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66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德春惊讶地抬起头:“是,皇上早就知道?”

  蔡添喜又想揍他了,谁教得你直视皇帝?

  可想着他以后就不是奴才了,可以体体面面地做人,不用和他似的再卑躬屈膝,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

  殷稷也没在意:“这次科举舞弊的案子,各家都牵扯其中,有人心虚,自然会生事,不奇怪。”

  德春应了一声,看着手里的名单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殷稷瞥他一眼:“没问出些别的?”

  “问出来了,他说是悦嫔派他来的,但奴才觉得不可信。”

  殷稷一挑眉:“哦?怎么说?”

  德春还没和殷稷说过这么多话,一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朝蔡添喜看了过去,蔡添喜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好好说。

  虽然任命诏书已经写好了,可要是德春没那个本事,殷稷随时都会改主意,毕竟这清明司现在还是个临时衙门,是成立还是解散,都是殷稷一句话的事儿。

  德春不知内情,却看明白了蔡添喜的眼神:“奴才觉得越是他说出口的人越不可能,这私盗乾元宫的消息,不管成不成都是大罪,宫人们若不是让人抓住了紧要的把柄,绝对不敢做这种事,一旦做了,有把柄在也不敢将幕后主使供出来。”

  他一口气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低下头略有些急促的喘息,冷不丁上头一声轻笑——

  “你家的本事你果然学到了几分,人就先关起来吧,现在还不到算账的时候。”

  德春听得一愣,什么叫他家的本事?

  皇上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他心里有鬼想多了?

  他全身都麻了一下,却不敢多问,应了一声就要退出去,可他刚转过身,殷稷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薛京。”

  德春猛地一僵,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念头,完了。

  刚才的话果然不是他想多了,皇帝都知道了,他知道自己是个逃犯,是个本该已经死了的人。

  他浑身一软,跪在了地上:“皇上,干爹他不知道奴才的身份,请您不要迁怒他。”

  殷稷“啧”了一声,眼看着德春急得砰砰磕头,他眼底却都是不耐烦:“收收你这幅样子,朕要的不是一个废物。”

  德春有些懵住了,他似是有些搞不明白眼下这是什么情形,求助地看向蔡添喜。

  蔡添喜也不必再遮掩:“皇上早就知道了,没发作就是想留你一条小命,还不赶紧谢恩?!”

  德春听话的再次磕头:“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

  “别着急谢恩,”殷稷懒洋洋开口,“朕把丑话说在前头,朕现在需要一把刀,一把只知道听话,不知道是非的刀,你扪心自问,你做得到吗?”

  德春怔了一下才明白殷稷话里的意思,皇帝可以赦免他,可以重用他,但前提是他要绝对听话,对方要的是一条鹰犬,一条没有自己思想的鹰犬。

  可他本就是穷途末路的人,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抓住?就算因此会出卖良知,他也甘之如饴。

  他重重叩首:“奴才一定肝脑涂地,不负皇上期望。”

第112章 她什么都不计较了

  清明司的事终于告一段落,整个衙门共二十三人,每个人的出身都和德春一样,不过眼下他们看起来都很不起眼罢了。

  也因此有不少人觉得殷稷是不敢动世家的,所谓的清明司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随便找了些人出来顶缸,认为这次科举舞弊的案子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第二天的朝堂果然气氛轻松,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侍,带着一群各衙门被排挤的不得势的废物能闹出什么事来。

  殷稷也懒得多说什么,靠在龙椅上走神,连蔡添喜问他是不是要散朝都没听见。

  这两天他时不时的就会这样,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谢蕴的脸,琢磨她会做什么,也琢磨她身上那微妙的不对劲。

  下朝后他又没能在御书房呆住,索性回了乾元宫。

  京城的春秋短,夏冬长,才不过四月宫里就已经为夏天做准备了,他进乾元宫的时候,宫人们正将夏日的用具替换上。

  他目光掠过人群,没瞧见谢蕴的影子就打算进正殿去找,却刚进门就听见细碎的说话声,他下意识听了一耳朵,却是几个宫人在编排谢蕴的闲话。

  这是常有的事,打从谢蕴当年进宫这些闲言碎语就没停过,贵人从云端跌落素来都是寻常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再加上谢蕴有着毁婚另嫁的过往,更让人觉得自己有了资格对她指指点点。

  但不管是谁,只要被谢蕴听见这些话,都不会有好下场,只是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蠢还是单纯的管不住嘴,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吸取教训。

  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管,就留着这几个人让谢蕴撒撒气吧,总比最后都算在他头上要好。

  他抬脚进了内殿,本以为外头那些人如此明目张胆,是因为谢蕴不在乾元宫,却不想一开门,就瞧见她正在收拾自己的夏衣。

  他愣住了,谢蕴就在内殿,隔着一道门,外头的话她不可能没听见,怎么没发作呢?

  先前罚宫人掌嘴,教训藤萝时可没见她手软。

  “皇上。”

  谢蕴起身行礼,殷稷摆了摆手:“忙你的吧。”

  谢蕴便回去重新收拾衣服,外头擦地的那两人大约是没注意到他回来的动静,仍旧在嘀嘀咕咕的说话,时不时会有某个字眼传进来,大多都是不好听的。

  殷稷不自觉攥紧了拳,他知道宫里有流言蜚语,可不知道他们会说得这么难听,怪不得每次谢蕴都会大发雷霆。

  先前他竟还觉得是谢蕴脾性苛刻,借题发挥敲打过她几次。

  想起往事,他心里莫名发沉,眼神不自觉飘向了谢蕴,她神情却仍旧平和,仿佛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些衣物上,完全没听见外头的动静。

  可她不可能没听见。

  殷稷有些不明所以,谢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他在,所以不好意思发作?

  要不给她腾个地儿?

  他起身往外走,谢蕴大约从脚步声里听出来了他要出去,停了手里的活,微微屈膝送别,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连问一句他要去哪都没有。

  殷稷心里有些不痛快,其实这两天他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虽然朝事十分顺利,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谢蕴,对方还维持着半蹲的姿态,看着就累。

  算了,不着急问,兴许待会她出了气,就会正常一些。

  他出了乾元宫,在外头漫无目的溜达了一会儿,琢磨着谢蕴差不多该把人收拾完了,就折返了回去,但一进门就瞧见那两个宫人还在擦地,身上并无何处不妥,还在这里干活显然也是没有被贬斥过的。

  他眉头不受控制地拧了起来,谢蕴怎么没动手?

  他推门进了内殿,谢蕴却不在了。

  气跑了?

  被两个宫人气跑了?

  谢蕴会这么没用吗?

  他正要喊蔡添喜去找人,却听见谢蕴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她原来没走。

  他推开窗户看了出去,就见她在廊下正和宫人们安置新送来的花卉,她以前不做这种粗活的,大都是看着宫人折腾,可今天却上了手。

  有气不撒,在这干什么活?

  殷稷有些烦躁:“谢蕴,进来。”

  谢蕴大约有些累了,听见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应声:“是。”

  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谢蕴就推门进来了,殷稷原本还想质问她的,可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个湿漉漉的枕头,嘴边的话怎么都没能说出来。

  “皇上可是有吩咐?”

  谢蕴隔着两步远开口,语气平和,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烦躁。

  殷稷纠结许久无奈似的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就拉着她去了外殿,两个说闲话的宫人这次察觉到了他回来,已经闭嘴安安静静地在干活了。

  冷不丁瞧见面前多了一双明黄的靴子,连忙就着跪地的姿势俯首:“皇上。”

  殷稷没有理会,侧头看向谢蕴:“宫里没有可以编排上封的规矩,他们交给你处置。”

  宫人脸色大变,伏在地上哆嗦。

  谢蕴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浅笑起来:“皇上言重了,何谈处置,不过是些许闲话而已。”

  曾经以为刺耳至极,现在听来,也不过如此。

  殷稷却再次愣住了,谢蕴不是大度的人,或者说不是随便大度的人,自己人的亏她吃也就吃了,可对上旁人,谁让她不痛快,她就会让对方更加不痛快。

  不管是宫人,还是后妃,她素来不看身份。

  现在她却不计较了。

  殷稷心里越发不舒服,刚才压下去的质问又要涌上来,他真心实意地想问问谢蕴,这些天到底在想什么。

  可不等开口,他先察觉到手心的触感不对,湿漉漉的。

  他还以为是谢蕴手上沾了水没擦干净,可低头一瞧却是满手鲜红,谢蕴流血了。

  “怎么受伤了?蔡添喜,传太医……”

  话音未落,谢蕴就将手抽了出去:“不必了,些许皮肉小伤,哪配让皇上惦记。”

  殷稷数不清多少次愣住了,谢蕴不是个会刻意遮掩自己病痛的人,上次她被萧宝宝烫伤之后,甚至还抱怨过自己询问得太晚。

  当时他怎么回答谢蕴的来着?

  他说,他能想起来问一句就不错了,哪有主子惦记奴婢的?

第113章 奴婢已经学乖了

  殷稷心口堵得厉害,当时说的时候不觉得如何,现在听见这话从谢蕴嘴里说出来,他才知道原来如此刺耳。

  “我当时……”

  “皇上,”蔡添喜忽然进来,“庄妃娘娘来了,说要见您。”

  殷稷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庄妃会来他并不奇怪,先前他让谢蕴整顿尚宫局的时候,就猜到了消息一旦传出去,庄妃会坐不住。

  可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沉不住气,今天就来了。

  该不会还存着别的心思吧?

  他想到了那个还没审问出来历的太监,脸色微微一沉,可在科举舞弊彻查的档口,他不能打草惊蛇。

  他看向谢蕴,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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