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171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皇上找臣干什么?”

  殷稷干咳一声,声音略有些嘶哑:“明日就到期了,若是天亮之前薛京还不回来,你要替我去做一件事。”

  钟白脸色微微一变,他知道殷稷要让他做什么,他果然是不肯杀谢蕴的,哪怕为此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糕他也毫不在乎。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他暗地里狠狠握了下拳,将毕生演技都拿了出来,深吸一口气后无奈地笑了出来:“皇上说什么呢?后天才到期啊,还有一天呢。”

  殷稷一愣,后天?不是已经过去两天了吗?

  他有些茫然,这几日因着养伤,他一直在昏睡,对时日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可不应该错得如此离谱才对。

  他狐疑地看向蔡添喜:“过去了几日?”

  蔡添喜微微一顿,隐在袖中的手颤了颤,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回皇上,的确是才过了一日,您睡得不安稳,中间醒了几回,兴许是因此才记错了日子。”

  殷稷沉默了,他竟然已经糊涂到连日子都能记错的地步了吗?

  钟白怕他还要怀疑,连忙小声开口:“您看薛京一直没回来,不然要是日子要到了,他怎么都得回来说一声吧?”

  这句话倒是有些道理,殷稷无奈地叹了一声:“看来是真的睡糊涂了,还以为睡了两天……”

  “皇上是劳神太过,等再静养两日就好了。”

  “或许吧。”

  殷稷毕竟遭逢重创,精力不济,很快便又合上了眼睛,钟白见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想到他一觉醒来心心念念的人就没了,忽然有些不忍:“皇上要不要再见……”

  话一出口他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嘴。

  殷稷却仍旧听明白了,却是眼睛都没睁开:“不用了,朕……不想见她了。”

  钟白松了口气,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也没敢再言语,眼见殷稷呼吸声逐渐平缓下来才松了口气,将拿在身后的安神香拿了出来,却是点了好几次才点燃,那香已经要被他手心的汗给浸透了。

  “多谢公公了。”

  蔡添喜摇头苦笑了一声:“别谢我了,我这后半辈子,怕是都要不得安宁了。”

  可对他而言,殷稷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死了不可惜,可薛京还不如弱冠,做的又是刀刃的活计,一旦没了主子庇护,下场可想而知。

  他不能冒这个险。

  “公公不用这样,事情是我起的头,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我给谢姑娘偿命。”

  外头响起呼哨声,是二层的朝臣们开始聚集了,他不能再耽搁,只能跪地朝殷稷磕了个头:“主子,对不住了。”

第293章 皇帝要杀她

  杂物间的门被推开,风声瞬间尖锐起来,谢蕴只瞧见那片梅林里花瓣扑簌簌落下,转瞬间就成了一片颓然。

  她若有所觉,自梦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一抬眼钟白果然就站在门口。

  “到时辰了啊……”

  钟白没有言语,只抬脚走进来,微微弯下腰似乎想去扶她,谢蕴却摆了摆手,虽然腹腔还在疼,可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做了个美梦的缘故,竟然觉得比昨天要松缓许多,至少不会让她觉得太过难熬。

  “走吧。”

  她理了理发丝,整了整衣裳,再落魄她也仍旧是谢家女,不可太过失态。

  长廊里站满了禁军,原本为她守门的人此时都调来了这里,瞧着乌压压一片,倒是很有安全感。

  这些人在,应该不会让场面太过吵闹。

  她深深看了一眼钟白,而后抬脚出了门,径直朝楼梯走去。

  长廊里禁军瞬间被惊动,夜色昏暗,他们看不清楚那是谁,下意识喊了声站住,谢蕴却是抬腿就跑,禁军这才察觉到不对,连忙点了人去追。

  钟白紧紧抓着刀柄,大踏步走了出去,见他出现禁军脚步顿住:“统领,刚才有人跑了……”

  “我知道,那是罪人谢蕴,左校尉立刻带人抓捕,一旦发现,就地正法。”

  左校尉愣住了:“就地正法?前几天不是……”

  “哪那么多废话?快去!”

  眼见他声色俱厉,左校尉不敢再耽搁,当即飞奔而去。

  钟白掌心里又出了一层汗,他抬手在衣摆上擦了擦,眼见着那队禁军已经下了楼,这才狠狠一攥拳,抬脚往二层去了。

  如果谢蕴死在禁军手里时朝臣没有看见,那这场戏就毫无意义,他必须去为朝臣引路,同时也告诉他们,殷稷从未想过包庇谢蕴,在他心里朝臣和公理更重。

  他下到二楼的时候,朝臣们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瞧见了禁军在追捕逃犯,却谁都没想过要上前查看,浑然不知他们要声讨的人此时正如他们所愿的险象环生。

  而作为领头羊的孙老太爷此时还在房间里没出来,他还在祭奠自己的孙子。

  三炷香被插在灵位前,孙老太爷目光犀利:“勤儿,你不会白死的,孙家会因为你更进一步,日后孙家的子孙也都会记得你的牺牲,为你长续香火。”

  孙老夫人呜咽一声:“老爷,我当真是亲眼所见,将勤儿推倒在地的是王家的三子,若不是他,勤儿怎么会被人踩踏致……”

  “住口!”

  孙老太爷低喝一声,“你想让我孙家满门都丧命吗?王家是什么人?今日你敢攀扯上他家的三爷,明日我孙家就会家破人亡!”

  孙老夫人失声痛哭,孙老太爷嫌恶地看她一眼:“妇人无知,儿子虽然年岁不小,可毕竟还能生育,再给他多纳几房妾室,总还能有孙子的,可眼下的机会却是可遇不可求,绝对不能因为一时悲痛就错失。”

  他孙家名不见经传,最高才做到五品,还无权无势,若不是刚好在当年谢家一案上插了一手,让先皇封了个荣养的闲职,他连龙船都不够资格上。

  现在的朝堂,要么如祁砚那般与皇帝有旧,又有学识能力,能被皇帝一手提拔进入朝堂;要么就只能依附世家,靠对方的施舍走出一条路来。

  否则,就只能和他们之前一样五品小官已经到了头,一辈子都得站在殿外,连面圣都不够资格。

  他过够了这种日子,必须要为孙家往后搏一把!

  “你给我记住了,害死勤儿的就是谢蕴,只能是她,别让我听见你说出一个不该说的字来。”

  他将悲痛欲绝的老妻丢在身后,推门走了出去。

  钟白正打算敲门,与他走了个对面。

  孙老太爷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人虽然不如祁砚那般有真才实学,可却是走了狗屎运,做奴才都做出了前程,他只要一想到对方的运气,就气得牙痒痒。

  “怎么,钟统领这是想拦我们?皇上又昏睡过去了?”

  钟白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和这老匹夫计较,大局为重,要大局为重,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拳,指节被攥得咔吧作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皇上如何不是你能置喙的,皇上仁慈不与你计较,可国法周律不是摆设,你再这般口无遮拦,我便上报御史台,参你个大不敬之罪。”

  孙老太爷眼神阴鸷,却到底没再言语,御史台这地方和朝中别处不一样,秦适那老头宛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油盐不进,在他率领下,大部分御史都是这般德行。

  好在对方已经调离御史台,想必用不了多久那地方就会变得知情识趣一些。

  “我告诉你,今日我等必定要见皇上,请他给我们一个交代!”

  钟白让开路:“我正是来请你们的,皇上先前就说过,事情查清楚了就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现在既然定了谢蕴的罪,自然不会姑息,请吧,皇上在等你们。”

  众人都有些惊讶,孙老太爷尤其回不过神来,他明明记得王沿和他说过,殷稷对谢蕴极为看重,轻易不会舍弃,说不定会因为她而闹得和满朝文武决裂。

  届时,他们这些老臣再出面,去相国寺请太后还朝,夺政换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钟白竟然说,殷稷改主意要杀谢蕴了?

  “此话当真?”

  “孙老,我警告你,”钟白脸色冷硬,“皇上不是你能怀疑的人,再敢对皇上不敬,我当场就拿了你!”

  孙老太爷和几个老臣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其余人不明内情,只以为皇帝还是更看重朝臣的,一时间颇有些感激涕零,闻言纷纷要求现在就去面圣。

  这倒是正中孙老太爷下怀。

  一行人正要往楼上走,一个禁军却匆匆跑了下来,附在钟白耳边说了两句话,他瞬间脸色大变。

  “众位,罪人谢氏不知悔改,胆敢私逃,皇上龙颜大怒,已然下旨命禁军去抓捕,大人们一起吧。”

  众人一听顿时群情激奋,害死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敢逃!

  人群里有人和钟白对视了一眼,见他点头立刻高喊起来:“这样的贼人,我要和禁军一起去抓,绝对不能让她逃了。”

  其余人被提醒,纷纷高声应和:“对,我们去把她抓回来,我要亲手为我妹妹报仇!”

  “对,为我们枉死的家人报仇!”

  叫喊声四起,情况眼看着就要不受控制,孙老太爷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事情这么顺利,谁知道这是不是皇帝的谋划,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盯紧皇帝,报仇有什么紧要的?

  “你们听我说……”

  人群里有人狠狠给了他腹部一下,疼得他瞬间没了声音,等再想开口时,人群已经蜂拥着朝楼梯去了。

第294章 让她解脱

  谢蕴躲在楼梯底下,听着头顶脚步声宛如闷雷,心跳一下一下急促起来,她身上已经没了力气,许是跑动得太过剧烈的缘故,虽然手脚不再冷硬麻木,腹腔的痛楚却越发剧烈。

  她口腔里已经满是血腥味,眼前一阵阵发黑,可她只能拼了命的咬牙忍着,这个地方还不行。

  她要寻一个远离殷稷又足够宽敞的地方,如此才能让这场戏被更多人看见,才能将殷稷摘出去。

  等脚步声逐渐消失,她才从楼梯底下钻出来,借着夜色的遮掩跌跌撞撞地往宴厅去,却只走了不过几丈远,身后就传来呵斥声,有人发现她了。

  谢蕴咽下带着血丝的口水,无力再顾及腹部的疼痛,抬脚就跑,身后那人紧紧跟着,不停地叫骂呼喊,可对方大约是个书生,没几声便气喘吁吁,慢慢被落下了。

  情急之下对方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谢蕴无力去躲被正正砸中脑袋,尖锐的边角刺破皮肤,血迹瞬间冒了出来,却又被雨水冲刷干净,谢蕴脚下一个踉跄,却连低头看一眼凶器是什么的时间都没有。

  她扶着墙将人甩开,脑袋昏沉得越发厉害,双腿也仿佛坠着千斤的沙包,每一步都要将身上的力气抽干才能迈出去。

  她喘息声越发粗重,宛如濒死之人的挣扎,以至于她产生了一种自己下一步就会倒地不起的错觉。

  然而她还是一步步挪到了宴厅。

  在看见那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墙壁时,她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跌倒在了地上。

  身后再次响起脚步声,那么嘈杂混乱,根本听不清有多少人,她艰难地翻身靠在了墙上。

  雨势越来越大,雪花彻底不见了影子,这场雨夹雪变成了真正的冬雨,她浑身湿透,却仍旧仰起头,任由那雨水落在自己脸上。

  竟然又是这样的日子……

  禁军步步逼近,呈包围状将她堵在了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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