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471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请吧。”

  窦兢让了让路,祁砚沉默着推开了门,其实他还没平复好心情,可既然都被发现了,再走反倒更难看,还不如现在就进去。

  “你们也来了?那可热闹了,我还想着就我们两个怪冷清的。”

  “征北将军过谦了,”窦兢揶揄一句,绕过祁砚走了过来,“大老远就听见了这里的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院子里藏了多少人。”

  钟青哈哈大笑,窦兢也没再理他,将果子递到了明珠手边:“我来的路上被不少将士拦住了,他们托我将果子带给你,说感谢你替他们报了仇。”

  那都是殷时当年做下的孽,几人不用多提就能明白。

  “也不是我一个人杀的,他们不用这样。”

  明珠连连摆手,虽然圣驾在此,军中粮草充足,可毕竟是寒冬腊月,这果子十分珍贵,将士们能分到一两个十分难得了,看这么多果子,大约是不少人都没舍得吃,拿出来给了她。

  “他们一片心意,你就收着吧,原本他们还想来看你的,我怕扰了你养伤就给拦住了,早知道钟将军也在,我就把人带过来了。”

  钟青啧了一声:“这是嫌我吵呢?我可听出来了。”

  窦兢一笑,也没否认,见明珠不肯动手,索性剥了个橘子塞进她手里。

  “祁大人来坐啊。”

  他这才发现祁砚还在门口站着,拖了个凳子过来。

  祁砚往前走了两步,却并没有言语,说也奇怪,路上明明想了一肚子话想和明珠说,可眼下真的见了人,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祁大人。”

  倒是明珠先开了口,却说得祁砚再次愣住,祁大人……

  这个称呼明明每天都要听见好几回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明珠口中说出来,莫名多了几分陌生,他恍然想起来,以往明珠喊他,都是喊大人的。

  这忽然加了个姓氏,生疏感就出来了。

  “找我有事吗?”

  明珠再次开口,明明是很寻常的询问,可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听在祁砚耳朵里,那生疏感越发明显,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刚才窦兢进来的时候,明珠并没有这么问他。

  这份疏离,是只针对他的。

  他越发开不了口,明明来的路上还一肚子的话想说,此时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明珠“哦”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带着恍然大悟:“祁大人是来寻谢姑娘的吗?她好像不在,不然你去……”

  “不是!”

  祁砚心口一刺,失声反驳。

  他胸腔里都是懊悔,过往对明珠的种种浮上心头,他简直都要抬不起头来,他对眼前这个人做了太多错事,以至于对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我是来探望你的。”

  他哑声开口,目光却垂了下来,不敢再直视对方。

  “哦,”明珠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却淡了,显然并不相信这句话,可她也没拆穿,“谢谢。”

  她将一半橘子都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淌入咽喉,她用力吞咽了一下才再次看过来,“其实我刚好有事想找祁大人你。”

  祁砚一愣,随即一喜,明珠还是想来找他的吗?

  “钟将军,咱们出去走走吧。”

  窦兢抬了抬手,虚虚摁住了想要起身的明珠,那么深的伤口,怎么能让她来回动弹呢?还不如他和钟青回避一下。

  钟青却坐在原地没动。

  “祁大人,”他往火堆里扔了根木柴,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眼神有些冷,和方才嘻嘻哈哈的和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了,“虽然这话有些冒犯,但这次,你可别手抖了。”

  他说的是上回在林子里,祁砚割伤明珠的事。

  那伤口其实很浅,浅到不用上药都能恢复,可即便如此,钟青仍旧觉得很过分,那时候明珠满身都是血,祁砚得有多狠心,才能在那种时候举着刀对准她。

  但明珠仍旧是祁砚的未婚妻,钟青没资格,也没立场说什么做什么,这句警告是极限了。

  祁砚的脸仍旧被这句话刺得白了一下,当时那一幕他也曾在这些日子里无数次回想过,每每想起,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后来他也问过自己,怎么就能下得去手,然而答案那么明显,明显得让人都懒得去戳破。

  因为当时他只看得见谢蕴,不管明珠多好,他都没放在眼里。

  可后来,对方被那一刀吓到了,再也不愿意靠近他,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他看不见的人,对他有多重要。

  “不会再有下次。”

  他低声开口,满心难堪。

  钟青这才起身走了出去,窦兢贴心地给两人关上门,一抬眼却见钟青闷着头往外走,竟是不打算再回去的架势,他连忙拉住人:“你干什么去?羊腿不吃了?”

  “我去找皇上。”

  虽然祁砚这婚事不是皇帝钦赐的,可既然殷稷赏了凤冠霞帔,那想要解除这桩婚事,就得皇帝点头,他要去找殷稷,求这一桩恩典。

第828章 取消婚约

  没了钟青和窦兢,翠玉楼瞬间安静了下来。

  祁砚定了定神,抬脚走近几步,心里虽然忐忑,可方才路上积攒着的喜悦却还是一点点溢了出来,明珠有事找他,应该是还肯给他机会弥补吧?

  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明珠却先一步出了声——

  “我是想和祁大人谈一谈我们的婚约。”

  祁砚一愣,随即点头,他也是想和明珠谈一谈的,以往他对她太过忽视,害她被家中上下欺辱,日后他定不会再如此,他会好生护着她,疼爱她,把自己能给她的……

  “那婚约取消了吧。”

  明珠再次开口,祁砚满腔的思绪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看过来:“你说什么?”

  明珠轻轻揭下橘子上的橘络,那浑身上下透出来的平静,和祁砚的惊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甚至还笑了一声,眼底都是释然:“我知道祁大人你其实从来都没想过和我成亲,定下婚约也只是不想婚事被利用。”

  祁砚瞳孔颤了一下,他当初和明珠定下婚约的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他没想到明珠竟然能看懂这一点。

  “以往我也没看懂,”明珠似是看出了祁砚的惊讶,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低声开口解释,“我那时候太笨了,想的东西总是很简单,后来见的人多了,读的书多了,才开了一点窍……”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真的是很蠢,府里上上下下都是那个态度,她竟没有什么都没察觉。

  “那几年,我还催过大人完婚,为难大人了。”

  “不是那样的。”

  祁砚慌忙开口解释,一股凉意却在心底升腾起来,刚才他还满心欢喜,以为明珠找他是还愿意给他机会,可现在随着对方这番话出口,他已经意识到了,今天可能会是一场诀别。

  他语气逐渐急促:“我当时真的是为婚事所累,你的出现让我看见了转机,但我不是有意要利用你,只是……”

  “我都明白,”明珠缓声安抚,脸上仍旧带着笑,“我不介意被利用的。”

  殷时教给她一个道理,人想要活着,就得有被利用的价值。

  她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当初祁砚和她定下条件,如果她能尽心扮作谢蕴,他便会与她定下婚约的时候,她满心欢喜的答应了,现在想来,她那时候大约不是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利用,只是不敢拆穿,不敢多想。

  她一个人太久了,很想很想要一个栖身地。

  但后来经历了这么多,她恍然明白过来,栖身地不是旁人给的。

  “我只是觉得这桩婚事既然从开始就是错的,那就该早一些结束。”

  她唇角始终含笑,说起这桩她曾经无数次盼着能尽快和祁砚完成的婚事时,声音里甚至没有丝毫情绪,她真的已经放下了这件事。

  祁砚却如坠冰窟,若是明珠声嘶力竭地痛斥他这些年的种种,指责他甚至是辱骂他,他还会觉得有希望,可现在对方这般平静,反倒让他不知所措了,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这件事的结局。

  “明珠……”

  他语调艰涩地开口,还试图为自己争取机会,“以往我一叶障目,对你诸多不起,我知你恨我怨我,但我当真知错,日后定然会改,再给我个机会……”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对明珠是不是如同当年对谢蕴一般,到了非卿不可的地步,但就是不想放弃。

  他抬眼看过去,眼底带着几分祈求:“让我弥补你,好不好?”

  明珠一时默然,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祁砚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幅模样来,他对自己素来是清冷疏离的,哪怕是在自己扮作谢蕴的时候,也只会有片刻的恍惚。

  他兴许是真的觉得对不起自己。

  但是,她还是觉得他们不合适。

  “祁大人,当年我也是想利用你藏身,所以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取消婚约,对我们谁都好。”

  祁砚眼神暗淡下去,他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可现在明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竟还是不愿意松口。

  “明珠,能不能等回京后再考虑这件事?”

  话里的祈求更重,明珠抓着手里的橘子,指尖已经被汁水浸湿,她垂眼看着那点湿软的果肉,心情如同一团乱麻,祁砚的态度其实很出乎她意料。

  她以为退婚这件事会很简单的,毕竟祁砚当初看谢蕴的眼神那么特别,她只看了一次就记在了心里,这样的人,不该纠缠她的。

  大约还是愧疚心在作祟。

  “祁大人,”她轻声开口,“你好像还不知道我是谁。”

  祁砚被问得一愣,明珠是谁?

  当初将人带回府的时候他问过,明珠说她是附近遭了难的难民,那时候因为世家内乱,不少村子都被人趁乱抢了东西,京中流落了不少难民过去,所以他并没有怀疑。

  后来得知明珠曾经进过宫,还见过皇帝,他才生了疑,又派人去查了一遍,却也只是多出了一段经历,她曾在一个吏部侍中的家中呆过,后来被对方献进宫争宠。

  当时觉得合情合理,可现在明珠这么一问,好像还有内情。

  “你不是难民吗?”

  指甲掐进了果肉里,明珠抬头看过来:“我是难民,但不是建安五年的难民,而是元安十三年的。”

  祁砚一愣,元安十三年……距今十五年前?

  竟是那么久远的事吗?那时候他还在谢家家学读书,先皇仍在执政,谢家没有倒下,王窦萧荀世家还不如后来那般嚣张跋扈……那时候的明珠,应该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你那么小……”

  “我被卖进了齐王府,后来齐王下狱,我又被带到了边境,直到三年前,被齐王送进宫里。”

  明珠缓声开口,祁砚的脸色却逐渐变了,齐王的人,也就是说,她是逆……

  “我不是逆贼,”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明珠轻声开口解释,“皇上和谢姑娘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们给了我机会将功补过,我现在和逆贼没有关系。”

  祁砚松了口气,神情却越发复杂,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不知道明珠为什么还要和他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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