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右校尉拉了他一把:“他这么嚣张,在太后面前一定很得用,咱们别和这些阉人计较。”
左校尉咬了咬牙,后退一步让开了路,眼见那内侍大摇大摆地往前走,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内侍就算再嚣张,可毕竟少了样东西,是不可能这么走路的!
他一把将人拽了回来,那人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之下没抓稳食盒,里头的酒水都摔了出来,落地的瞬间泛起一阵白沫。
有毒!
内侍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却被左校尉一脚踹在了后心,整个人都扑了出去:“还想跑?我就知道这时候来人不对劲!”
左校尉一把扭断了他的胳膊,将他提起来丢给了禁军:“带下去,严加审问。”
宫门处的混乱很快平息,左右校尉没想到刺杀之后还会有这么一茬,都有些心有余悸,也不敢再放松,将宫门严密地看了起来。
而隔着一道宫门,就在乾元宫里面,一道窈窕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进了主殿。
第459章 黑云压城
殷稷拧干净了帕子,知道谢蕴忌讳自己看她,便熄了两盏灯火,即便对方看不见,他也不愿意再骗她。
“擦洗一下吧。”
谢蕴抬手接过半干的帕子,背转过身去仔细擦了擦脸颊和脖颈,等面纱重新戴上才将帕子递了回去。
殷稷顺手接了丢回铜盆里,拧干后又递了过去:“再擦擦手。”
等帕子再递回来,他才弯腰端起铜盆进了耳房,等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打理好了自己。
“以往竟从不知道皇上如此会照料人。”
殷稷哼笑一声:“你不知道的多了……”
他爬上龙床,掰着谢蕴的手指头和她数自己都做过什么:“打从进宫你生了多少次病你没数吗?前年冬天就是六回吧?”
“哪有那么多?”
“当然有,”殷稷没给谢蕴反驳的机会,将她不够数的手指握进了掌心里,“这两年还好,前几年秀秀那丫头豆丁大小,指望她照料你?还不是我。”
谢蕴的记忆有些模糊,她最近时常记不清楚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对于殷稷的话就越发找不到痕迹。
“当真?你那时候瞧见我明明横眉冷目的……”
殷稷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说。
谢蕴也只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心里并不想提起那些往事,也就顺势闭了嘴。
可殷稷的心情还是沉闷了下去,他喂谢蕴吃了药,眼看着她呼吸逐渐平缓,这才在她身边躺下来,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总是会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若是没有那好几年的隔阂,他们如今会不会就不是这幅样子了?
他侧头看着谢蕴,心口沉甸甸地喘不上气来,他其实很恐慌,恐慌唐停来不及赶到,恐慌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谢蕴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再也躺不住,索性起身去了外殿,静静对着夜色发了会儿呆才静下心来去想如何应对靖安侯这个变故。
脑子里还没出章程,秦适就急匆匆进来了,手里拿着封军报,上面清楚标着六百里加急,殷稷心头一跳,边境真打起来了不成?
“皇上,刚才驿站送了急报来。”
殷稷已然起身,也顾不得等秦适行礼,直接将军报拿了过去,折子打开,钟青的笔迹映入眼帘,说的却不是回鹘敌军的举动,而是边境军异动。
军报里详细写了那几日边境的情形,一队足有三千人的骑兵假借巡防之名外出,随后便一直未曾出现,钟青几次追问骠骑将军,却一直被敷衍,他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事关边境大军,他远在边境又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轻言,只能派人暗中查探,却一连几天都没能找到铁骑的踪影。
此时,他才意识到出事了。
联想到靖安侯未至,他顾不得再遮掩身份,立刻借用六百里加急军报将消息送回了京城。
这军报上的日期比那封家书晚了足有五天,却在同一天的早晚就进了皇宫,足见路上赶得有多急。
可即便如此,这么多天过去,恐怕也晚了。
楚家军的急行军,昼行千里,夜赶八百,如此算来,怕是已经离京城不远了。
殷稷将军报递给了秦适,呼吸一点点沉了下去。
秦适看完军报也愣了,他拿着军报的手都在抖:“这,这是何意啊?靖安侯为何要下这种命令?这三千铁骑去了哪里?他要叛国不成?”
殷稷摇了下头,脸色彻底沉下去:“他不是要叛国,是要叛朕。”
先前他还和薛京说,只要靖安侯不敢明目张胆地谋反,他们就还有机会,可现在看来,情况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局面。
靖安侯的确不会谋反,但他在引诱已经走投无路的萧敕谋反。
他没再隐瞒秦适靖安侯手中有密旨的事,虽然他仍旧没有证据,可边境军的异常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秦适仍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摇着头退了一步:“这不可能,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先皇再如何也是您的生父,如何能这般算计您?”
他难以理解,也不敢相信,饱读几十年的圣贤书,此时每一个字都在动摇。
“秦卿以为,朕当如何?”
秦适好一会儿没说话,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若是身为父亲的先皇要殷稷去死,他身为殷稷的臣子,要如何选?
他沉默许久才语调艰涩地开口:“皇上,靖安侯当真在京中?”
“是。”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臣还是不信先皇会做这种事,臣请去见靖安侯,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臣去与他分说清楚。”
殷稷抬手揉了揉额角,秦适做了先皇几十年的臣子,而他登基才不过五个年头,他更信先皇在情理之中。
他不意外,却还是摆了摆手:“老大人不必忙碌了,朕找不到靖安侯,你也找不到。”
秦适还要说什么,殷稷却有些疲惫,甚至连说服秦适都不懒得再开口。
“退下吧,实情究竟如何,很快就会清楚……还不到开朝的时候,老大人没事就不要出门了。”
秦适越发惊疑不定,话出口时都带着忐忑:“那皇上打算如何?调京北营来平乱吗?可若是内乱一起,遭殃的是百姓,百姓无辜啊。”
百姓无辜……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
殷稷垂眼看过去,他问得真心实意,他也不想引发内乱,可能做的他都做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走向已经不在他掌控之下。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他胜,将躲在萧敕身后的靖安侯诛杀,永绝后患;要么他引颈就戮,由着先皇计成,将四大世家连根拔起。
他进退两难,所以也盼着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能给他出一个两全之策。
然而秦适沉默了下去。
殷稷等了又等才轻声一叹:“你回去吧,京中刚生祸患,已经再经不得风吹草动了,还望你守口如瓶。”
秦适许久才应了一声,满脸都是沉痛,若内乱必生,大周日后会如何?
第460章 血浓于水
凌晨时分,外头起了风,呼啸的风声将没关严实的窗户吹得哐啷作响。
玉春一个机灵清醒过来,怕这动静吵着主子,连忙爬起来去关窗,可手刚碰到窗户,就瞧见院子里站了一道影子,他微微一愣,随即后才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认出来,那是殷稷。
他只穿了一身棉衣,就立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莫名透着几分寂寥。
他连忙拿了大氅出去:“皇上,当心着凉。”
殷稷摆了下手,他出来就是想冷静一下,就在一天之前,他还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做了带谢蕴去梅林重温往事的美梦。
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形势就急转直下。
而他现在,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秦适是个忠臣,可他忠的是大周,不是某个皇帝,维护的也是纲常和皇权,不是他,有些事情他信不了他。
祁砚倒是还算能干,可毕竟年轻,在京中威望不足,他能做的实在不多。
至于其他人……
殷稷揉了揉额角,抬脚进了殿门,谢蕴还在睡梦中,他搓了搓手,将冰凉的指尖搓得热了起来才抓住了她的手腕:“谢蕴,这次,我怕是要食言了……”
他已经不敢笃定还能带谢蕴去谢家的梅林了。
三千铁骑,听着是不多,可那都是边境以一当十的精锐,而整个皇城,禁军只有两万人,玄武门还是靖安侯的人,城门军也不堪大用。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京北营了。
“玉春,传清明司。”
玉春连忙应声,知道兹事体大,他亲自去外头传了话。
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衬得这夜色越发寂寥,殷稷将谢蕴的手抵在额头,轻轻吐了口气:“谢蕴,这一仗,我们会赢吗?”
空荡荡的宫殿里,无人回应。
他也没再言语,抓着谢蕴的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皇上,喝杯参茶吧。”
宫女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殷稷不想理会,仍旧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头:“放着吧。”
杯盏被轻轻放在了桌案上,脚步声却迟迟没有响起,殷稷也没在意,他有些疲惫,不怎么提得起精神来,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那宫女的脚步声正在迅速朝他靠近。
刚刚经历了一场凶残的刺杀,殷稷本能地联想到了刺客身上,他顾不得确认猜测,在听见那脚步声的时候便立刻侧身躲开,同时将谢蕴往床榻里面又推了推。
一点寒光自眼前划过,殷稷仰头避开,抬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凌厉的拳风眼看着就要落下,动作却又猛地顿住。
这刺客……
不等他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内殿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清明司暗吏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一头冲了进来,眼见两人这副样子,抬手就朝着那宫女打了过去。
殷稷脸色陡然一变,不但没将刺客推出去,反而往身边一拽,将自己暴露在了攻击之下。
暗吏大惊失色,然而他出手迅猛,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哪怕他竭力控制,最后这一拳还是重重砸在了殷稷胸膛上。
“皇上?!”
暗吏浑身的血液都凉了,“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玉春也惊呆了,不知道殷稷为什么会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护着一个刺客,眼见他被这一拳打得踉跄几步撞到了桌子上,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皇上,您……”
殷稷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才勉强冷静,他朝暗吏摆了摆手:“起来吧,是朕自己不小心,与你无关。”
暗吏这才松了口气,白着脸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