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218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他低骂一句,仰头靠在了椅子上,心口隐隐作痛,他抬手揉了揉,仰头长长地呼了口气。

  玉春一进门就见他这副样子,一时有些不敢开口。

  殷稷却听见了他的动静,睁眼看了过来:“她可算听话?”

  玉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无能,没能说动姑姑,她不许我们动,奴才不敢伤了她,只能无功而返。”

  殷稷沉默下去,心口一股无名火疯狂涌动,却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多一些,谢蕴的心思他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难道生出这些事端来,当真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可见他又有什么意义?

  朕当真没有时间见你,也不想想起我们的那些往事,你可明白?

  眼见他迟迟不言语,玉春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皇上的吩咐是他没做好,若是被迁怒了也怪不得旁人。

  他哆哆嗦嗦地求责:“奴才办事不力,请皇上重罚。”

  殷稷这才从思绪里回神,却是一抬手:“起来吧。”

  他掐了掐眉心,神情晦涩:“朕的话她素来不听,你去寻良妃,让她去想办法,告诉她这后宫她若是管不好,朕可以换个人。”

  玉春不敢废话,一路垂着头,十分谨慎地退了出去,等出了乾元宫他才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他定了定神,小跑着往长年殿去了,到地方的时候宫人正置办采仗,显见是良妃要出门,他连忙上前,将正扶着奶嬷嬷打算上轿的窦安康拦了下来。

  “奴才给良妃娘娘请安,皇上有话到。”

  窦安康裹紧了大毛斗篷,半张脸都陷在柔软的狐狸毛里,一时有些看不清楚神情:“是玉春公公啊,皇上的话可是明谕?”

  “这倒不是,皇上只是吩咐娘娘去一趟幽微殿,尽快将那里的事情解决了。”

  窦安康看了眼远处又升起来的烟,轻轻叹了口气:“本宫正打算去,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玉春躬身行礼:“还请娘娘务必尽心,若是没能拦住姑姑,皇上怕是要换个人掌宫了。”

  窦安康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虽然这掌宫权不是她想要的,可要是就这么被夺走了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她没再言语,沉默地上了软轿,奶嬷嬷连忙吩咐人往幽微殿去。

  她们到的时候谢蕴的药汤已经熬好了,她正靠在门槛上出神,傍晚的风那么凉她竟仿佛没有察觉,木雕一般动也不动。

  “姐姐。”

  窦安康推门进来,虽然烟已经散了,可她仍旧被呛得直咳嗽,不得不后退了几步好缓一缓。

  谢蕴下意识拽了拽袖子,这才起身迎了出去:“见过良妃娘娘,娘娘也是来劝我拆这灶台的吗?”

  窦安康一耳朵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抗拒,连忙软下态度:“我只是好奇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要熬药汤,可有什么缘故?”

  谢蕴苦笑一声:“是有缘故,我身染有疾,太医却束手无策,好不容易在宫外寻到一个人能治,却是只有这种法子才有机会,我并非有意要在宫中生乱。”

  窦安康很是震惊,见烟散了些便抬脚走近一些:“姐姐有疾?我竟从来不知,快给我瞧瞧。”

  她一把抓住谢蕴的手腕,所谓久病成良医,她虽不敢给人行医问药,却多少都能看懂一些脉象,可凝神诊断了许久,竟是半分都没察觉到异样。

  “姐姐这脉象并无不妥……身上可有不适?”

  谢蕴叹了口气:“我便知道你看不出来,我的身体倒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是难受得厉害……你不用担心,我已然寻道人为我医治了,只是这灶台不能拆,你为我周旋一二可好?”

第376章 谁在骗谁

  窦安康很是为难,犹豫片刻后才摇了摇头:“姐姐,并非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你此举当真是不妥,这烟太多了,很不寻常。”

  谢蕴听出了拒绝,轻轻一拽便将手抽了回去,窦安康追过来的时候她也避开了。

  窦安康只当是她恼了自己,心里很有些无奈,可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姐姐,这两日宫正司和殿前司被这烟折腾得人仰马翻,这么下去若是宫里真的走了水,他们不及反应,是要出事的,你一向顾全大局,这些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的,对不对?”

  谢蕴起身走远了一些:“说来说去,还是要拆……可我当真是要靠它救命,安康,你帮我一把可好?”

  “那姐姐你到底是身患何疾?”

  谢蕴犹豫片刻才开口:“是滇南的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那大夫说了,这奇毒便是如此,脉象摸不出来,若是能摸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说得如此吓人,窦安康也不敢怠慢,再次抓着她的手腕诊起了脉,却仍旧如同先前一般毫无发现。

  “这样吧,我在宫外也养了几个大夫,素来是擅长疑难杂症,姐姐若是信得过我,明日一早我便带人来给你看看,只是这药汤须得暂且停一停,否则我当真不好交代。”

  谢蕴沉思片刻才答应下来:“好,我便等你的大夫来,若是看不好,我还是要熬的。”

  窦安康并不相信她真的有事,毕竟那说辞怎么听怎么像是被人骗了,可她并不争论,一点头便答应了下来,正想再问问谢蕴身上到底是有哪里不舒服,却被对方先一步开口撵人了。

  “我今日的药汤已经熬好了,不用也是可惜,良妃娘娘先回去吧,有话明早再说。”

  窦安康一肚子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得亦步亦趋出了门,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安,看谢蕴这样子,像是对这药浴之法深信不疑,那宫外的大夫到底说了什么……

  她心情沉闷地走了,谢蕴喊了内侍来将浴桶抬进了屋里,这才关门上拴,等确定屋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人时她才解开衣衫,肩膀处却裹了厚厚的白布。

  等那白布逐渐解开,一块杯口大小的伤痕逐渐显露,说是伤痕也不准确,因为皮肤并未损伤,而这也正是最古怪的地方。

  人受伤大都是由外而内,不管是锐器伤还是钝器伤,表皮都不可能完好无损。

  可谢蕴这伤却仿佛只烂了血肉,皮肤却没有一丝破处,就仿佛是从身体内部腐烂过来的一般。

  她抬手摸了摸,眼神沉寂下去。

  打从她忽然晕厥的那日起她便发现了这伤,只是当时只有铜钱大小,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磕碰的,并未在意。

  可昨天从含章殿回来后更衣时,她却瞧见这伤痕长大了足有一倍,碰触不痛不痒,却有一股惊悸直通心口,那时候谢蕴便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她联想到了在龙船上时她腹腔内那如同火烧般的痛楚,想到了自己那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粘稠的鲜血,再加上这表皮未损的伤痕,一个极度糟糕的猜测跃然脑海。

  她的身体可能真的已经坏了。

  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找了张唯贤,她还有事没做完,得抓住机会,尤其是殷稷还说了,他不想立后。

  她抬脚跨进浴桶里,在蒸腾的人几乎要晕厥的热气里回忆方才的情形,今天安康态度这么坚决,想必是没少人去她那里告状,说不定殷稷也给了她压力,看来影响真的很不好,那明天这幽微殿应该会更热闹吧?

  她现在是不是在旁人眼里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懂大局,满心荒唐的疯子了?

  他们应该都对她很失望吧。

  她将自己整个人都沉进了药汤里。

  冬日的第一缕朝晖出现时,时辰已经不早了,谢蕴撩开被子坐起来,侧头看了一眼肩膀处的伤。

  比昨天的杯口又大了一些,这伤长得真快,不知道多久会走遍全身……兴许也等不到那一天。

  她拿过布条,一点点将伤处缠了起来。

  外头响起说话声,是窦安康带了自己的大夫来,正在外头和内侍说话。

  谢蕴也不急,她知道对方八成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所以并没有抱有希望。

  她从容地梳洗更衣后才开门走了出去,神情却在转身间便期待了起来。

  “你们来了,快进来。”

  窦安康戴了帷帽,可风吹动间谢蕴仍旧看出来她脸色很差,进门时都没下软轿,大约是这两日操劳太多累到了。

  她张了张嘴,想劝对方注意身体,可一想到这副样子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便没了脸开口。

  奶嬷嬷大约也是这样想的,态度并不如以往亲切和缓,脸一直拉着,看过来的目光很复杂。

  谢蕴只当没看见,谨慎地露出一点手腕来给大夫诊脉。

  窦安康此次带了三个人,两位胡子花白,一人年轻些,却也过了不惑之年。

  “劳烦三位用心,替本宫给姐姐好生诊治。”

  三人头都不敢抬,恭谨应声,而后一一上前来为谢蕴诊脉,抓着谢蕴问了好些问题,随后聚在一处商量,脸色却逐渐古怪。

  窦安康按捺不住开口:“可看出了什么?咳咳……直,直说无妨。”

  年岁最长那人上前开口:“许是草民才疏学浅,实在未曾察觉异样,依草民等人的拙见,这位姑娘身体当是十分康健的。”

  窦安康一听就松了口气,却还来不及高兴就见谢蕴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在装病是吗?”

  “姐姐,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兴许你只是被那个宫外的庸医蒙蔽了,不如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找到她为你问个清楚。”

  “不用了!”

  谢蕴冷笑一声:“我的确是被蒙蔽了,良妃娘娘,你为了拆这灶台,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我真是对您刮目相看。”

  窦安康一愣,惊愕地看了过来:“姐姐,你在说什么?你是说,我让这些大夫来骗你?”

第377章 是她让我这么说的

  “谢姑娘你别太过分了,”奶嬷嬷忍不住开口,“我们家姑娘是什么人你明明清楚,怎么能这么冤枉她?你识人不清难道还是我们的错不成?”

  “我的确识人不清,良妃娘娘,我已然说了我身中奇毒,你偏偏不信,还找了三个庸医来说这些话,说到底不就是想拆灶台吗?给你拆就是了!”

  谢蕴竟是毫不客气,与她针锋相对。

  奶嬷嬷见惯了从容有度的谢蕴,还从不知道她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一面,一时间被气懵了,半晌没想起来该说什么。

  窦安康却自己站了起来:“我不想在姐姐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既然你如此看我,我这一声姐姐算是白叫了,我们走!”

  她气头上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没让人扶便自己出了门,坐上软轿时甚至连奶嬷嬷都忘了,就催着人赶紧走。

  奶嬷嬷也没在意自己被落下了,看着谢蕴的目光满是难过:“谢姑娘,你醒醒吧,太医都看不出来的毒宫外的大夫怎么能看得出来?你真的是被人骗了。”

  “绝无可能!”

  谢蕴扭开头,姿态里满是固执。

  奶嬷嬷又被气到了,瞪了谢蕴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最后一转身追着窦安康走了。

  方才还热闹的幽微殿,转瞬间便冷清了下来,谢蕴这才抬眼看了眼门口,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抱歉。

  窦安康身子不好,被她这么一气怕是又要病一回……这样也好,日后她也就不会惦记着总来这里了。

  她心下叹了口气,抬手摸上了肩膀,她清楚的感觉到了腐烂在扩散的感觉,仿佛一圈爬虫在一点点前进,感觉真实到近乎恐怖。

  她不自觉抓紧了衣衫,仿佛这样就能阻止。

  自己都觉得恐怖的伤,就别让旁人看见了,安康,别再来了。

  她重新架好浴桶,将木柴塞进灶膛,袅袅浓烟升到半空,谢蕴仰头看着,这药汤还是要熬的,用处远不止于医治她这副破败的身体。

  幽微殿的一切很快便传到了殷稷耳朵里,起初他并不想打听,因为昨天王沿没能如愿之后,今日朝堂上本该奏报的政务被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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