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208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好,我不闹了。”

  她抬眼看着殷稷,这场见面,她已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他们兜兜转转,竟然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殷稷也垂眼看过来,他摩挲了一下谢蕴的腰身,身体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衫传过来,她穿得太少了。

  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衣领,却是一片光滑,他并没有穿大氅,身上也只有一件夹棉的长衫,穿得并不比谢蕴厚多少。

  他慢慢放下了手,轻轻后退了一步:“进去吧,时机一到朕就会送你出宫……你知道王贵人有喜了吗?朕要做父亲了,以后不能也不会来了。”

  谢蕴指尖紧紧地攥了起来,她知道那个孩子不是殷稷的,可亲耳听见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竟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她垂下眼睛,在没有言语,只轻轻点了下头:“恭喜。”

  殷稷也没再言语,他静静看了谢蕴两眼,转身大步走了。

  谢蕴站在院子里看了很久,久到幽微殿换了新的守卫,大门被关上,她才蹲了下去,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湿了眼眶。

  六年前,殷稷等在谢家门外时就是这种心情吗?

  明知道等的人不会来,不会再见,却说服不了自己离开,只能在心里一遍遍拜过漫天神佛,祈求他们给无望的自己一个奇迹。

  她将脸埋进袖子里狠狠擦了擦,逼着自己振作起精神来:“你不用送我走,丢下你那么多回,这次换我等你……你不用在意,等不到也没关系,远远守着你也好……”

  这是我欠你的。

  她仰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的雪,转身一步一步回了房间。

  等四下寂静,一人才从屋后绕过来,对方一对八字胡翘起来,三角眼里都是惊慌,正是先前混进来偷听的张唯贤。

  此时他心乱如麻,他没听清两人的对话,可却看见了他们在雪地里相拥,他本以为谢蕴已经被皇帝彻底厌弃,他才敢在龙船上下那种毒手,可这两人分明余情未了。

  恐慌感空前浓郁起来,如果谢蕴自觉有人撑腰,无视他的威胁和皇上告状……

  他紧张得浑身发抖,出门的时候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被守卫拦住质问的时候他甚至控制不住的浑身一抖。

  两个内侍狐疑地看过来:“太医怎么了?”

  他知道自己的失态惹人怀疑,连忙强自镇定:“是方才看见那内侍撞柱被吓到了,不用在意,我这就走了。”

  “等等。”

  内侍又拦住了他,这次出了岔子,殷稷选人时便越发用心,他们都是乾元宫调过来的亲信,和谢蕴也有几分交情,见太医鬼鬼祟祟,自然多了几分警惕:“太医怎么会在这里?皇上并未提及里头还有旁人。”

  张唯贤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忙不迭晃了晃药箱:“就是皇上传过来的,我刚才在偏殿为谢蕴姑姑准备针灸,皇上大约是忘了。”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张唯贤能做院正,就是因为一手家传的针灸之术。

  两人按下怀疑,松开手将人放走了。

  张唯贤忙不迭道了谢,等走远了才长出一口气,慌乱的神情逐渐镇定下来,眼底闪过狠厉,不能这么等着了,他要尽快解决谢蕴这个麻烦。

第358章 太监不是人吗

  谢蕴回房的时候才发现柱子上的血迹,头脑一旦冷静,没有头绪的事情也就变得清晰明了了。

  之前青鸟曾说,她是“自缢”而亡。

  那太后自然不会给人机会指正长信宫,想来是因此才会出这一桩血案,也是因为一条人命换了一句话,才会让殷稷那幅态度。

  “那就怪不了你了,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还有一点点难过……”

  她解下白绫,当做抹布一下下擦拭那些血迹,发红的眼睛垂了下去,她扯了下嘴角:“但我不和你计较,我才不和你这个傻子计较……”

  喉间忽然涌上来一股腥甜,她顿了顿才抬手去擦,比起地上那成片的血迹来说,这点黑血并不多,可大约是颜色太过不祥,反倒越发多了几分触目惊心。

  可谢蕴已经习以为常,她随手将血擦在白绫上,低下头继续去擦柱子,冬日打水不易,她索性出去收了一盆雪,只是收着收着心里忽然一动。

  她将积雪推到一处,慢慢压实,堆成了一个人形。

  昨天她还教导秀秀不要碰凉的,轮到自己就忘了这茬,双手被冻得通红,冻疮都要生出来了她也没多看一眼,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将雪人一点点堆高,然后用指甲一下一下去刻画那熟悉的眉眼。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而眼前的雪人也多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谢蕴抬眼看着,不自觉抬手碰了碰雪人的脸颊。

  “如此,就当你陪着我了吧……”

  她脸上多了几分真切的高兴,拖了把椅子窝在门口盯着雪人看,冷不丁太阳出来了,雪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化掉了鼻子,她愣了愣,忙不迭起身将雪人往后头挪,一不留神雪人的头滚了下来。

  她吓了一跳,抱着那颗雪头连声道歉,心里有些发愁,这难道要拆开才能搬到屋后去?

  秀秀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站在院子里发呆。

  “姑姑,太阳虽然好,可天还是冷的,您穿这么少站在院子里干什么?”

  谢蕴被惊动,心里一喜,若是有秀秀帮忙,她们应该能把雪人搬到后头去。

  “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一……”

  她话音戛然而止,看着秀秀一身的狼狈皱起了眉头:“有人欺负你?”

  秀秀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蹭到的雪花,刚才她来的路上的确被人故意撞了,但这种小事不值得提:“没有,我来得太急,不小心滑到了,有姑姑你在,谁敢欺负我呀。”

  谢蕴眼神一暗,这话放在半年前她是敢说的,现在只怕是适得其反了,如今人尽皆知她为皇帝所厌弃,说是来看守幽微殿,其实就是幽禁,这辈子都不能再出头。

  秀秀以往与她走得亲近,如今太后要回宫了,她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你以后别再来了。”

  秀秀一听就急了,她不敢说实话就是怕谢蕴会说这么一句,可没想到她理由找得那么好,谢蕴还是看出来了。

  “姑姑,你别撵我走,我陪你说说话也好啊。”

  “你先顾好自己,回去吧。”

  她也没再给秀秀说话的机会,一路把她推出了门,秀秀一路挣扎:“我不走……你刚才还说要我帮忙呢,你好歹先让我帮你做了啊……”

  她目光环视过院子,想找到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却一眼看见了那个雪人,那雪人太过传神,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她不由愣了一下,却就是这走神的一瞬间,谢蕴就把她推了出去。

  “关门,以后不要让她进来。”

  秀秀回神后再要挣扎已经来不及了,两个内侍眼疾手快,一把将门关上了,她只能拍着门板和谢蕴说话,然而不管她说什么,谢蕴都没给她一句回应。

  雪地寒冷,秀秀拍着门板,不多时手掌就疼得厉害,只能偃旗息鼓:“那我明天再来……姑姑我真的没事,你别不见我。”

  谢蕴仍旧没有反应,秀秀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走了,却刚拐出幽微殿,就看见有宫人三三两两地站在远处,她懒得理会,扭头就走,却仍旧有提高了音调的风凉话传过来。

  “有些人天天念着靠山回来,没想到靠山倒了,不能狐假虎威了……”

  “这还算好的,说不定还会被牵连,太后可就要回宫了,当初谢蕴对太后不敬,可是满宫都知道的。”

  “真是活该,当初王贵人因为她受了多少罪,现在人家身怀龙嗣,备受宠爱,有些人就是阶下囚,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秀秀捂着耳朵跑远了,打从谢蕴回宫那天起,她每日里都会听见这些话,虽然在尚服局里,那些人忌惮薛京的狠厉,不会在她面前放肆,可私下里却没少嚼舌头。

  她势单力薄,人少的时候才敢争执两句,平日里只能装作没听见,她才不在意谢蕴是什么身份,她盼着谢蕴回京也不是指望她给自己撑腰,她只是想她了而已。

  至于连累什么的,她才不怕,她来往幽微殿,只是想为谢蕴做点什么。

  可现在对方却连门都不让她进了,她知道这是为了她好,可心里还是难过。

  她闷闷不乐地靠在假山上发呆,冷不丁一个小包袱被递了过来,秀秀一愣,一抬头就看见薛京那张俊秀中带着病气的脸。

  “你回来了?这是给我的吗?”

  她惊喜道,抬手就抱住了小包袱,也不知道客气两句。

  薛京叹了口气:“圣驾回京,我自然要回来……”

  他说着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幽微殿你都去了好几趟了,就没想过我回来了?”

  这小丫头的心里是只有谢蕴吗?

  他眉头皱起来,多少有些不满。

  秀秀毫不在意:“你和姑姑能一样吗?以往我和姑姑整日在一起,自然惦记,可你我多久才能见一次?”

  薛京一噎,一时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秀秀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拆包袱的手都顿住了:“我听说龙船遇刺,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仔细打量薛京一眼,这才看出来他脸色果然不太对,连忙将包袱放下,凑近了两步:“你真的受伤了?”

  薛京点了下头,他身上虽然有伤,可养了这些日子已经不要紧了,他正要安抚秀秀一句,一双小爪子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襟,抬手就扯。

  薛京浑身一抖,忙不迭抓住了她的手,语气又羞又急:“你干什么?”

  “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啊。”

  薛京脸色涨红:“看伤也不能……”

  他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开口:“也不能直接扒男人的衣服。”

  秀秀略有些茫然:“你不是太监吗?”

  “……”

第359章 你是个累赘

  虽然秀秀的话无可反驳,但薛京还是死死抓着衣服没让她得逞。

  且不说他脸皮没有那么厚,大庭广众的就脱衣裳,只说这天寒地冻地,他也不敢这么放肆,奈何秀秀执意要看,他实在拗不过,又恰好有巡视的禁军经过,他便朝人借了间值夜的屋子。

  禁军答应的倒是十分痛快,只是见他身边跟着个年轻宫女难免想歪了,嘴里便起哄了几句。

  宫里人结对食不新鲜,禁军们也没有恶意,但薛京不想让秀秀听见这些荤话,很快就拉着人走了。

  值夜的屋子大都临近宫门,平日里并不许宫人靠近,秀秀还是头一回来,一进门就好奇地四处打量:“德春公公,你现在也住在这种地方吗?”

  薛京有些无奈,如今整个京城,只有秀秀这笨丫头还改不了口,一口一个德春。

  “我现在住在衙门里,宅子倒是有,皇上赏了一座宅子,干爹也给我置办了一套,只是还没搬进去,回头你得个能出宫的差事,我就带你去看看,瞧瞧哪一座顺眼。”

  秀秀眼睛亮了一下,忙不迭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对宅子感兴趣还是对出宫感兴趣。

  她也没追问,目光很快落在薛京胸口,薛京被她看得浑身寒毛直竖,生怕她再无所顾忌的上来就扒衣裳,连忙自己解了腰带,将棉袍脱了下来。

  纵横交错的鞭痕映入眼帘,秀秀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此时却一个字都出不了口了,她不敢置信地绕着薛京走了一圈,确定那伤痕不是假的,眼眶慢慢红了:“你只是个小太监,为什么会有人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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