程,与公主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将她引入思考的路途,都是为了引出这一个名字。

  “加姆威科侯爵。”公主垂眼,眼皮轻阖。

  ...

  美尔夏宫。

  国王居住在二层,拱形廊道铺着大理石地砖,最低等的侍女们隔三差五就会将这里清扫一边,擦拭昂贵剔透的玻璃。

  这些玻璃在顶天立地的长条窗框里装点了屋子,显得通透又开阔,若是运用在数十平米的书房中,则会显得过于没有隐私感,所以又有人发明了窗帘,国王不可能用棉麻制品,于是只能使用厚重的丝绸,绒布。

  即使屋外刮起夏风,被束成一捆的厚重绒布窗帘也纹丝不动,显得毫无生机。

  就如同国王的脸色一样,木然,苍老的没有活力。

  斯特兰奇的身影笔直而宽阔,他一语不发地站在逃犯的左边,轻微地低着头,冷漠的目光斜眼看着正在跪地向国王陈词求饶的逃犯。

  逃犯衣衫褴褛皮包骨头,他身上还穿着行刺时的麻衣,染了鞭刑的血污,他不是死士所以逃跑了,在港口的仓库里躲了这么多天,他没能逃出搜查。

  王储双手叉腰,他的披风都没取下来,样子象是耀武扬威的花蝴蝶,“陛下,捉拿这逃犯可费了我们不少的功夫,即使是这样,我们依旧没有让他逃脱!”

  他伸出脚来踢了踢皮包骨的逃犯:“在国王面前,好好的交代清楚,到底是谁指示你们行刺国王,他是谁,怎么吩咐的,怎么通过层层检查制造起火的,都说明白了!”

  “要是敢隐瞒或者欺诈,现在就砍了你的头!”

  那命逃犯卧倒在地上,他的眼睛里只有洁白干净的地砖,缓缓地抬起头,逃犯看向上位的国王。

  “没有人指使,我们是自发的组织,目的就是为了取国王的命而已。”

  王储闻言,勃然大怒:“还敢狡辩,你可想清楚了,说实话,还有可能得到全尸!”

  他的怒吼之后就是无限的寂静。

  那个逃犯什么也没说,匍匐在地上,仿佛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国王在上头坐着,见状感到无比乏味,他摆了摆手:“把人带走砍了吧。”

  “可是他还没交代幕后主使是谁呢?”王储疑惑地反问。

  国王摇摇头,他看起来有种果然如此的平静,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这个逃犯一定会什么都不交代。

  “他不会说的,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吧。”

  国王对王储这个傻儿子心生怜悯,他为什么总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看不清楚,反而在有关自身利益处却那么会算计呢?

  侍官见国王发了话,站出来说道:“既然这样,王储和勋爵先把这个逃犯关押进地牢吧,国王每天这个时候都得午睡了。”

  王储没再说什么,反正又不是刺杀他的刺客,他点了点头,看向斯特兰奇:“走吧,那我们就告辞了。”

  斯特兰奇点头,退出书房。

  二人带着逃犯去了地牢,将囚犯关押在底下的囚室中,等待着刽子手准备好东西,既然国王有命令,那么这个人明天一早就得砍头。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准备着。

  王储与斯特兰奇在地牢的拐角处停下脚步,王储心里有许多的疑问想问斯特兰奇。

  他叉着腰在地牢里转了好几圈。

  “教堂那具尸体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流言有没有压制下来?”

  “查到了尸体是一个曾经在教堂唱诗班的男孩。压制流言的散布已经初见成效了。”斯特兰奇回答。

  王储点点头:“大主教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卧床不能下地,我得多去看看他。至于这次国王被刺杀的事情,你就看着办吧,我真不懂,为什么国王就那么断定这个人什么也不会再说了,要是上上酷刑说不能还能撬出一些东西。”

  他面露遗憾,摇头:“算了,砍了就砍了吧,省的麻烦我们去追查。对了,你得准备准备,去迦宁给索菲丽达送嫁,算一算,两国商议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

  斯特兰奇又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这种不爱搭理人的样子让王储很是恼怒,他啧了一声:“斯特兰奇,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紧绷了,你得松弛一些,即使在办事也别那么严肃。”

  “安妮.米勒不会喜欢你这个样子的。话说,她的伤好了没有?不耽误送嫁吧?”

  王储琢磨着,送嫁就意味着与其他国家交流,有什么生意上,政治上的机会都是第一手,所以他才想让自己的心腹占满席位,要是安妮.米勒去不了,他还要找一个能替换的人。

  斯特兰奇压抑着细碎的情绪,“她可以。”

  “那就好。”王储拍了拍伯爵的肩膀,他嫌弃地躲开了一只肥硕的老鼠,拎着衣摆离开了这环境堪忧的地牢。

  转眼间,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阳光的余温只在地砖上留存,乌云逐渐攀爬,包裹住天空的一隅。

  斯特兰奇行走在宫廷的穿廊中,他抬起头,透过横平竖直的建筑物,看见了扩散的乌云。

  这预示着今晚会有一场不令人期待的瓢泼大雨。

  抓逃犯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国王说刺杀的事情完结了,就是圣旨,无需再查。

  但他不是很相信,在那个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的国王陛下,会一点异常和蹊跷都查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看出来了异常,国王也不会就那么让自己的隐私公之于众,所以他不会在明面上动手。

  斯特兰奇打算穿过走廊,忽然一个陌生侍女迎面走过来,她拦住了他的去路,恭敬地说道:“伯爵,索菲丽达公主请您去一趟。”

  他也不意外,抬眼说道:“是安妮.米勒要找我?”

  侍女很敬业,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前面带路,“您跟我走吧,伯爵她说晚餐冷了就不好吃了。”

  ...

  起居室,餐具摆了两套,安妮坐在窗台边的小凳子上,用铜剪子修理白瓷颈瓶里的洋桔梗,她的右手不能抬,否则会牵动伤口,只能很笨拙地使用左手,但好在只是修理纤细柔软的花朵,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三两个侍女正在忙碌,她们将菜品依次呈上餐桌,即使盖着罩子,可美食的味道依旧从缝隙里透出来,再配上这闲适优美的氛围环境,很难让人不放下戒备。

  斯特兰奇踏入这个房间,第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人。

  窗木都斑驳了,傍晚阴翳的乌云使光线微弱,烛火早就用上了,疏落地摆在房间各处,空气里的香味裹挟着即将下雨的泥土味。

  她站在两扇细长的窗前,倾身抬手修剪那些杂乱的叶子,专注至极,仿佛垂首雕刻一件装饰品,但又不得不因为顾忌伤口而小心翼翼。

  奇装异服的裤裙与短衬衣,她扎了一条马尾,细细长长的垂在背后,依旧没有一丝的杂乱,姿态十分的像一个运筹帷幄的优秀捕食者。

  在大自然的范畴中,能力越强大的动物,身上的花纹和棱角就越鲜明,越利落。

  他叩了叩门扉,安妮回过头,她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她冲他抬了抬下巴,“坐,就当自己家一样,我有话问你。”

  侍女一个个打开菜品的罩子,默默地出去,将门关上。

  斯特兰奇顺从地在她对面坐下,他将双手放在桌面,不到两秒,他抬起手提了公勺,目光在桌上巡视了一圈,默默给自己面前的盘子添了一道浓汤。

  四五道菜,都是他很喜欢吃的东西,“想问我的还不少啊,竟然做了烤鸭。”

  斯特兰奇没好气地说道,他就这点爱好,被摸透之后就经常被拿捏。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安妮在他的对面坐下,她欲言又止,觉得做人也不能太过于功利,好歹也是个朋友。

  “算了,饭后我再问吧,不差这么一会儿。”

  省的对齐信息之后,她会食不下咽,影响口腹之欲。

  脆皮烤鸭配黄瓜丝,沾上甜面酱,与薄饼一起塞进嘴巴里,安妮右手不能用,她只能笨拙地用左手拿勺子吃饭,但战斗力依旧□□。

  斯特兰奇很好心,他在铜盆里净了手,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帮助身残志坚的女伯爵包了几片烤鸭。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不用谢,我知道我是个好人。”他答道。

  她有些噎住了,清清嗓子,眼见着差不多了,就问道:“你不打算主动告诉我,那个逃犯都跟国王说了什么吗?”

  “本来在你们押送逃犯进美尔夏之前,我被国王叫去了书房,这老头竟然问我,觉得这逃犯是真逃犯还是假逃犯,吓的我,都不敢留下来了。”

  她心有余悸的扒了一勺胡萝卜红烧肉,骟过的猪崽子们已经长大了,这是玛丽不远千里用船运到王都宰杀,公主派人出去抬回宫的北方猪肉。

  果然,毫无一丝腥味儿,只有肉香,炖的软烂了,加上胡萝卜和紫皮葱碎,这就解了腻,带有一丝丝的清甜。

  如果作为饭友,安妮觉得自己与这个饭友很能吃的到一个碗里去,口味差不多。

  斯特兰奇放下了他的叉子,“他真这么问你了?”

  安妮点头。

  “那逃犯见到国王之后,只说他们是自发组织的刺杀,什么背后的主使也没交代。”

  他如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