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260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他告过官,被打了一顿撵了出来,再去告,再被打……反反复复。

  今天终于算是报仇了,他没有遗憾了。

  “我送你一程!”

  他托住钟白的腰用力一举,可他松了刀,府兵便没了顾忌,数不清的刀锋朝他刺来,一瞬间几乎他身上几乎被刀锋填满,再看不见血肉。

  身体宛如破败不堪的水桶,血迹自数不清的伤口里涌出来。

  “兄弟?!”

  魏福生听见了钟白的话,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只是嘶吼一声,拼尽全力将他送上了院墙。

  钟白扒住墙头回头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只剩了一具破败不堪的尸体。

  “兄弟,好走。”

  他慢慢在墙头上站了起来,眼见萧定身死,萧敕怒不可遏:“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我没想逃……”

  钟白拄着刀立在墙头,目光一寸寸扫过自家弟兄的尸体,他要替他们,做完最后一件事。

第446章 大局已定

  染血的棉袍被当头扔了下来,萧敕阴沉着脸看向钟白,他不明白对方这是发什么疯,这么大的风雪,他却要脱棉衣,莫非是知道死到临头,吓疯了不成?

  他怀着满腔恨意给身边的府兵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随时准备着动手,这个人杀了萧定,绝对不能让他活!

  还有他的人头,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不啻于利器,是人就知道他是皇帝的心腹,萧家今天的事只要咬死了他,那皇帝就摆脱不了残害无辜的罪名,届时再要废帝,必定会事半功倍!

  可念头刚闪过脑海,他却一眼看见了钟白里头穿着的衣裳,虽然染了血,可偌大的萧字纹样却不容人错认,这是他萧家的下人服!

  他瞬间反应过来,知道了皇帝想怎么善后。

  “别让他下去!”

  府兵条件反射地将刀投了出去,钟白却不闪不避,他也属实没有力气避让了,失血过多已经让他连眼前都看不清楚了,这般立在墙头,也是心里一口气死死撑着,这最后一步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任由那刀飞射进他的身体,他借着刀锋的冲力往后一仰,伴随着一声闷响,他自丈高的城墙上狠狠跌下。

  萧敕一巴掌打在那府兵脸上:“我说别让他下去你听不懂吗?你这个废物!”

  府兵敢怒不敢言,闻言只能跳上墙头,试图把人抓回来,然而刚跳上去他就愣住了——院墙底下乌压压的都是人。

  萧家府邸的位置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好,后街虽不是主街,可因为地段好,不少富户都住在附近,而此时日头初升,正是各家开门出去的时候,钟白落地的声音一出,众人都不远不近的围了过来查看。

  萧敕见那府兵站着不动,颇有些恼怒:“怎么回事?”

  几个府兵陆陆续续又跳了上去,站在墙头往下看,那么多高大健壮的男人站在墙头,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底下的百姓纷纷抬眼看过来,瞧见他们虽然难民打扮,却手提利刃,满脸凶悍,顿时被惊得后退一步。

  钟白挣扎着保存了最后一丝神志,抬手遥遥指向墙头:“报……报官,难民杀人了……”

  杀人?

  原本看那群人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杀人”两字一激,百姓顿时大惊失色,瞬间混乱起来,尖叫此起彼伏,不多时就传遍了整个皇城。

  难民冲入萧家杀人了!连萧家的大官都被挟持了!

  数不清的百姓口口相传,萧敕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事情就已经盖棺定论,今日萧家遭难,全是难民所为。

  “竟敢如此算计我萧家!”

  这个王八蛋,这是将屠杀萧家的罪名栽到他们这些萧家府兵的身上,然后光明正大的赶尽杀绝,更卑鄙的是,萧家本家明知道罪魁祸首是他,可碍于谣言却不得不吃了这个闷亏,还要向皇帝谢恩!

  他气得浑身发抖,被钟白砍在肩膀上的伤口汨汨地淌出血来,他养尊处优多年,有些承受不住这痛苦,脸色一片惨白。

  “小畜生,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他低吼一声,现在却容不得他继续发作:“走,追兵很快就回来,先离开这里!”

  现在萧家已经不能呆了,想必窦家那边的情形也不会多好,而王荀两家至今没有任何动静,想来是彻底被皇帝收服,就算去了也只是自投罗网,要另外找个安全的地方。

  他抬脚就要走,却被人死死抱住腿。

  “萧大人,刚才是我救了你,你不能不管我啊!”

  宋汉文满脸惊恐,当日萧懿没能办成萧敕交代的差事,逼得他们不得不用了万民书这种法子,再没了布局时间,只能仓促准备动手,这让萧敕十分恼怒,当即就要将他们撵出去,是他苦苦哀求才逼得萧懿去求情,勉强让他们多住了几天。

  他不想去难民营,那里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萧大人,你要去哪里,你带着我吧,我什么都能做……”

  萧敕嫌恶地踹开他,哪里来的废物也敢和他们萧家攀扯关系?你也配?

  他抬手就要让府兵解决了他,可手抬到一半他却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几番变化之后,他改了主意:“带上他,派人去找找萧懿。”

  他笑得阴鸷又狰狞:“她可是我的堂妹,皇帝的生母啊,绝对不能出事。”

  府兵应了一声,分了十几人出来去后院寻找萧懿,宋汉文大喜过望,砰砰磕了几个头,殷勤地往萧敕身边凑,却被府兵一把推开,他不敢言语,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他不是不知道萧敕要做什么,他比萧懿敏锐得多,早在萧懿被送进宫去劝说皇帝的时候,他就隐约摸到了萧家谋反的苗头,但他仍旧选择了追随。

  这是他唯一能一步登天的路。

  至于忠君……若不是那个人,他们一家子本来该过得好好的,他本该凭着父母打下的基业一辈子富贵太平的!

  这样的下场,那个人活该!

  他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陡然想起钟白来,连忙献殷勤:“大人,外头那个人也不能放过。”

  萧敕冷冷看他一眼,他自然不会放过钟白,这个背主的狗奴才!

  “把他给我砍成肉泥!”

  他将所有怒气都转嫁到了钟白身上,现在这个情形,他手里就是有十个钟白,都改变不了局面,既然如此,他死都别想安生!

  他要让他收尸都做不到!

  墙头的府兵齐齐应了一声,在百姓的惊呼声里持刀跳下了城墙。

  许是心里充满了恨意,他们落地的动静极重,钟白清楚的感觉到了地面的颤动,他知道自己的路已经走完了,他心里没有遗憾,只是可惜,可惜他们那么多人,拼杀到这个地步,还是没能带走萧敕。

  主子,对不住了,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不如薛京能干,不如钟青谨慎,但这次我很努力了,我想替你做好最后一件差事的,只是失败了……

  剩下的路,你要保重啊……

  刀锋狠狠挥下,世界一片寂静。

第447章 我在等

  一局棋进入尾声,殷稷却迟迟没有落下最后一颗定胜负的棋子。

  祁砚静静等着他,见外头风雪越大,雪花被风缠着扑了殷稷一身,连忙起身为他挡了挡,却被殷稷抬手挥开。

  他伸手接住那些雪花,心口莫名的空茫,总觉得好像是什么人来和他道别了,他轻轻攥住几片落进掌心的雪花,一点水痕悄然化开,自掌心流淌而下,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皇上?”

  祁砚有些莫名,殷稷没有言语,抬眼静静看着外头越发肆虐的风雪,片刻后忽然放下了手里完好的棋子,将之前收起来的那枚裂了缝隙的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大局已定,胜负已分。

  祁砚心下微微一松:“恭喜皇上。”

  殷稷却仍旧没言语,他安静地看着那枚裂了的棋子,久久不能回神。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负责皇城安宁的京都司司正匆匆进宫,一进门就跪伏在地:“皇上,出事了,京中多位官员遭难民袭击,其中萧窦两家最为惨烈,满门鲜有活口。”

  “什么?!”

  祁砚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那话里的惨烈情形,喜的却也是如此惨烈的情形,如此仓皇的布局,竟真的成了事,萧窦这积攒了几十年的毒瘤,今日终于除了。

  天佑大周!

  他艰难忍住了心里的情绪,扭头看向殷稷:“皇上,如何是好?”

  殷稷这才转过头来看着京都司司正,抬手狠狠一拍桌子:“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等到萧窦两家满门遭屠才来禀报?!你可知这两家都是我大周的栋梁?!”

  司正浑身一哆嗦,姿态越发谦卑,京中出了任何事,他京都司都难辞其咎,来之前他就知道会被问责,他满头冷汗:“皇上明鉴,臣绝不是玩忽职守,知道今日难民入城,京都司上下都在难民营周遭管控,实在不知道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求皇上恕罪!”

  祁砚连忙出来唱白脸:“皇上息怒,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止住城中乱象。”

  殷稷似是被劝慰住了,勉强平复了气息:“那朕再问你,你既是在难民营,又如何说是难民在城中作乱?莫不是抓不到罪魁祸首,嫁祸难民吧?”

  “臣绝不敢欺君,”京都司司正恨不能指天发誓,“平安街一众百姓都看见了难民提刀追杀萧家下人,连萧大人都被他们挟持了。”

  萧敕没死?

  祁砚脸色猛地一变,他不自觉看向殷稷,似是想说什么,可碍着司正在,他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人一向和荀家走得近,京都司下辖的巡城使几乎成了荀家的家奴,有些话是不能让这些人知道的。

  殷稷却远比他想象的冷静得多,听见这样的噩耗,甚至眉眼都没动一下。

  “若是百姓为证,想必此事再无异议,传朕旨意,即刻封锁城门,羁押难民营中所有难民,流亡在外者,事涉人命,尽数缉捕,如有反抗,杀无赦!”

  京都司连忙应声,起身就要退下,却不等出门就被殷稷一句话定在原地:“朕为大局计,先留你项上人头,但此番若有一人逃脱,朕定会数罪并罚!”

  司正浑身一抖,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他就知道这件事自己逃不开,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他必须得尽心尽力,实在不行就和荀家求助吧,有荀家帮忙,他一定能事半功倍。

  他不敢再耽搁分毫,匆匆出了御书房的门,往宫外跑去,被外头呼啸的寒风一吹,他冷得整个人都缩起了脖子,奔跑的速度却半分都不敢停下。

  然而站在御书房风口上的殷稷,却立在那里许久都没动弹,直到祁砚都看不下去了:“皇上,保重龙体,萧敕还没能伏法。”

  殷稷的目光还落在重重风雪之上,他知道萧敕不死还有麻烦,可钟白一定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交给他吧。

  “你说,会有多少人回来。”

  他现在,还是更想知道这个问题。

  祁砚却沉默了,既然难民“挟持”走了萧敕,那必然不可能是皇上的人,敌众我寡,没杀了萧敕他们不可能撤退,也就是说……

  “他们,都是大周的功臣。”

  话虽含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殷稷垂眼看着掌心,刚才雪花落下的凉意还在,只是水迹早已干涸,再看不见丝毫痕迹。

  他轻轻握了下拳,没有反驳祁砚的话,却也站在门口不肯走,仿佛只要他在这里等下去,就一定会有人来。

  祁砚叹了口气,落后一步陪着站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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