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座之外不值一提 第21章

作者:十鎏 标签: 古代言情

  “这这这,”虞之侃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话都说不顺畅,“你究竟是办的什么好差事,竟是男子。你你你,这传出去,我虞家不得变成那攀附权贵以男献媚之流了!”

  那些男子一个个眼猸子抛的,他一个见惯大场面的大男人都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辛管家也正为此心焦,连说冤枉,将缘由解释了一遍,“剑舞原是属下定的,可是属下想的是请一仙风道骨的道人献舞。未想交代底下人去做,也忘了检查,就变成现在这等不堪入目……”

  等事情发现不对的时候,那一排男子已然上得堂中,拦也拦不及,回想方才情形辛管家真真连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你竟也会做这种糊涂事!”虞之侃还是没缓过气来,连连指辛管家,又想到,“幸而兰时临危不乱,将场面扰乱过去,不然……”

  辛管家听得忙忙点头:“幸好幸好,公子有急智。不然,属下办事不力丢了这张老脸事小,丢了老爷丢了虞府的脸面才是事大啊……”

  说着说着就要抹泪,虞之侃忙说行了,推他去一边。

  这边说完,又回到宴堂上。好在王爷不提,其余人也没这么不懂眼色来搅乱,于是那一幕轻轻揭过。

  一时间,算得上宾主尽欢。

第25章 逢月庭(三)

  饮宴近尾声,有人过来请今安出门,去到院里那棵树冠如亭盖的木芙蓉旁。

  靡靡花网,疏影半遮处,有人站在那里。

  他换了身绛紫色衣裳,晃眼间如同树冠上的妍花落地成妖。

  今安的目光忍不住往他的衣袖上转了转,想看看上面有没有被夜风露水沾湿的痕迹。

  可惜没有。那片袖摆上一派光洁,褶皱也无,只落着新鲜花瓣。

  他从树影下走出几步,隔着三两遮挡面目的花枝向她看来。

  像是等了许久,大氅也未披。

  “虞公子。”

  今安一身赤色衣袍在明火下张扬燃烧着,与发冠上的红宝石相得益彰,黯夜也夺不去分毫光芒。

  她站在树影与屋檐悬灯的交界,并不走进去他所在的那片阴翳里。

  “今安姑……”话说一半,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改口道:“见过王爷,贸然打扰。”

  他话说得客气,今安单刀直入问:“公子所为何事?”

  他垂落视线,恭敬有礼地:“兰时冒昧,斗胆请故人来此一叙。”

  话落,树下静了一静。

  宴堂里弦乐轻快地飘出门窗,人声也吵闹,似乎是因为带来压迫感的人离场,忍不住地雀跃起来。

  此处夜幕郎朗,风叶瑟瑟,攀在绛紫衣袍上的花枝影子婆娑挪移着。

  请故人一叙。

  这话好似并无不妥,若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说,是施舍,是恩赐。然而身份掉换,便是逾矩,是不敬。

  明知斗胆仍要提,冒着身份地位间的大不韪。何等事由要用到这样的开头?

  在此时纷杂场景和他的话中,今安意识到,即便还不知晓接下来这段对话去往的是哪个方向,她也意识到了某些即将伴随而来的麻烦。

  眼前人别有居心,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全然疑惑,几近讽刺地问:“本王与你,何曾有过什么可以称之为故人的纠葛?”

  虞兰时来前千头万绪,却绝没有想到她会这般直接否决,一时怔住。

  他站在那里,垂睫片刻,字字斟酌:“王爷对于兰时的救命恩情,兰时还未报答,所以……”

  “虞公子说的可是剿寇救船一事?”她似是从许多平常事里扯出个头,接着又问了这句。

  “正是。”

  “若是这事,虞公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今安挑起个不及眼底的笑,道,“于公,靳州治下四郡二十六县皆为本王管束之地,百姓受歹人胁迫,理应前去解救。于私,本王念在虞公曾开仓赈灾于社稷有功,不忍见其独子殒命寒江。”

  她说着,将掠过眼前的一瓣花瓣轻轻捏住,放到眼前端详:“若是本王救过的每一个人都要如此感恩戴德,怕是阎王爷的功德簿上也要嫌本王麻烦太多。虞公子以为呢?”

  这一刻,她真正地和船上那副谈笑不羁的模样脱离开来。人还是那个人,一如初见的凶厉魂魄,绝色躯壳,站在那里任风过光摇。

  她凤目中满是上位者的漫不经心,从权利博弈的生杀场走来,拈花如拈剑。

  从宴席上一见就斩下的如天堑的泾渭,从未如此清晰地摆在虞兰时面前。

  他心下一叹。

  若说无迹可寻,也不是,眼前人从未伪装。擒着他脖子胁迫,是当真动了杀心。说要救全船人于水火,便不做诳语。

  只是她从未信任过他,从始至终不曾透漏半分底细,哪怕他一再追问。更不屑骗他,她是的的确确没有将那场别人生死攸关的祸事放在心上,所以她不告而别。

  何必要与蝼蚁相关联?

  是他一提再提。

  “兰时无论如何也不愿成为王爷的麻烦。只是当时下船匆忙,未能得见王爷安危,很是担心。”他还是道,“今日见到王爷安全无虞,才放下心来……”

  “虞公子,其实你与我不必假作这些官腔。”她说我,不再自称本王,眼里的光却倏忽冷了下去,“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呢?”

  虞兰时沉默了。

  “总不会是你经过那一天一夜,感念本王恩情,愿为本王效劳,甘作马前卒?”

  他下意识接口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今安掂量这一句话,细瞧他脸色,“虞公子,你是当真清醒吗,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少年眼中尽是没有缘由的执着,双颊上晕着鲜艳得病态的红色,分明就是一副高热未退的模样。被她这句话一惊,他倏然回神。

  他不知道。

  虞兰时狼狈地闭上双目又睁开,转头望向别处,那里一小滩淌至墙沿的污水,上面浮着几片新掉下的花瓣,正渐渐沉下、没顶。

  他看到了自己。

  他此前自持、冷静、旁观,因凡事无谓。大抵是江上那无边夜里割裂的一线生机,太过深刻以致难以祛除。

  他察觉到了这种变化的危险,可他从未有过。

  便如何也理不清楚,找不到根源,是何时缠上了他。

  怎么也摆脱不得。

  可是这些,他尚自彷徨不明,怎么说给她听?

  “虞公请连州侯尚且要以旧情抵押,都不肯答应连州侯以商易权的要求。虞公可知晓,他看重的独子现在正来和另一个人谋皮。”

  今安站在光明处,看他在灯火照不透的花网里挣扎,“虞公子,无论你是认真与否,你都给不起这代价。”

  “什么代价?”

  虞兰时知道这场对话不能再继续了,他来前做过的种种准备无一可以派上用场,他已然失去旁观的冷静,深陷局中,却还想扯着最后一根救命绳索地,问出这句。

  她没有再回答。

  向来如此,我行我素。船上初遇时是,被人劫持时是,现在也是。全然不管他的生与死,皆在她一念之间。

  突然,她伸手过来,贴上他的额头,笃定道:“果然发烧了。”难怪说话这般颠三倒四。

  这位虞公子似乎毫无识人心机,初时被她用了些手段威吓,他收敛着惧怕假意顺从,眼睛里防备套着试探,并不掩饰周身拒人千里的冷漠。

  后来有意救他一回,他就像没遇见过好人似的,立马卸下所有成见防备靠近来。

  难道随便有人救上他一回,就都是好人了?哪里养的这种天真性子,养的人怎么就随意放他出来。

  他的思绪随着她这下动作停止。

  木芙蓉花无香,太美太艳的花总是没有香味的。

  眼前人长得这样,随她靠近的,仍是侵略性十足的冷香。

  而后她捻起他脖子上束的白缎尾端,眸光从左到右划过他的颈间伤处,而后向上睨他:“痛吗?”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黏上她靠近的面容。

  她走进了阴翳边缘,微微仰头看来,那些悬灯的光便落在她的眼睛额头,而树影蒙住她的鼻唇。一丝朦胧暗线连过耳际,她脸上半幅堂皇不可直视,半幅犹如遮上面纱,唇色若隐若现。

  虞兰时轻声地、唯恐惊醒幻梦地答道:“痛。”

  “这伤,是本王疏忽。可归根究底,仍是本王救了你。”今安轻叹了声,仍想劝一劝他,“本王于你有恩,你又何必恩将仇报,这样纠缠?”

  这场对话终究没有说完,离宴太久,燕故一出来找她了。

  是正面向门廊的虞兰时先看到了人,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抬起看向她背后,眼里的神色一下就变了。

  他的眼睛是看向她背后,今安自然看不到其中变化,但是却能感觉到他的动作,跟着回头。

  燕故一站在距离不远的门廊上,身姿挺拔君子如玉,脸上一派光风霁月的笑容,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知道他在暗里憋着坏。

  “王爷,属下等了你许久。”燕故一的声嗓好听,矫揉造作起来更显多情。

  今安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眉看他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她抬步要走出这段昏暗,衣袖又被人从后扯住。

  “王爷。”身后的人忽然离得近了,随话声飘出的热气就落在她耳根。

  今安侧过脸,以眼神相询。

  一人往前,一人不动,距离一下愈发近。近不过江船上那一回,却总归逾了圣人划下的授受之距。

  几近鼻息可闻。

  他却不退,破天荒地没有退开,目光凝在她脸上,又唤了一声:“王爷。”

  今安等他动作,要么继续说话,要么放开她的袖子。

  但他什么也来不及做,被燕故一扬扇挡了开去:“做什么这样拉扯我家王爷。”

  今安从燕故一脸上,看到了与卫莽那厮无赖耍滑时一模一样的笑。

  燕故一将二人隔开后,将今安拉到身后,退后几步,看向虞兰时僵在半空中的手,摇头道:“这位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攘开他仍要过来抢人的手,“你已耽误我家王爷许多时间,还请归还。”

  远处守着的名仟见状忙忙赶过来,两边作揖拜见,当和事佬道:“贵人请莫误会,我家公子只是与王爷叙话,并不是有意生事的。”

  “哦,是吗?”燕故一挑眉,“竟不知你家公子一介平民,何来资格与我家王爷叙话?”

  名仟汗颜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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