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327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这京城之内,还有哪里是比殷稷身边安全的呢?

  当然,前提是他不再作死。

  她拽开殷稷的手,在他再次抓过来之前捧住了他的脸:“我和你,两个人,你都得保护好。”

  “好。”

  他蹭了下谢蕴的额头,当作是承诺,眼神却已经凌厉了起来,谢济的猜测应该是对的,陈安这伙人从入京后就一直行踪诡秘,和之前的刺客举动大相径庭,只是当时他完全没想到谢蕴还活着的消息会有旁人知道,所以根本没有往她身上联想。

  现在看来,楚镇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走投无路,竟然还有心思打谢蕴的主意。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好。”

  谢蕴也不问他想怎么做,眼看着到了宫门口,起身就要下去,可刚一动就被拉住了,她低头看向两人死死系在一起的衣角,无可奈何地伸手去解。

  殷稷暗搓搓拽了下衣角,试图将那结拽紧一些,结果小动作被发现,手背上挨了两巴掌不得不缩了回去。

  “我不能先接你去乾元宫吗?”

  “不能,这么大阵仗,会造成很多麻烦。”

  殷稷没了言语,只睁着眼睛看她,看得谢蕴有些心软,在他嘴角嘬了一口:“忙你的去吧,等回宫的时候,我已经在乾元宫等你了。”

  殷稷这才应了一声,露出个笑容来目送她下了龙撵。

  可等帘子一合上,他脸上所有的情绪便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抬手摸了下嘴角,低沉又含糊地啧了一声:“她好不容易回来,差点就让你们弄丢了,看来这些年,你们还是不够疼啊……去清明司。”

第568章 以牙还牙

  清明司占地极广,曾经它在宫墙之内只有几间屋子,现在却是合并了几座衙门的庞然大物。

  可和刑部大理寺等威严肃穆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更像是一座寻常官邸,前院暗吏各司其职,一片平和,可后院的门一推开,便仿佛打开了通往地府的路。

  “人才刚押进来,怕是没这么快就交代。”

  薛京亲自上前为殷稷引路,隔着院门,他们已经能听见刺客受刑和惨叫的动静,而陈安就在他们一墙之隔的暗室里,他听得见同伴的惨叫,却看不见他们的情形,许是这种不能共苦的背叛感让他无力又无望,只能靠嘶吼发泄,被关进去才不过两刻钟而已,他的嗓音便已经撕裂了。

  暗吏打了声呼哨,院子里招呼刺客的刑官们顿时停了手,纷纷收了刑具单膝跪地,有人取了厚厚的毡毯来,横穿庭院铺出了一条干净洁白的路。

  那颜色与周遭格格不入,却衬得偌大的庭院越发阴冷森寒,数不清的刑架矗立在毡毯两侧,宛如一块又一块的墓碑,地面积着的血迹也早已经发黑凝固,仿佛一脚踩下去,便会陷入血色的沼泽里。

  随行的宫人脸色发白,明明是夏日的正午,他们却被不知何处来的寒气刺的毛骨悚然,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在控制不住地战栗。

  殷稷却对这幅人间地狱的情形习以为常,慢悠悠踩着毡毯自刑架中间穿过。

  狭长的走廊里火把次第亮起,雪白的毡毯也已经铺满了殷稷双足可能踏过的任何一寸地面,而在长廊尽头,一把宽大的座椅已经被摆好,上头还铺了厚厚的软垫,殷稷歪坐下去,指尖一抬,薛京这才开了牢门。

  光亮照进牢房的瞬间,陈安的嘶吼声便清晰起来,他似是意识到有人来了,猛地朝门口扑了过来,但下一瞬就被身边四面八方禁锢着他的铁链拽了回去,许是这一下牵扯到了伤处,他闷哼了一声,声音却含糊又憋屈,宫人们这才注意到他嘴里塞着东西,那是清明司特质的口塞。

  既能防止他们受不住酷刑咬舌自尽,又能让他们发出含糊的声音,不至于在想招认的时候开不了口。

  “薛京你个走狗,让我出去,有什么刑罚你冲我来!你……是你?”

  厚重的铁门被彻底拉开,陈安这才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殷稷,他瞬间睚眦欲裂:“狗皇帝,你还敢来!有种你就杀了我,你杀了我!”

  “陈安,”殷稷仿佛没听见他的怒骂,自顾自开口,“元安元年生人,因家贫从军,征战十五载,杀敌千余,军功积至丙等……是个人才。”

  殷稷淡淡开口,目光透过门洞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应当能为朕效力。”

  陈安冷笑一声,若不是嘴里塞着东西,他很想一口唾沫啐在殷稷脸上:“矫诏登基,滥杀无辜的逆贼,想让我为你效力?好啊,跪下求我……”

  薛京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整个人都踹得倒飞出去,这一脚力道极重,撞到墙上时的动静,仿佛是脊椎都要断裂了一般。

  他却犹自不解恨,追过去还要动手——

  “别这么粗鲁,这可是朕未来的肱股之臣。”

  薛京这才应了一声,将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你做梦!”

  陈安挣扎着爬起来,“我陈安一天是统帅麾下,就一辈子都是,卖主求荣的事你想都别想。”

  殷稷仍旧一副没听见他开口的样子:“什么官职好呢?对了,楚镇的靖安侯之位是不是收回来了?”

  “回皇上,正是,楚家满门抄斩那一日,他便不是靖安侯了。”

  “那刚好,给他吧。”

  陈安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你听不懂人话吗?狗皇帝,我说了,不会做你给的官,你死了这条心吧!”

  殷稷目光略有些新奇地看向薛京:“朕想做什么,需要过问他的想法吗?”

  “回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您的决定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朕也这么觉得,”殷稷施施然起身,“来人,昭告天下,陈安告密有功,封靖安侯,赐楚宅。”

  话音落下,陈安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殷稷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招安,而是要用他演一出离间计,如果他被封侯的消息传到塞外去,传到了楚镇的耳朵里,远隔千里他无从判断真伪,只能以他投敌作为结论,到时候这一脉人马一定会军心大乱,更糟糕的是,他的家人还都在那里!

  “有种你就杀了我!算计我的家里人算什么本事,你不能这么做……”

  “朕可以。”

  殷稷缓声开口,这次他的话终于是对陈安说得了,“再敢把主意打到谢蕴头上,朕会更卑鄙。”

  他转身就走,陈安却彻底慌了,一身枷锁被他挣得哐啷作响,他却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发了疯似的冲撞:“狗皇帝,你不会得逞的,统帅不会相信你这种卑鄙的手段的,你给我回来,你回来……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叫喊声戛然而止,因为薛京一个手刀劈在了他后颈上,所有的愤怒不甘和恐惧都在这一下攻击里沉寂下去,黑暗涌上来,他一头栽倒了地上。

  “来人,伺候靖安侯沐浴更衣。”

  暗吏们连忙上前,将还被绑着的陈安解了下来,拖到暗室里清洗更衣。

  “皇上,其余刺客怎么处置?”

  殷稷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正午的阳光本该炽烈,可许是这院子里的人命太多,连阳光都驱不散那股森冷。

  殷稷眯了下眼睛:“放风筝吧,就当是给咱们新任靖安侯的见面礼。”

  薛京目光一闪:“是,臣明白了,这就让人去安排。”

  “要谨慎一些,”殷稷开口嘱咐,“不该传的别传出去,阿蕴可不喜欢这些。”

  提起那两个字,他脸上的淡漠迅速褪去,染上了柔软和期待,“回宫,她在等朕。”

第569章 我是最不一样的

  谢蕴的确已经到了乾元宫,可却并没有时间等殷稷,因为一进门她就被听荷盯上了。

  如同她先前和殷稷说的那样,死而复生并不是很容易让人接受的事情,说不得还会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暂时隐瞒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提着包袱进乾元宫的时候,也只说殷稷让她来贴身伺候。

  皇帝的旨意无人敢拦,她顺利进了乾元宫,可皇帝出巡遇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宫闱,玉春忙着去请太医,蔡添喜也带着人慌忙往宫外去迎接,偌大一个乾元宫,竟轮得到听荷来当家做主了。

  所以谢蕴一进门,包袱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听荷指派了去清洗衣物。

  “乾元宫不养闲人,就算你迎春殿出来的也一样。”

  听荷叉着腰,昂着头,倒是一副管事姑姑的模样,“你也别说我苛待你,这可是皇上身边最轻省的差事了,比起那些擦地和搬搬抬抬的,这差事能轮得上你,你就偷着乐吧,这可皇上的衣物,多少人想碰都碰不到的。”

  谢蕴有些纳闷:“皇上的衣物不送浣衣局?”

  “当然不送,你知道皇上多宝贝那些衣裳吗?碰一下……”听荷猛地住了嘴,似是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她慌忙转移了话题,“你话怎么那么多?要你做你就去做!”

  说着她便将两件衣裳扔了过来:“你可洗仔细了,要是留下一丁点污渍,晚饭就别吃了。”

  话音落下,她便匆匆不见了影子。

  谢蕴抱着殷稷的衣裳,颇有些哭笑不得,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轮到听荷来吩咐她了,罢了,既然是殷稷的衣裳,她洗一洗也无妨。

  只是这丫头,不安好心啊……

  但她仍旧抱着衣服去了后院,她就瞧瞧听荷打算怎么对付她。

  主子的寝宫里大都是有井的,方便平日里用水,她过去的时候刚好有几个小宫女打了水洗抹布,瞧见她来起初还想和她打招呼的,可后来一瞧见她怀里的衣裳顿时变了脸色,齐刷刷跑走了。

  谢蕴摇了下头,她只是要洗殷稷的衣裳,又不是弄脏了弄坏了,何至于此?

  可惜小丫头们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躲得有多远算多远,谢蕴也不好强行把人喊回来,只得就着她们剩下的半桶水将衣服泡了进去,却不想衣服刚浸湿,听荷就骤然跑了出来:“放肆,你竟然敢擅动皇上的衣裳,你不要命了?!”

  谢蕴蹙了下眉,不是说殷稷不喜欢吵闹,宫里的人不得喧哗吗?怎么听荷这一声喊得如此刺耳?

  “不是你让我洗的吗?”

  “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啊!”听荷矢口否认,“我们都知道皇上的衣裳除了蔡公公,谁都不许碰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洗啊?”

  谢蕴知道她不怀好意,但是没想到她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撒谎。

  “这衣裳还是你拿给我的。”

  “谁看见了?”听荷一叉腰,“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

  谢蕴蹙眉看向周遭,刚才听荷那一声喊的宫人都凑了过来,围成了一圈看着她指指点点,谢蕴扫向几个洒扫宫人,刚才听荷和她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在周围,应当是听见了的。

  “你们几个……”

  可她刚一开口,几人就慌忙扭开头躲避了她的视线,谢蕴眉头皱的更紧,有看向几个值守宫人,刚才他们就立在门口,也该是能听见的。

  然而对方也回避了她的目光,那副躲闪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谢蕴很有些惊讶,听荷在乾元宫竟然有如此大的威望,要知道就算是她当年也不曾让人这般服帖,她还真是小瞧对方了。

  但说起来,她小瞧的还不是一星半点,早在她自龙船上回宫的那日起,她就以为听荷会被蔡添喜遣出去,她这样轻狂的性子,一向是不符合蔡添喜的要求的,可没想到人竟然留下了,不光留下了身份还水涨船高,压得乾元宫众人都这般唯命是从。

  “付姑娘,你不是说我给你的吗,证人呢?你要是找不出来,待会皇上回来了,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谢蕴又扫了一眼宫人,眼见目光所及之处,尽皆退让,不得不摇了摇头,她还真是找不出证人来,这也让她越发好奇:“你就这么确定皇上会信你的话?”

  “皇上不信我的话,难道信你的吗?”

  听荷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她甚至还推了身边的宫女一把:“来,你们告诉她,皇上是会信她还是会信我?”

  小宫女显然对她十分畏惧,瑟缩片刻才讨好地笑起来:“当然是信姐姐你了,你可是内殿里伺候的人,咱们谁不知道在这宫里,您可比后宫的娘娘们还有脸面呢,连长秋殿的贵人们都得给您送礼讨好,她一个迎春殿出来的,哪能和您比?”

  听荷显然极喜欢听这种话,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她看向谢蕴:“听见了吗?现在和我求饶还来得及,说不定姑奶奶心情好,能和皇上求求情,饶你一命。”

  谢蕴上下打量着听荷,实在不太懂她是哪里得了殷稷的青眼,莫非是自己曾经瞎过的缘故,所以连人都看不准了?

  “你若是如此有能耐,又何须为难我一个初来乍到之人?我不曾与你结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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