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冻京橙
与西陆不一样,这里的王宫墙壁呈现朱砂红,盖了青瓦,城门上的楼台精致清雅,一重又一重的宫殿影子重叠。
队伍缓缓从城门中央进入,他们被宫内官引着,在前苑一处空旷宫室里暂时安置。
地面铺着石砖,宫室屋宇都只有一层,一圈又一圈更高的建筑物将这些宫室围在当中,索菲丽达从车轿里下来,她垂着眼,感觉置身其中十分压抑,无论看向那里,都只有横平竖直的宫墙,看不见外面的青山绿水。
“请公主暂时在这里休息,两位使臣随我来吧。”
那名宫内官身穿圆领直袍,头上戴着簪花的乌纱帽,他知道两位使臣都是伯爵,但又觉得那位女伯爵看起来地位更高,不自觉就向她俯首说道。
二人没有异议,跟随那位内官往中轴线中央的两座宫殿走去。
“内贵人,我们还要走多远?”
经过那两座规格最高的宫殿,这位宫内官将他们二人引入了西边的一座宫室前,安妮觉得有些奇怪,一路上基本没有碰到其他的宫人,于是她朝这内官问道。
那位内官惊讶地瞧了安妮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她的迦宁话会说的这么好,他笑了笑,解答道:“前面是寿安宫,是的居所,只有内阁大臣才有资格去寿安宫朝见。”
安妮再次差点崴了脚,她走在平整的宫道上,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这迦宁国竟然这么先进,不搞武吕之恶,竟然开始女尊了?早知道就来南方发展了。
安妮暗自悔恨之际,那位内官似乎多看了斯特兰奇几眼,似乎对他有些眼熟,问道:“这位伯爵,您是不是姓赛巴斯蒂?”
伯爵点了点头。
内官笑道:“怪不得见您眼熟,您是老赛巴斯蒂伯爵的小儿子吧?”
伯爵又点头,他对神色疑惑地安妮解释道:“六年前我来过这里。”
大概五六年前,南方的诸国还是一团混战的情况,也就是这两年才稳定下来,南方的诸国总要找盟友,老赛巴斯蒂伯爵作为国王的心腹,多次被派出使迦宁。
那个时候,伯爵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他常跟着老伯爵在南方行走。
到了寿安宫,内官将二人从正门引入,进入一座大殿。
安妮看见大殿的明堂中间空无一物,门上无匾,殿里没有陈设,唯独有一座大水缸靠在隔断后,里面养了几尾鱼。
几人绕过隔断,就看见一间类似厅堂的地方,这大殿空间高耸,任何的陈设装饰和书画也没有,走亲近自然的风格,仅仅摆着各色的花卉,往最中间看,是一座纱帘隔起来的宝座。
宝座两边,是七把圈椅,已经坐着人,有五位穿官服的白胡子老大臣,他们也就组成了内官口中所说的内阁。
两位使臣在内官的通报中走入,几位大臣朝他们点头示意。
“两位请就坐吧。”
安妮和斯特兰奇分到了自己的座位,在后排的位置,那几个白胡子老官员都端正的坐在椅子上,也不交头接耳,也不跟他们说话,似乎个个都有要事压在心里。
她觉得这地方外面看还算正常,可这的宫里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啊,这怎么到处都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呢?
宝座上还空无一人,安妮也不敢问问,她装作自若的坐在原地。
“各位稍等一会儿,这会儿正在后面喂鸟,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耽搁不了多久。”
内官说完就走了,又有几个婢女给端上来茶水。
然后,外面传来动静,安妮回头看去,正巧看见了从屏风后快步走来。
是一件素白色曲裾,看起来连最次等的细麻都不如,不过倒是格外的柔软,在如飞的步履带动下曳动着。
再往上看,身姿清瘦,大约四五十岁左右,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高髻,发髻上只戴着木钗,不施粉黛,笑脸盈盈。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婢女,她们的着装却十分正常,与驿站里的女仆差不多,只不过衣料更好,戴的金银饰品更精致。
几位阁臣就要起身行礼,安妮也准备站起来,却挥了挥手,笑道:“不用行礼,都好好坐着。”
几个婢女将宝座上的纱撩了,便自然地入座。
一般国王见使臣应该都是设盛大的宴席,把场面办的越隆重,越繁琐,越显得威严越好。
可这位太后却不这么想,她的办事风格没有丝毫形式主义,就好像见别国使臣就是在今日的工作中多了一件小小的事情而已,不是什么需要装模作样的场面。
也不跟那些阁臣寒暄,由内官报了要议的事情,就一件一件的顺下来,那位太后看了阁臣们的奏报,一言果断的处置这些事情,与唾沫星子满天飞的朝堂不一样,这是实打实的独裁,她两句话吩咐完一件事,阁臣只能称是,一点异议都没有。
安妮词汇量还没有那么庞大,她听的断断续续,没过多久,就让那些领完差事的大臣回去办差了。
剩下两个使臣,喝了一口茶,眼中没有一点儿疲倦:“我儿已有王后,我与他商议,册封公主为正二品夫人,册封仪式就定在三日之后。”
...
安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寿安宫走出来的。
将事情吩咐清楚,告诉他们这几日可以在宫里随意走动之后,就又起身掀起一股皂角味儿的清风,离开了这座空旷的殿宇。
随后内官一边将他们往外带,一边歉意的说道:“今日养的狸猫要下崽了,所以没法儿与二位使臣共宴。”
“原来如此。”安妮点了点头,她侧脸,看向斯特兰奇,他一点也不意外。
等那位内官走了,换成婢女带他们回到公主休息的宫室,安妮才开口问他:“这里的,为什么如此古怪?”
斯特兰奇抬手收了收衣摆,他反问:“哪里古怪?你没听说过?上任国君去世,开始理政之后就一直是这样。”
他算了算时间,告诉安妮,大约二十多年前,迦宁国库亏空,但又面临大规模的洪灾,又是边境被敌国侵扰,急需赈灾。
可就连禁军的粮饷都要发不出来了,随时可能发生动乱。
和一个小国君在士族面前可筹不来款,士族存的心思,是等着太后低头,同意由士族出身的官员辅政,她主动不再垂帘听政后,再把这笔救急的钱拿出来。
无可奈何之下,她就下令把宫里所有金银饰全都融了,小到瓷器痰盂,玉佩,大到名贵木料制作的床榻,都统统拉出宫卖,宫人也遣散大半,硬是拖了过来,又亲自书信给边境邻国,谈出了边境互市的条件,平息战争。
在多年前,这事情引起了多国贵族的耳闻。
年轻时,与士族权臣互相矛盾了多年,如今安妮所看到的,已经是政治斗争成功后的景象。
但直到如今也国库充盈了,她也没再下旨往宫殿里置办什么,宫人也没有增添,所以本来金碧辉煌的寿安宫里,只剩下宝座还在。
和国君从未改变简朴生活的习惯。
听完这些,安妮消化了许久。
这位太后,也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这些年迦宁能抵挡的住东陆那些茹毛饮血的敌人,还能将迦宁发展成南陆最为富庶的国家,她早已名声在外了。
但凡安妮将做生意的心思分出来打听打听,也很容易知道这些。
一个农女,意外成为妃嫔,又意外的成为了挟幼子登基的,从一开始只调动的了禁军,到后来一封信平息战争后收回兵符,与士族争斗多年,终于将王国掌握手中,回到公主休息的宫室之后,安妮将这些事情说给了她听。
索菲丽达久居宫廷,她只是耳闻过,真听了安妮的描述,她也生出敬佩的意思:“真的这么多年只穿麻衣?”
原来只要放得下富贵和享乐,舍得掉安逸,即使是一国的君主,也没有那么身不由己,就不会受制于人了。
安妮也沉默了许久,她实在不敢想,要是自己身为,被士族欺负的缺衣少食,只能卖首饰家具给禁军发粮饷,那她肯定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些士族大夫的脑袋。
公主居住的房间里陈设虽然不华丽,但是一应俱全,也算体面,这说明也不准备让索菲丽达也非要过的朴素。
安妮正想开口说好像爱莳花弄草,门外就走进来两个婢女,送来了一匣子午食,有肉菜几道,荤素搭配。
“公主,这里面的时蔬都是亲自种的。”其中一个婢女说道。
第70章 旧管事
用过饭后的当天傍晚,索菲丽达与安妮没有早早的歇息,她们二人对坐在公主的卧房里的贵妃椅上,小方几上铺着木浆纸,安妮在陪索菲丽达练习用毛笔在木浆纸上写文字。
傍晚还没有天黑,院子里四处有人在洒扫,公主的侍女都在整理行李,屋里没有别人打扰,安妮手上拿了书,正在专注的翻阅,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塔其拉掀开门帘子,从屏风后绕进来,她对安妮与索菲丽达说道:“公主,伯爵。有一位年老的女管事带着两个婢女过来了,她们说是王太后派来的,要在这两天陪公主吃住,教导公主一些这里的礼仪。”
安妮与索菲丽达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你让她们进来吧。”
塔其拉应声,出门没一会儿,就带进屋一位穿着简约的薄绸深衣中年妇人,她头上戴着乌黑的假髻,插了一支碧玉簪,脸庞笑容和煦,浑身的气质看起来象是很有地位。
跟随这位女管事来的婢女也静静地守在门外,一动不动的十分安静端正。
她向公主和安妮姿态优雅地行礼问好,又自我介绍道:“我姓旧,在宫里管的是婢女调动,王太后特意下令,叫我来教公主一些宫里的规矩。”
打量着二位来自异国的女贵族,见她们穿着的袍服虽然面料昂贵,但并不花哨,也一点也不露骨,这可有些不像传闻中的西陆女人。
“那就要劳烦了。”安妮点头,开口说道。
索菲丽达矜持地没有开口感谢,她点了点头,叫坐近一些。
“谈不上劳烦,其实也更谈不上教规矩。”在一只凳子上坐了,她开门见山地问:“女伯爵,您见过王太后,也知晓咱们这宫里与别处不太一样,是太后而非国君管着政事,所以,这有些事情与别处也不同。”
安妮又请她详细说来,这位就顺着说下去。
从婚礼的仪式,到宫里每天下钥的时间,再到公主可以随处活动的范围,都做了解说。
安妮这才知道,原来这国君目前只有一个王后。
也就是说,整个宫廷里也只有三个主人,他们分别居住在宫廷的各处,一般情况下都不聚头,国君自小不爱参政,也就将权利交给了内阁,内阁约束百官,又受王太后约束。
国君的住址在宫东侧的太清宫,他不爱出门。王后出自邻国,也是一位公主,姓东受,住在太玄宫,她不管任何事,也只爱在自己的宫里呆着。
公主被封为夫人之后,会搬到内宫去住,只需要每个月初一看望王后一次,看望王太后一次。
其他时间,她甚至可以带着随从出宫,甚至还可以去京城士族们的宴会,甚至可以收养儿女,也并不非要说迦宁话,如果愿意,莫尔兰国王生日时她都可以回国去参宴尽孝道。
安妮与公主怔怔的听着这位说,她们二人从未如此无语凝噎。
“王太后说了,她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既然嫁到了迦宁,就是为了两国交好,如果公主自己都过的不舒服,那岂不是就要结仇了?”
笑吟吟地说道。
安妮回过神来,“请放心,等我回过了,一定会告诉国王,王太后对莫尔兰的友善。”
那位又说了一些客套话,见天黑了,就告辞离开这间屋子,说要准备明日一早,教公主从国外带来的侍女认认宫里的路。
公主暂时居住的宫室在王宫的外侧,与内宫隔着好几道有宫人看守的门,要去宫外,也需要经过两条长街,属于一个中间地带。
次日清晨,安妮从她睡的西厢房里走出来。
她到了廊下有阳光的地方站定,公主的侍女们一大清早就集合,此时正在隔壁听教一些稀松平常的注意事项,例如大厨房在哪里,哪里有水井,怎么注意防火,阵阵说话声从那屋子里传来。
安妮留心听了一阵,这还真是巨细无遗,她也就彻底放下心来,回到了屋子里。
或许是因为这宫室里宫内宫外都有距离的缘故,婢女们送东西过来时已经艳阳高照了,安妮屋里的侍女替她洗漱,又在八角桌上摆了她点名要吃的馄饨,这会儿已经在麻利的准备收拾屋里的床铺了。
作为使臣,她好在是个女人,由宫里的婢女们带着,就可以随意出入每个地方,不用担心异国宫廷里的些许男女大防。
“公主还没起来吗?”安妮瞧了瞧窗外的朝阳,这里的气候适宜,在夏季也很凉快,出一点太阳之后空气更干爽。
非常适合无事时闲逛花园。
“起来了,但公主说她还得练练字,就不跟着您一起去内宫逛花园了。”
刚刚被安妮派去叫公主的侍女回来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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