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谁都不可以,谁都不可以!
只有谢蕴,只有谢蕴……
他心里一遍遍念叨着提醒自己,思维已经越来越混乱,念头却逐渐清晰,他逼着自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出了这座宫殿。
宫女却又追了上来:“皇上,奴婢愿意的。”
“滚。”
“可是您看起来……”
“不想死就滚!”
他掐住宫女的脖子将她一把甩开,对方被他猩红的眼睛吓到,终于连滚带爬地跑了。
殷稷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力气因为这小小的举动彻底散了,他再次贴着宫墙滑坐在地上,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
耳边却再次响起说话声,他看不清楚对方是谁,连男女都分不清楚,只本能地说了滚。
他现在这幅样子,他不允许谢蕴以外的人靠近,可他的理智还能撑多久?
失控一次能清醒,失控两次呢?三次呢?
他仰头喘了几口粗气,颤抖着手摸上了肩膀,隔着衣衫他能感觉到那刚刚长好的痂,那伤口的位置不好,总是会被撕裂,折腾了这么久总算要愈合了,可是……
他闭了闭眼,下一瞬指尖硬生生挖进了自己的血肉里。
第222章 那句话我信了
谢蕴被蔡添喜问得停下脚步,就这么不管了吗?
殷稷被后妃带走固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如果没有呢?
一国之君,事关社稷,她怎么能因为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就如此任性?这不是他们谢家的教养。
她叹了口气,折返了回去:“我带人在这附近找找,公公去娘娘们那里问一问,若有消息就派人告知。”
蔡添喜松了口气,也顾不上自己年老体衰,连忙往后宫去了。
谢蕴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就知道了殷稷一定没在这附近,不然早就被王贵人带走了。
她提了灯就往旁处去,可御花园的路四通八达,如果殷稷中途改了主意打算绕路,那多的是选择,她一条一条地去找,恐怕天亮都未必找得到人。
“你们找到痕迹了吗?”
内侍们纷纷摇头,已经将御花园翻了个底朝天,而蔡添喜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大概率是人不在。
会去哪呢?
谢蕴环顾四周,满眼茫然,冷不丁瞥见一丛草被踩倒了,她心里一喜:“你们可有践踏过花池草坪?”
内侍们纷纷否认,御花园里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株草都是珍品,奴才们谁都不想因为这样的东西丧命,平日里都十分小心。
如果不是内侍们,大概率就是殷稷了。
谢蕴顾不上多想,沿着草丛歪倒的方向就找了过去,很快她就出了御花园,进了一条宫道,周遭的环境有些眼熟,这是去往皇子们住的撷芳殿的路。
“皇上?”
她边走边喊,却无人回应,她心里不由忐忑起来,难道那草不是殷稷踩的?她找错地方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换条路,冷不丁听见了细碎的说话声,两个宫女正躲在一扇门后面嘀咕,隐约有皇上,不对劲之类的字眼传过来。
谢蕴眼睛一亮,提高嗓音呵斥一声:“谁在那里,出来!”
谈话声戛然而止,不多时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谢,谢蕴姑姑。”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你们看见皇上了?”
小宫女不敢撒谎,颤巍巍指了指身后:“刚才在哪里看见的,我们本来想问问怎么了,皇上只让我们滚。”
竟然真的在这里。
谢蕴再顾不上两个人,抬脚朝她们指的方向跑了过去,模糊的月色下,她果然看见一道影子靠在墙上。
“皇上!”
她抬脚就跑了过去,原本看殷稷安静地坐在这里还觉得应该是不要紧的,可走近了被烛光一照她才倒吸一口凉气,殷稷竟然半边肩膀都是血。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是他自己造成的,因为他的手现在还抠在伤口里,明明身体是他自己的,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淌出来,却是半分都不肯松开手。
谢蕴疯了:“你干什么?!”
她冲过去抱着殷稷的手,将他的指尖从伤口里拽出来。
殷稷仿佛没力气一样,极轻微地反抗了一下就没了动作,只有细碎的话从嘴里溢出来,谢蕴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他说的是别碰朕。
“不碰你?不碰你让你在里流血流死吗?”
谢蕴忍不住低吼,片刻后才想起来这人是皇帝,她不能这么无礼,她深吸一口气,托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扶起来:“流了太多血了,我们得回乾元宫,让太医给你看看。”
许是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殷稷闷哼一声,混沌的眼底终于因为疼痛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迟钝地扭头看过来,不敢置信似的盯着谢蕴看了好几眼才哑着嗓子开口:“你终于来了……”
他仿佛知道自己不必再硬撑,整个身体都朝谢蕴栽了下来,谢蕴险些撑不住,好在身后就是宫墙,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了墙上,这才没和殷稷一起摔倒。
她抬手撑着殷稷,想让他站稳一些,殷稷却误会了,声音含糊又沙哑地开了口——
“别推开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没让别人碰我……”
谢蕴一滞,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眼睛越睁越大。
殷稷在说什么?
知道她不喜欢,所以没让别人碰……
所以,你宁肯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也没让后妃找到你,就是因为我不喜欢?
殷稷,你……
“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上林苑里殷稷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谢蕴心跳瞬间乱了,她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她不愿意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可是她真的忍不住要信了。
她不自觉抱紧了殷稷,触手却是一片滚烫,她骤然回神,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受了伤,还中了药。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难受?”
殷稷迟迟没开口,谢蕴艰难地侧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已经晕了,呼吸却越发滚烫,只是喷洒在人身上都仿佛要把人烫伤一样。
谢蕴不自觉有些慌,她咬了咬舌尖,强自镇定下来:“来人,皇上在这里!”
可惜这里距离御花园并不算近,找人的宫人没能听见,而撷芳殿的宫人刚才也都被殷稷撵走了,她喊了半天,竟只喊来一个十六皇子殷昉。
“你是乾元宫的谢蕴姑姑?你怎么在这里?这位可是皇兄?”
谢蕴没想到这位皇子竟然认得自己,倒是省了介绍的麻烦:“正是,劳烦殿下帮个忙,送皇上回乾元宫。”
如果是以往,谢蕴恪守宫规,是绝对不会使唤皇子的,可现在她实在是顾不上了。
好在殷昉这些年在宫里一直被冷待,并没有主子的架子,闻言二话不说就弯下了腰,将殷稷背在了身上。
可殷稷的手却还抓着谢蕴的袖子,殷昉侧头看了一眼,眼底闪过好奇。
谢蕴顿了一下,还是将袖子拽了出来,可不等殷稷察觉便反握住了他的手。
她仍旧打算在滇南逃走,可如果殷稷真的对她还有情谊,那这段时间就好好相处吧,就当是为他们这些年的纠缠做个道别。
第223章 各怀心思
殷稷的情况不太好,谢蕴脚下走得飞快,她惦记着刚才在假山旁看见过王贵人,怕这一路上再遇见不速之客,一路上引着殷昉走的都是僻静小路。
殷昉看出来了,却十分识趣的什么都没问,只是少年人毕竟力气有限,等到乾元宫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
蔡添喜正急得在门口转来转去,他先前去后宫问了一遭,没找到人不说,回御花园找谢蕴通消息的时候,竟然发现她也不见了。
他急得出了一身的汗,无奈之下只能抱着侥幸先回乾元宫看看,好在人是回来了。
他念了一声佛,连忙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内侍将殷稷接了下来,却是刚碰到就被炽热的温度烫得一哆嗦:“哎呦喂,廖太医,快给皇上看看,这太烫了。”
廖扶伤一瞧殷稷的脸色就知道他情况不大好:“快,送进去躺着,取银针来。”
一行人簇拥着殷稷进了内殿,谢蕴抬头看了两眼,强压下要跟进去的冲动转而看向殷昉:“多谢殿下了,今日殿下的所作所为必会上达天听。”
殷昉连道不敢:“都是手足兄弟,这般小事实在不足挂齿,姑姑不必多言,殿内想必需要人手,姑姑进去吧,我这就走了。”
话音落下他果然转身就走,半分要留下来献殷勤的意思都没有。
谢蕴心里记下了他的恩情,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帮了殷稷,只是起因不好宣扬,要赏赐也得另找个借口。
但那估计的南巡回来之后了,这一去几个月,多少都会让人心里犯嘀咕,她短暂的思考过后便喊了个宫女来,让她拿牌子去殷稷的私库里取一套上好的头面,以殷稷的名义赏给安太嫔。
东西不算贵重,只是告诉他们这情殷稷记下了,日后还会有回报,且耐心等着。
安排完这些琐事她匆匆回了内殿,殷稷上衣已经脱了,廖扶伤正在给他施针,露在外头的皮肤红彤彤的,只是看一眼都替他烫得难受。
蔡添喜死死揪着拂尘:“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给皇上下药?这,这是不要命了!”
谢蕴又一次想起王惜奴来,不是她要逮着这个人不放,而是那种时候出现在那里实在是太可疑了。
可就算怀疑她也无权去查,后宫现在没有人掌权,殷稷又还昏迷不醒,就算要查也得等他醒了下旨才行,到了那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这件事殷稷要么吃个暗亏,要么就得另想办法。
床上的人忽然闷哼一声,谢蕴连忙看过去,却见人眉头紧皱,痛苦之意溢于言表,直到廖扶伤又扎了几根针,他神情才逐渐平缓下来。
“药性解了吗?”
廖扶伤慢慢将针取了下来,闻言叹了一声:“暂时是缓解了,这下药的人手实在是太重,就是给猛兽也不能用这么狠的药,幸亏皇上先前给自己放了血,不然这么久憋下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谢蕴听得后心一阵阵发凉,太医这话的意思是,殷稷险些废了吗?
下药不是求子嗣吗?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倘若殷稷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他日后要如何自处?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一辈子?
想到那般情形,她神情不自觉冷厉狰狞起来。
太医原本还想嘱咐她几句今晚要注意什么,可一看她的脸色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扭头就看向了蔡添喜:“蔡公公,有些话想嘱咐,请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