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 第30章

作者:南北制糖 标签: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HE 古代言情

  至于那个多出来的高韬韬……此事不简单。

  郑思言看了几眼赵令悦,算得上是个桃羞杏让的主儿,难怪官家想把她接回去,这真要送去和亲,也拿的出手不是。

  邵梵藏她有个屁用,而且他这个人向来不近女色,还是真迷上了不成?才千里迢迢地带着。他问宋兮,“你老大呢?”

  “郎将昨日点兵一夜未睡,在休息。”

  “宫里人来了,他在那撑着被子睡大觉?!好哇!哪间房,我去把他叫起来!”

  说罢就要找。

  这四处都是他郑思言的人,府衙那些值守位卑人轻也无人敢拦,只怕遭了殃。

  还是只有宋兮敢拦着,“午饭,午饭让你看见他行不行?”

  “早有这话不就好了,啰嗦!婆婆妈妈的。”

  赵令悦在一旁淡淡看着,忽然想到他这时候消失,会不会去拷问高韬韬了......

  便赶紧道,“中贵人,我还有另外一个同伴,他此次也是过来找我,被邵郎将的人当成刺客捉起来了,烦请中贵人将他带来,好与我一同回宫。”

  “是哪一位?”总管公公环顾四周。

  宋兮要过来开口,赵令悦连忙抢着道,“是原常州团练使,高时。”

  总管公公看向宋兮,示意他去,“横班也听郡主说了?还是将人放出来吧,莫要伤了郡主之客。”

  宋兮暗地里咬着牙,道:“......放,这就放。”

  *

  午饭时候,府衙比平时热闹。

  宫帷里的人、内侍省、外侍省的人,还有禁军都塞在了院中,府衙请了厨子和厨娘,铺了几张板桌伺候赵晟的人用饭,屋角还挂了些灯笼。

  被她弄塌的墙一夜之间已经恢复,只有那棵桂花树,已经不复原样了。

  赵令悦猜到,是刘修回来接应着办的,昨夜只有他不在邵梵身边跟着。

  高韬韬鼻青脸肿地与那些个禁军坐在了一起,宋兮特意过去给他盛了一大碗米,要他吃完。还拿了一个馒头,硬塞到他嘴里。

  “吃,吃饱了好上路。”

  高韬韬哑口无言。

  赵令悦想要站起来,被身旁的秋明摁了下去。她忍得将手握成拳,与高韬韬隔空相望了一眼,尽量多用些饭补充体力。

  邵梵午饭并未现身,直到几匹马赶到了府衙门前,与要走的一队人马打了个正着。

  郑思言做足了功夫,要比邵梵看上去对他们更好,要跟赵晟交个漂亮的差儿,便精心准备了三辆舒适的马车。

  听见马脚声,赵令悦才知道他白日确实不在府中,是从营地赶回来的。

  如今,钱观潮有御医一路陪着,高韬韬也在她身边,所有人都是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

  总管公公行了赵晟的诏令,邵梵等人便在门前跪下去接,赵令悦安静地等在车内。

  他起身时,有些慢,宋兮还去扶了一把。

  总管公公将圣旨给他,打量他几眼,照例客气道,“邵郎将是为国为君的忠良,还是要注意身体,不可太过操劳。臣就带着这几位主子先走了,渡河的事还就多烦劳邵郎将,待邵郎将带兵凯旋,官家定然是大喜,届时也要为郎将于宫中操办一场,接尘摆宴。”

  客套话的功夫,外边的马车也已经套牢马背。

  赵令悦隐在帷帽中,刚松了一口气,就听窗外的一个声音扬起,“郡主是否有东西,还落在了臣这?”

  什么东西?

  外头的人一直没走。赵令悦稍加犹豫之后,还是缓缓掀开了车帘。

  上一次隔帘较量,邵梵拦了她的轿,骑着马气势凌人,这次邵梵只独身站着,马车有些高,他微微仰首,来仰视她。

  他戴着交脚蹼头,着了身油紫的圆领官服,风一吹动,便露出白色的罩衣与皂靴?。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邵梵穿官服。

  她忽然间有些恍惚,昨夜凌乱不堪的身体触碰,两败俱伤的斗殴已成了黄粱一梦,碎在了这风中,化在她眉心间,拧成一股浅浅的疙瘩。

  他身上也有伤,但不见有恙地做了一揖,淡笑道,“东西尚在臣这,可否请郡主借几步说话。”

  邵梵行事我行我素,别说赵晟也只能跟他软着来,趁机行事,总官公公更是不敢明着拦的。

  再说赵令悦也不是什么很正经的主儿,回去了,也是囚着罢了。

  便随了他们去。

  他带着她走至府衙门后,屏退那些值守,伸手从怀中变出了一个东西。

  “这是你的?”

  赵令悦看清是指南鱼,伸手去夺,被他躲开。

  “你从哪里找来的?”

  “方才秋明让我给你。”

  赵令悦踮脚,压声道,“那你还不还给我?”

  “先不还。”

  她每次看见他必然生气,一天积累的怒火又轻易被他的反话一撩拨,猛然地冲了出来。

  当即一跳脚,打下他的手要使力气去抢,头上的蝴蝶兰也从发间松松坠落,掉在二人之间。

  他却顺势牵住她的手,划过手臂穿进她的腰身,将她的纤腰一手紧搂过来,搂的她踮起了脚。

  那些等他们的人只有一门之隔,他也敢如此放肆,赵令悦早已见怪不怪……

  一阵穿堂风直直刮过门道,吹起门外众人身上红绿各色的衣纱。

  门内,她脸上的帷帽纱帐也在他面前被风掀开,露出一张红唇齿白的明媚面孔,神情越是冷,神色便也越艳。

  那嘴角被他咬出的破痕仍在,邵梵将目光从她唇边旖旎地扫上去,扫的她嘴角发烫。

  “官家好像对你很上心,人事物,礼仪用度都一应俱全。但是你知道,你早已经不是那个郡主了。”

  她一勾嘴角,冷道,“你不用总是强调这一点。”

  邵梵向来眉目冷峻,可身上的紫官袍还是将那股戾气冲淡了不少。他人模人样,也有几分朝臣文士的清华气息。

  他自上而下地盯着她。

  “防人不分内外,不管是宫内的,还是宫外的。有些人对你好,不见得就是在乎你,有些人对你不好......也不见得,就真的不把你当回事。”

  风一阵阵地强行拉扯衣角,她也被迫这般盯着他。

  这个人眼中总是充满深邃的机锋,帽纱在她眼前晃荡,使得视线被时遮时现,渐渐勾勒出一个年轻俊朗的面孔。

  这一瞬间她竟然想过,如果能换一个不那么悲烈的开头,他是否也能成为韬韬那般的世家子弟,不,以他这般的心智与谋略,恐怕在一众世家中一骑绝尘……

  赵令悦心中,一时有些复杂,她想要一直恨,如今觉得恨不下去。

  而且他为什么总是要和她说这些?

  那股被他挑起来的气又渐渐灭了下去,意识到自己还留在他怀中,赵令悦动了动腰,推了他一把,“我知道……那你可以放开了吗?”

  总管公公也在门外咳了三声,“时候差不多了,郎将,快让郡主上车吧……”

  他总算放开了她。

  那只手擦过她的腰回去,又带起一阵不同于春风的炽热,随即当着她的面将那指南鱼藏进怀中。

  “下次再见时就还给你。赵令悦,就此别过,你,好自为之。”

第25章 床影暗斜(四):生存  回宫的队伍一离去,带离了赵令悦留存的气息。府衙变得无遮无拦,长林处呼啸的群风尽起,旷地之上,只余门后独立的紫衣之人官袍翻飞。

  那朵属于她的蝴蝶兰携着残瓣于地上摩擦了一阵,被他底靴挡住,伶仃滚到了携着尘土的脚面。

  西屋内的秋明脸还没好不便见客,但听赵令悦被马车拉着离开,还是忍不住追过来想要目送。她急急地跑过来,赶是没赶上,却见邵梵于门口,蹲身拾花。

  那总是携剑的手,此时将那只柔弱的花头用指尖捻住,放在面前,轻轻地转了一圈......

  *

  车马在十三道的沿岸行了四天三夜,再两日便可到建昌城。

  日落前郑思言见乌云在后头追赶,估计夜里要下大雨,提前带人进了黄州的河道驿站修整,果然天一黑,雨水倾盆,十三道里水涨船高,想必常州河岸的水流也速度加快了。

  等天晴借助水流渡河,船还能更迅疾些。

  赵令悦在郑思言那儿的地位,有点像是被请回去的囚犯,因此他当夜也安排了一个禁军防守在门口,将门锁了。

  屋内的赵令悦心中明清。

  她自己梳好发,只去了外衣上床。眠在枕间,一直听得外头狂风在窗上呼啸,猛烈地抖动木窗,直接将屋内的灯烛也抖灭了,屋中忽然整个陷入黑暗。

  又是一道雷,轰隆着将直接将整个屋内劈亮。

  她胸口内猛跳,光着脚下床想要再去点那灯火,就见屋外闪过一些人影,到了她门前与那禁军说话,讲的是要给她送茶送被的琐事,被拒了,没个两句便发生了争吵。

  没来得及点烛的赵令悦浑身僵冷,亲眼见着那禁军下瞬就被摁在门上,暗处的刀尖刺入皮肉,几声断灭的嘶哑呜咽,便成了一坨没有生机的软物,从门上滑了下去,背脊在门上拉出几片崎岖粘腻的血河。

  倒下的人四肢痉挛,一下一下磕碰着地,撞在她心上。

  赵令悦捂住嘴,忍住脚底板未愈的痛楚,脚下无声无息地往后退......

  他们从尸体上捡了钥匙,过来弄锁。

  一推,脆弱的门闩便咯吱作响。

  一刀破入门缝,卡着,一点一点挪开了那门闩。

  门开了,垂下的床帐子猛然往窗的方向一凹,拱在床上,凹成了一个人形。

  那些人四目相顾,都举起刀朝床上砍去。

  被褥划破,棉絮乱飞,迟迟不见血,那些人将棉被一掀,并没有一个人在床上。

  他们身后,一道纤细的长影已从门后转出。

  赵令悦猫着身体摸出门槛,就碰到那禁军的手,他垂死中拽了她一把,赵令悦将惊呼声逼着吞回了腹中,看见他血淋淋的脖颈几乎断了一半,露出猩红的白骨,不断痉挛着,目光空洞地瞪着她。

  她深呼吸一口,闭起了眼,趁那些人翻箱倒柜的功夫,迅速从他身上爬了过去,站起来,没命地狂跑。

  ——驿站的楼上是厢房,因只有她一位女子,就住了她一个,楼下则挤着其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