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47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病中人不能自理,被人照料些也没什么,只是祁砚逐渐有些过火了,尤其是他的眼神。

  殷稷是男人,最明白男人的心思,他一看那目光就明白,自己的人被人觊觎了。

  他态度强硬起来,直接伸手抓住了碗沿:“既然是宫里的人,当然是朕来。”

  他毕竟是皇帝,态度如此明确之下,祁砚也不敢继续僵持,只能松了手,语气却多少都有些嘲讽:“皇上还真是爱民如子,一个宫人竟然就能劳动您亲自照料。”

  殷稷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药汁,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朕倒是没那么仁爱,可她毕竟是朕的枕边人,总得多几分优待,是不是?”

  秀秀忍不住抬头看了殷稷一眼,虽然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直含笑,姿态云淡风轻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气氛很古怪,哪里都不对劲。

  可她不敢说,只能偷偷去看祁砚。

  对方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闻言轻笑一声:“虽然如此,可皇上还是让臣很惊讶,一个没名没分的宫人尚且能被如此优待,若是换成后宫的娘娘们,想必您会更体贴,臣日后若是成了亲,一定以皇上为楷模,全心全意地对身边人。”

  殷稷搅动药汁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才舀起一勺喂到谢蕴嘴边,只是没了秀秀帮忙,这一口谢蕴没能咽下去,反而全都顺着嘴边淌了下来。

  殷稷也不恼,掏出帕子细细给她擦拭起来,等脸颊擦干净了他才再次开口:“能配得上祁卿的人,想必要身世清白,温柔贤惠,朕会嘱咐太后为你留意朝中贵女的。”

  “皇上说笑了,臣一介草民,蒙皇上抬举才能入朝,怎么敢奢望贵女?臣只盼得遇一人,白首不离。”

  殷稷像是十分感慨:“祁卿还真是良人,那就要好好选了,别和朕似的,遇人不淑。”

  “若是遇人不淑,那应当是所遇非人,及时放手,再遇就是了。”

  放手?再遇?

  殷稷轻哂一声:“罢了,朕哪有功夫出去遇人?就身边这些人,凑合着过吧,一辈子也不是很长。”

  祁砚顿了顿才开口,语气意味深长:“皇上所言甚是,人的一辈子的确是不长,几十年有,几年也有的。”

  殷稷喂药的动作顿住,这次他隔了很久才开口,却是一眼看向了天色:“竟然都这个时辰了,祁卿再不出宫怕是就出不去了吧?”

  祁砚也不再强求,顺势应了一句:“是,臣正要告退。”

  “来人,”殷稷拔高音调,也不知道在那个角落里忙碌的蔡添喜立刻冒了出来,“奴才在。”

  殷稷轻轻一抬下巴:“替朕送送祁卿。”

  祁砚道别,转身往外走,可不等迈出门槛——

  “祁卿,”殷稷再次开口,语气照旧是温和里带着点漫不经心,“这次春闱是你入朝以来的第一件大事,一定要谨慎,这段日子就别进宫了,专心办差吧。”

第79章 烈酒擦身

  祁砚走了之后,殷稷的脸色才彻底沉下来,他看着人事不知的谢蕴磨了磨牙:“招蜂引蝶!”

  睡梦中的人毫无回应,殷稷盯着她看了两眼,慢慢泄了气,将药碗放在一旁,抬手将人扶了起来。

  秀秀连忙爬起来帮忙,殷稷却摇了摇头:“你下去吧。”

  秀秀很担心,可不敢抗命,只能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等偏殿的门关上的时候,她透过缝隙看见殷稷将谢蕴揽在了怀里,重新端起了药碗。

  许是因为没了外人在,他神情放肆了许多,隐约间竟仿佛有心疼流露出来。

  可门关上得太快,她没来得及确认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后来隔着门板,她能听见的只有殷稷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张嘴,朕让你张开嘴!”

  大概是谢蕴并没有给出回应,殷稷的语气越发恼怒:“刚才不是喝得好好的吗?针对朕是吧?”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动粗的,秀秀听得胆战心惊,扒在门上恨不能将门纸都扯下来。

  蔡添喜一回来就看见她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拿起拂尘敲了敲她的脑袋:“干什么呢?”

  秀秀捂着头愁苦地看着门口:“蔡公公,皇上和姑姑在里头呢……不会有事吧?”

  蔡添喜虎起脸:“能有什么事儿?吵吵闹闹这么多年不也好好的吗?好好守着,咱家进去看看。”

  秀秀不情不愿地了一声,蔡添喜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琢磨着里头应该没做什么,这才推门进去了。

  殷稷还坐在床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龙袍湿了半边衣襟,显然喂药进行得并不顺利,然而他不好和一个病人计较,便也只能忍着。

  蔡添喜识趣地当做没看见,拧了湿帕子递给殷稷,见天色不早就劝了一句:“皇上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奴才和秀秀照看着呢。”

  殷稷垂眼看着谢蕴,隔了许久才开口:“罢了,反正朕这两天也闲,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蔡添喜心里直摇头,担心就担心,非要找个由头。

  可谁让人家是皇帝呢?他也不敢戳穿,只能应了一声,寻了个不惊扰人的位置安静候着,可殿里太安静,不多时他就打起了盹。

  皇帝就在身边,他不敢睡得太实,时不时就要睁开眼睛看看,可不管他什么时候睁眼,殷稷都还是坐在床边,有时候在拧帕子,有时候在擦谢蕴身上的冷汗,眼看着夜色逐渐深沉,他却半分要回去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蔡添喜打了个哈欠,靠在墙上又睡了过去。

  冷不丁殷稷喊了一声,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么多年练出来的本事,眼睛一睁,整个人立刻就都精神了:“皇上,怎么了?”

  殷稷摸着谢蕴的头,脸色有些不大好:“你来看看,朕怎么觉得她烧得更厉害了?”

  蔡添喜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虽然是殷稷让他过去的,可等蔡添喜真凑到跟前去的时候,他却半分都没有挪地方的意思,将谢蕴挡得严严实实的,蔡添喜换了几个角度才瞧见谢蕴红的不正常的脸。

  果然是烧得更厉害了。

  “奴才这就去找太医。”

  门外一阵兵荒马乱,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许是知道情况不大好,蔡添喜将当值的太医都请了过来,三四个人瞬间将不大的偏殿挤得满满当当。

  众人先前见蔡添喜为了个宫女就喊了这么多人过来,心里还颇有微词,此时见殷稷也在,都被唬了一跳,连忙俯身行礼。

  殷稷烦躁地起身:“赶紧过来看看,她烧得很厉害。”

  刚才等人的档口,他将手伸进被子里又碰了几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捂着的缘故,竟觉得比额头还要烫。

  谢蕴进宫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病生了不少次,可还是头一回烧得这么厉害,饶是他觉得对方年轻,不至于被小小的风寒给如何了,可眉头却仍旧越拧越紧。

  太医们轮流上前诊了脉,而后聚在一起商量方子。

  殷稷度日如年,眼见众人迟迟商量不出结果来,脸色隐隐发青:“堂堂太医,连个热症都解决不了吗?”

  太医们纷纷请罪,却仍旧面露为难:“烧得这么厉害怕是得用虎狼之药,可谢蕴姑姑身体虚乏,万一受不住……”

  殷稷脸色铁青:“朕传你们来是让你们解决问题的!”

  说这么多顾虑,是让他去解决吗?

  太医们被唬的纷纷低下头,这时候却有人抬头看了殷稷一眼。

  殷稷抬眼看了过去:“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那是个年轻人,大约是才进太医院没多久,站在人群最后面,先前众人商议药方子的时候,他也不怎么开口。

  此时殷稷对他说话,其余太医才把人露出来。

  他躬身一礼:“是,以臣所见,谢蕴姑姑的热症并非只是受寒所致,怕是还有郁结于心的缘故,何况她身体虚乏,的确受不得重药,如今倒是有个民间土法子可以一试。”

  “说。”

  那人腰弯的更厉害了些:“以烈酒擦洗全身,兴许能有降温之效。”

  其余太医们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古怪,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个法子,可做太医最重要的不是有功,而是无过,若是今天发热的是哪个贵人,他们治不好就要被治罪,那自然是要死马当活马医,什么法子都试试的。

  可这就是一个宫婢,为了这样一个人冒险,太不值得了。

  所以哪怕众人都知道这个法子,也宁愿被药方子耽误了,不肯做这个出头鸟。

  可现在却被这个不懂事的后生给说了出来。

  众人心思各异,殷稷却无心理会,他看着那年轻太医:“可有把握?”

  “至少不会加重。”

  殷稷沉默下去。

  可蔡添喜还是知道他打算尝试了,不多时他果然开口喊人:“取烈酒来。”

  蔡添喜连忙派人去取烈酒和干净的布巾,还十分有眼力见地又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来。

  “皇上,都妥当了,这里就交给秀秀她们吧。”

  殷稷站着迟迟没动弹,蔡添喜茫然地看过去:“皇上?”

  殷稷这才开口,却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擦洗是要去衣吧?”

  蔡添喜愣了一下才点头:“是,是要去衣的,您放心,奴才又调了几个火盆过来,一定不让谢蕴姑娘受……”

  “都下去。”

  殷稷忽然开口,说着挽起了袖子,这幅样子,竟是打算自己来。

第80章 秀秀这个丫头

  蔡添喜带着众人退了出去,眼看着门板被合上,脸上的惊讶再也遮不住,他一下一下捋着拂尘,满脸都是若有所思。

  秀秀不安地凑过来:“公公,要不奴婢还是进去吧?这皇上自己一个人行不行啊?”

  蔡添喜侧头看她一眼,语气里带着点警告:“这伺候人得有眼力见,别什么时候都想着往皇上跟前去献殷勤,香穗的下场你忘了?”

  秀秀有些没听懂:“皇上?病的不是姑姑吗?奴婢本来就是她的丫头,伺候她天经地义,为什么要和香穗一个下场啊?再说皇上一看就是笨手笨脚的,要是他再把姑姑弄伤了……”

  蔡添喜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这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想的是什么,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敲了敲她脑门:“你不要命了?敢编排皇上?”

  秀秀被吓得捂住了嘴,讪讪不敢再言语,目光却长在了门板上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仿佛这样就能透过门板看见里面的情形。

  蔡添喜把她往后撵了撵:“行了,皇上是天子,什么事做不好?你别在这里捣乱了,下去吧,明天谢蕴姑娘就要靠你照顾了。”

  秀秀还想挣扎,被瞪了一眼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蔡添喜却是一直等到后半夜,等天都快亮了,才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太医。”

  蔡添喜连忙引着太医进了门,大约是他动作太快,推门的瞬间刚好瞧见殷稷将谢蕴的脚塞进被子里。

  他连忙扭头避开,顺势后退一步,将跟在后面的太医稍微拦了拦,过了几息他琢磨着里头应该已经收拾好了,这才扭头看了一眼。

  殷稷已经正襟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姿态威严又冷淡,完全看不出来就在刚才,他还在摸谢蕴的脚。

  蔡添喜咳了一声,收敛了所有情绪,一本正经地领着人进了门:“皇上,太医来了。”

  “过来看看,她温度好像退了些。”

  太医们连忙上前要诊脉,蔡添喜却拉了一把先前说话的年轻人,虽然殷稷没什么表示,可这太医既然在皇上面前露了脸,成果又还算让人满意,说不得以后就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从此平步青云,这种时候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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