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制糖
王献忙帮她拍背,递来清水漱口,“你喝的这么急作甚?喉咙烫到没有?”
她眼神冷下来,推开他的水,任苦涩蔓延嘴角,“不管你想没想过,反正你最后都没有告诉我,你不曾真正相信过我!”
赵琇摁下心底的那点松动,想他与她,在龚国候的寿宴当晚,谁生谁死,谁输谁赢,便能分晓了,她清醒地放弃掉这段感情,也决意放弃他:“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选择嫁给你。”
话音刚落。
牢房中响起无数哀嚎声,一句惨过一句。
太过突然,让赵琇汗毛倒竖。
一双手及时覆过来隔在她的耳朵上,将那些让人发毛的惨叫声灭去一大半。
可有一句话,赵琇听得很清楚:
“可我此生最暗幸之事,便是能够娶到你。”
*
只肖再来十日,一年便彻底翻过去,到达正旦。
龚国候寿诞,府邸奢张结彩,铺桌几厅,又请了当地声名最喧的厨魁娘子,只差将后厨房捏炸出天仙花样子。
郑思言带礼上门时,这龚国候龚尤,正亲自站在候府前迎客。
侯府此处与皇宫尚隔些街坊,较为僻静,郑思言进府前眼一瞟,四周都是他府兵,把守严格。军侯是除了禁军、郑军与邵军三军之外,唯一能正当屯兵千二八百的角色。
如今掌权军侯,龚国候是新贵犬马,那其余四个都跟着宇文平敬有些年头了。
今日也全被龚尤请了来。
——当初若不是他一手助宇文平敬,血洗建昌谢家,登谢家千人尸体上龙马,如何能有今日在宇文手下的飞黄腾达?
人心若天洞。
危险不可察。
郑思言在腹中冒出这一个对句,自嘲冷笑。那龚尤一见郑思言,脸上笑容与皱纹甚至故意增加几分,大手拍来,将本就冷寒的郑思言,拍得更是浑身发冷。
“郑小将军抽空临老身府邸,老身这新府便更蓬荜生辉了,阿平,还不快里面请!”
龚平与龚尤对视一眼,叔侄俩不动声色地颔首,随即龚平转身亲携郑思言,“其余人都已到了,就缺郑将军一位呢,郑将军快跟我来。”
郑思言抬起脚,将要跨过门槛。
跨过去,可就真正进了一场鸿门宴。
郑思言眉头高挑,心在空中盘旋,可又不是关于他的鸿门,他怕什么,他如今就是死也不带怕的.......只为吕四娘子犹豫一瞬,一个绝佳的美人儿,他如今怕是无福消受了。
郑慎乌漆的骷髅在眼前一晃,郑思言按捺心绪,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
寿宴才将一半。
龚尤大笑醉极。
他与几位军侯把酒言欢,又道有一挚宝,方才获得,要请诸位去书房一观其貌。
那几人含笑,一人腮帮扬起调侃:“龚老三儿,莫不是什么人间尤物?嗳,我先说好,我这年纪大了,这种礼啊,不收了。”
另两位淡笑,也暗含期待。
只一人略感疲惫,正想起身早些告辞,却被郑思言抢先一步拿了话头,见他站起来,那军侯只得先坐回去。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郑思言大声插话,又笑道,“我这人平日里最爱凑热闹,龚国候能不能也带我一个,让我也跟去书房开开眼界?”
在场众人多是宇文平敬得力的朝廷政要,龚尤对龚平一点头,“你去准备吧。”
郑思言笑容极浓,拉起那兴致缺缺的军侯,随手就灌他一杯酒,“来,跟下官喝一杯。”
“干什么你?!”那军侯搡开他,“郑将军,你莫要狂!如今你能谈和了夏,收复失地,是太子功劳内肯分你一杯羹,别没前没后找不着北了,来欺老身!!”
说罢挂下脸甩袖要走。
却被龚尤过来拉住劝慰,郑思言立即道歉。
这么闹一场,气氛更融,恰好此时酒又上桌,似乎要所有人在侯府内不醉不休,要所有人都有来无回,只进不出了。
众人起哄笑闹,要那军侯原谅郑思言。
那军侯才不得不勉强随了龚平走,其余几人互相垫后,都往龚尤最深处的那处书房中去。
书房外的名贵树木崎岖高大,矮林中也有名家雕石交错狭抱,群石乱舞,在低矮的贺寿灯火下,显得蛰伏又狰狞。
龚平等走在最后的郑思言也踏进屋内,将门一闭。
顷刻间有落锁声。
除去那垮下脸的军侯听见些异常杂音,其余人都还在缓步慢行,笑道:“别卖关子了,什么样的宝贝,还非得要我们一起瞧?”
龚平停下来,置站在桌前,身后一盏屏风明明不靠墙,却也不透亮,隐隐有诸多人影。
那几人笑容有些停滞。
总觉得气氛突然不对。
那挂脸的军侯四顾一圈,推开众人:“龚尤,你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龚尤的笑容也渐渐淡下去。
“卖一心结。”
“什么?”
他们皱起脸,面面相觑。
“行了,有东西就看,没有就让我们走!”
龚尤一笑,轻轻抬手。
一时密声息杂,有细碎的脚步与滑绳声往几人耳朵里钻,他们下意识背靠背地聚在一起,眼看那屏风后头冒出无数人影,似乎是有一条暗道不断吐出黑衣来。
众人眼开始撕裂,惊讶抬头,见无数黑衣顺书房二楼索道而降,站在二楼高处,拿特制的工具对准他们。
“我的心结!”
一声大喊,将几人出离的游魂拉扯回来。
他们一时谁人都未曾说话,只敢小心观察。
“我的心结,便是要亲手屠我老友谢道,诸位可看看,我用精铁新制的武器,用在你们几个身上,精不精彩,宝不宝贝?”
“谢道怎么会是你老友?”
“当年分明是你主动去他家杀灭那千白人,诺大豪华谢府,转眼堆尸成山,血流成河啊........”
龚尤闭眼。
唯一提前知情的郑思言大笑,站在他们面前指向他们几个:“你们哪一个人没有逼过他?!他若不屠,岂能隐藏真实想法至今?这个江山,就不该你们这帮老朽和宇文老儿来把控!我知道虎符就在你们间秘密传递,我只有左半边,说!”
郑思言大喝,“那右边虎符,如今轮在了谁府上!立马给老子供出来!”
一军侯发抖瘫坐,跌在地上,联系前后与外头场景,才知他所设之滔天大局,嘶牙指向龚尤,“你想干什么?!囚围军侯,强盗虎符,郑思言,你身为京军主刷,是要调兵造反吗?!!你敢!你,你必死无疑!”
郑思言篾笑,上前一脚朝此人肩膀踢去,将身后那方才挂过郑思言脸的军侯一块撂倒。
“少说屁话。”他抬腿狠狠踩在这人脸上,俯下身压迫脚下人瑟瑟发抖的视线,“宇文老儿逼死我爹,怎么?这个反,老子他妈的不能造吗?!”
“说不说?”
随郑思言三字。
武器便已露芒,那人眼珠即被踩爆,股间隐隐尿流。
“说不说!”
这一幕,赵令悦也许也料到了:
“公主,谢家已暴露身亡,只剩龚尤暗地拥护赵王族,如今他已深埋朝廷,虚以委蛇伺机而动,可单凭龚尤造反,没有郑思言交出那另一半虎符,恐怕不成。
我身上恰藏有谢家搜罗的一份证物,能告知郑思言父死真相,便是宇文平敬在清心阁杀害赵晟,又栽赃给郑慎。只要他去调查,便知真假,这恰能激起郑思言他杀父之恨,反拥护赵家,与龚尤,也算不谋而和。”
赵琇与赵令悦一旦联手,那龚尤、郑思言就能随之一起入局了。
那这个反,她们跟他们,就造定了......
第78章 北雁南归(八):决战 当夜。
兵马嘈杂。
宫外与宫内皆乱。
兵戈与火光穿街走巷,郑军命所有百姓居家戒严,不得外出,以荆棘隔档拦住各处城关。
摇曳的火把擦过左巡院的衙门,间隙将牢墙高处狭小的铁窗烘得火红,犹如天象中的灾星颗颗顿落,在王献紧闭的眼皮上成了烙痕。
他的眼皮颤抖,沉重困乏,费了浑身力气,才突破药物的作用,从昏睡中睁开眼来。
一下子,嘈杂与火光刺进他紧缩的瞳孔里。
王献头痛欲裂,浑身酸软。
待他撑着身体坐起身,发现自己就倒在桌上,面前是喝了大半的那一碗菜汤,已经冷凝成了一圈浮油,固在碗口.......周身太死寂,他急忙往身后一看,石榻上空余被褥,赵琇不见了。
菜汤有问题。
——是郑思言送进来的。
王献忙往牢门处去,摸到牢门上的铁链与锁,于是大喊,“牢中狱卒何在?!人呢!”
有人轻轻咳嗽一声,王献获得希望,将头颅卡在木杆与木杆之间,他等待许久,只见昏暗的白光中,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朝着这处走来。
“........是谁?”
“王兄,是我。”
人影拉拽着走近,王献两根指头抠入木屑,眼角发红,忽然狠狠一拍木柱。
“钱兄?”
钱檀山命前来的狱卒将牢门打开,把手中的赵兴递给他,“这孩子走到哪儿,那些暗卫便跟到哪儿,让他跟你待在一处,你们有暗卫保护也都安稳些。乖孩子,快去吧.......”
赵兴矮小的双腿跌跌撞撞,扑入王献的怀抱,呜咽几声。
王献忙将赵兴紧紧地抱在怀中提了起来哄着,听那锁复又赶紧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