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他说得痛心疾首,仿佛这样的事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可萧家那些见不得人的家底朝廷都没有找到,王家即便想找,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天内就有线索,这怕是拿着自己的东西栽倒了萧家头上,反正琅琊和兰陵本就临近,任谁都发现不了端倪。
殷稷也并不在意真相,反正不管是谁家的,他都要把所有东西都掏出来。
“的确放肆,数千万的财帛,朕本以为是全部,现在看来是朕太天真了。”
“皇上秉性纯粹,如何能猜得到这萧家如此胆大包天?臣也着实吃了一惊,这盐铁素来是不准是私有的,看来这萧家对谋逆一事是蓄谋已久,好在皇上英明,已经剪出了逆贼,实在是祖宗保佑。”
殷稷一哂,祖宗保佑?祖宗不添乱就已经不错了。
“来人,即刻命中书省即刻遣人清查大周矿脉,胆敢私藏者,杀无赦。”
玉春连忙下去传旨,王沿俯身又赞了一声圣明,心里却并不在意,朝廷的那些手段他们早就清楚了,可矿山还是牢牢地在他们世家手里传承了数百年,论手段,谁都比不过他们世家。
“王卿,你此次立下大功,朕会将你的功劳昭告天下。”
王沿一僵,若是昭告天下,他不就成了众矢之的?
他连忙拒绝:“这是为臣者应尽的本分,皇上如此实在是折煞臣了。”
他瞄了殷稷一眼,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连忙开口,“若皇上当真觉得臣此举有功,还请开恩,允臣将小公主接进府去暂住,最多两天,臣一定送公主回宫。”
话音落下,他满怀期待地朝皇帝看过去,这么大一个铁矿,又刚好赶在伐蛮之前出现,怎么都能堵住皇帝的胃口,让他松嘴……
“还是不妥。”
王沿有些不敢置信,拿了这么大的好处皇帝竟然还不松口?无耻!
“皇上,臣那老母亲……”
“朕会让左昭送她去见一面的,见完就回来。”
王沿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虽然看不出情绪来,可还是让他心口一咯噔,他不能太急切,不然会被皇上察觉到端倪的。
虽然不情不愿可他还是躬身退了下去,殷稷看了蔡添喜一眼,对方立刻会意去找小公主和左昭,有些话他可得好生嘱咐着,可不想刚一出门就瞧见小公主在外头,王沿眼睛发亮地朝她走了过去。
蔡添喜心里一咯噔:“王大人,留步。”
王沿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虽然明知道他不敢在乾元宫杀人,可蔡添喜还是有些急了,小公主似是也察觉到了面前这个人不怀好意,瑟瑟往后躲了一下,冷不丁却撞到一个人,她小小的身体一抖,扭头却瞧见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她见过这个人,和她的父皇很亲密,应该也是她的母妃吧,和良母妃一样招人喜欢的母妃。
她一把抓住谢蕴的裙子,躲到了她身后。
谢蕴有些意外,这小公主怎么忽然和她亲近起来了?
“小公主,来外祖父这里。”
直到王沿的声音传过来,谢蕴才回神,却是一抬眼就看见了他眼底的恶意,这人什么意思?
她将小公主挡到身后,抬手拦住了王沿的靠近:“王大人,你吓到小公主了。”
王沿脸色一沉,一个迎春殿出来的冒牌货,也敢在他面前放肆?他王家还没落魄到这个地步。
他开口就要呵斥,身后一声不怒自威的咳嗽却响了起来,他动作瞬间僵住,连忙收敛了神情:“皇上。”
殷稷抬脚走过来,见谢蕴要见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无赖似的摩挲起来:“出来就是不生气了,以后你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关在门外进不去我很丢人的。”
他彻底将王沿遗忘了,谢蕴却还记得,将手往外头拽了拽,却没能拽出来,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门又没上栓,是殷稷自己非不进去,现在倒是说的他多委屈一样。
“以后再说,我带小公主先进去。”
殷稷这才看见她身边的小女孩,眼见奶娃娃一脸的惊恐,挣扎片刻还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用了,左昭会带她去王家一趟。”
谢蕴知道前因后果,脑海里思绪一转就隐约猜到了原因,利用一个孩子的确有些卑鄙,可比起花费人力物力去清查,这办法显然要方便得多。
蔡添喜传了左昭来,交代几句后才目送人离开,小公主对王沿十分畏惧,一直缩在左昭怀里,却始终没有吵嚷哭闹说不去,只是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掉眼泪。
谢蕴目送人走远才叹了口气,殷稷从身后拢住她:“觉得我过分?”
“终究是无可奈何。”
“放心吧,我不会让一个孩子出事,王家这个铁矿一出来,其他的东西也露了端倪,再有个几天就能彻底收拾了,到时候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收养。”
谢蕴应了一声,斟酌着开口:“你若是愿意,查探世家私产这种事,我倒是能帮上忙。”
殷稷眼睛一亮:“你肯帮忙我当然愿意,只是怕这些事太劳心,让你受累。”
“这点小事,何至于?”
殷稷笑起来,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咱们进去详……”
话音突地一顿,他看了谢蕴一眼,随即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第613章 虚惊一场
“殷稷?!”
谢蕴连忙扶住了他,可惜对方彻底失去了知觉,竟压得她有些站不稳,好在周遭都是宫人,立刻有人上前来搭了把手,众人齐心协力将人送进了正殿。
“快传太医!”
她喊了一声,指尖已经搭在了殷稷手腕上,却不等摸清楚脉象,便察觉有什么东西在指腹下动了动,她下意识摁住,下一瞬耳边就响起闷哼声,殷稷被她生生摁醒了,额头都是汗。
谢蕴连忙松手:“对不住,弄疼你了?”
殷稷喘了口气才摇了摇头:“没事……刚才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你忽然就晕倒了,刚才我想给你诊脉,就摸到……”
她说着摩挲了一下殷稷的手腕,刚才那点动静却已经不见了,她低下头仔细看了看,仍旧没有痕迹……刚才难道是错觉吗?
“摸到什么?”
殷稷撑着床榻坐起来,谢蕴扶了他一把才开口,“你皮肤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是我一松手就不见了。”
殷稷目光一闪,也跟着摸了下手腕:“可能是血热生风,你读过医书,应当也知道风胜则动的道理。”
谢蕴确实知道,但是——
“你也读过医书?我怎么不知道?”
“是太医,你也会知道他们,回回诊脉都要先背一段医书,我听得多了自然会记住一些……不用放在心上。”
他扯了下袖子,遮住了手腕,但很快袖子就又被撸了上去,谢蕴抓着他的手腕看得目不转睛,殷稷叹了口气,“真的不要紧。”
他试图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拽下去,但刚拽了一点,手背上就挨了一巴掌:“你给我老实些。”
殷稷讪讪将手收了回去,谢蕴的指腹却贴了上来,沿着他的小臂一点点往上摩挲。
他不自觉抖了抖,既担心谢蕴真的发现什么跟着干着急,又被她摸得很舒服,想她多摸一会儿,一时间心情十分纠结,好在廖扶伤很快就到了,把他从这幅状态里解脱了出来。
谢蕴将刚才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太医,等着对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廖扶伤脸色发苦,他素来是个实诚的人,可碍于皇帝的威压实在不敢说实话,最后只能昧着良心说是血热生风,才引起皮肤跳动,开个方子调理一下就好,不必太在意。
谢蕴将信将疑,可还是拿着方子出去让人煎药了。
她一走,殷稷才松了口气,却看着自己的手腕陷入了沉思,这些年恨他的人不少,可他的衣食住行素来都谨慎得很,什么人能对他下手?
“怎么回事?这次怎么忽然发作得这么厉害?”
廖扶伤蹙眉诊脉片刻,微微摇了摇头:“皇上务忧,《中藏经》有云,起居过度则伤肝,《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又云,以其尽力谋虑则肝劳,《素问》则曰,肝者,罢极之本……”
“说人话。”
廖扶伤连忙结束了背书,干脆道:“皇上此番突发晕厥,乃是积劳所致,与那异物无关,皇上近日莫非仍旧不能安寝?”
皇帝睡不好不算秘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精神明显要比以往好,廖扶伤本以为他已经能安睡了。
“还有些不安宁。”
殷稷抬手揉了揉额角,他也不是夜里非要去闹腾谢蕴,只是时常夜半惊醒,知道人在偏殿,却看不见摸不着,实在难捱,这两宿因为一点琐事他没有过去,也试过再次入睡,却并不能如愿。
“此乃心疾,皇上要放宽心。”
殷稷苦笑一声,倒也没难为他:“下去吧。”
廖扶伤躬身退下,眼见谢蕴拿了药要去廊下煎,连忙将人喊了过来:“付姑娘,有几句话想嘱咐你。”
谢蕴连忙走了过来:“太医请说。”
“皇上失寐已久,长此以往对龙体不利,还望姑娘多多劝解,哪怕能多睡一刻都是好的。”
谢蕴一顿,殷稷失寐已久?
所以先前那次他的夜半惊醒不是偶然?
怪不得招蛇那天他来得比宫人都快,想来也是早就醒了……这事他竟一次都没和她提过。
“我记下了,有劳太医。”
廖扶伤说了几句不敢才打算走,却又想起来嘱咐了一句:“这药其实不喝也罢,皇上若是能放宽心,多睡片刻,比这药有用得多。”
谢蕴应了一声,等人走了才进了门,殷稷已经起身了,正在活动筋骨。
“皇上歇个晌吧。”
殷稷眉心微微一动,他看了眼偌大的龙床,又看了看谢蕴,矜持地咳了一声:“朕日理万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有时间歇晌。”
谢蕴一听他这说话的方式就知道这是又要和她讨价还价:“那皇上要怎么样才肯睡?”
殷稷眯起眼睛,纠结都写在了脸上,显然是想提的条件太多,已经不知道取舍了。
谢蕴看得牙根发痒,殷稷这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条件有一个就不错了,为什么他会多到无法取舍啊?
“想好了没有?”
殷稷仍旧迟疑着没开口,谢蕴踮起脚亲了他嘴角一口:“你没有开口的机会了,去歇着,半个时辰后才准起来。”
“……你这是独断,这根本不是我要提的条件。”
这点甜头连利息都算不上,他亏大发了。
谢蕴敷衍着把他推到了床榻上,抬手遮住他的眼睛不许他睁开,掌心却被殷稷的睫毛挠得发痒,险些笑倒在他身上,两人闹了一回,眼看殷稷越来越精神,她连忙克制住了自己。
“快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殷稷这次没乱动,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可呼吸却平缓了下来,谢蕴抓着他的手腕又看了看,确定真的没有什么鼓包,也没有伤痕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兴许真的只是血热的缘故。
蔡添喜轻手轻脚走进来,脸色却很不好看,谢蕴一怔,嘘了一声才出去:“公公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