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 第56章

作者:南北制糖 标签: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HE 古代言情

  “我有什么权利.......我有什么权利.......我不过是个傀儡!”

  赵晟摊靠椅背上,哀莫大于心死。

  而沈思安耳边都是女人的哭声,凄惨的,愧疚的,太阳穴连着脑子的那根筋猛跳,牙齿发酸,连牙根都在发胀。

  ——此时此境,他竟成了唯一可以冷静下去,继续思考背后盘庚错节的那个人。

  沈思安上牙咬酸了下牙,打了一遍腹稿,吞下口中分泌的津液,正对他们夫妇俩。

  “官家一定要冷静下来,上朝的时间已到了,请娘娘帮官家穿戴好朝服,上朝时务必一切如常,切忌在众臣面前露出破绽。所涉今夜之事的宫人,请官家与娘娘尽数控制,不要外露风声。”

  赵晟喘着气儿,眼光望过来,“思安,你觉得可能是谁?”

  “谁都有可能。”

  沈思安已然回到过去赵洲时,他不能晋升,一直困在刑部查那些苦案时的状态,也好在他一直查苦案,洞察过人心百态,才有这般经验。

  “臣会秘密提审李见此人,找出李见背后的人是谁。他能混进宫中殿前,必定背后势力不小。官家发现信纸的事什么人也不能告诉,对谁也不能说,就等臣给官家,一个答案。”

  赵晟眼光如幽泉般冷寂,刮在秦珑儿身上。

  “那她呢。”

  “......官家想怎么处置?”

  “腰斩。”赵晟道。

  秦珑儿身子一软,彻底瘫倒。

  皇后闻言,骇然咬破下唇,赵晟从前是说不出这两个字的,也许上位久了,他不变也得变。

  沈思安脸上淌下冷汗:“暂时不行。臣需她与李见对供,以便核实口供,请官家先将她一起关押,严加看管。”

  “皇后,扶我起来。”

  赵晟揩干脸皮上的泪,“从今日起,我不想再做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了......思安,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沈思安微怔地昂头,与赵晟对视。

  他扬声。

  “帮官家分忧,臣万死不辞!”

第45章 银盘锈血(三):腥风  这日朝罢,已过午时。

  赵晟恍神出了垂拱殿,殿门口候着的小黄门便跑过来。

  见赵晟两眼青乌脸色不好,赶忙垂下头去,“李贵妃请官家去用午饭,说是采了新雪,用雪煎茶,还做了梅花酥,闻官家近日没有胃口,想让官家尝尝鲜。”

  他如今最怕听见茶字,顺出闷气,尽量平静道,“你让她自己吃,我忙完了再去看她,让她不要等我了。”

  “那,那茶......”

  “也不用温着,全倒了吧!”

  天子宽厚。平日对下人也不常发火,黄门不知今个怎么就触到了赵晟逆鳞,只能扑通跪下。

  赵晟挥袖离开。

  这一幕正落在出殿的王献和钱檀山眼中。

  冬日夜长,朝事又结束的早,天还方阴沉,他二人执着灯笼,往官署的方向走,王献将笏板(hu 板 :上朝时手里拿的那个板子)侧别入腰带间隙,腰瘦而身挺,步履缓慢:“官家神情似一夜未睡,今日上朝,也有些心不在焉。”

  “大概身体不适罢。”钱檀山若有所思,“自从你我借昭月闹那一场,这官家的头疼病便一直未好,我昨儿个白天还跟御医聊,说是,头疾又加重了。”

  冷风往他二人夹棉的沉实大袖中灌,激起一身汹涌的寒潮。

  “昨夜,后廷有变动。”

  王献手中的灯笼摇曳不定,最终被寒风吹灭。

  钱檀山面色也随即黑下去,“梅相公腰痛,已五日不曾起床闻朝,我正打算去看望他,没了他在朝中坐阵,御史台的风又刮起来了,上书官家,要他召郑思言回京守城。这年关啊,各路人马出入建昌,正是虚妄之时,如有变动,恐怕免不了血雨腥风。”

  “这风,一直就没停过。”

  王献淡哂。

  “渡之的人发现皇后夜半三更,偷偷将罗越殿整宫的人抓了回去,所做为何却不得而知,那些当事之人,一夜之间,病假的病假,回乡的回乡,竟无人再露面。”

  钱檀山脚步缓了一拍,“是那位梳头女官出身,风头正盛的秦娘子?”

  “是她。”

  “抓了她?是为何?”

  “渡之还在查。这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恐怕只有当值的沈侍郎知道一二,他夜半入了福宁宫。”

  “沈思安?那我们得——”

  王献看着暗下去的灯笼,“盯住他。”

  *

  沈思安连夜在审,赵晟连夜无眠,每每惊醒,都是噩梦。

  年关将至,宫内分配供炭,赵晟特意问了一句,“霖铃宫和致和院,用的炭可够吗?”

  李四海有些惊讶,赵晟平日忌讳谈论这些旧人,他们也就当那些人已经死了,谁也不会去提。“都是按着人头,等分例发放的。”

  “用的是什么炭?呛人吗?”

  李四海犹豫了一瞬,赵晟便立马道:“你着人一定要对他们好些,吃用都留些心,到底......”他日日夜中都见太祖,虽已停了毒瘾茶,但噩梦却不止。

  毒瘾不过如一种癔症,能引出他内心真实害怕,一直不敢面对的那些东西罢了。

  “......到底,都是太祖的血胤。”

  李四海应承。

  他还是不放心,干脆起了身往后廷去,这些旧人全都是邵梵与王献他们在打理,他忙于公务不常记起。

  王献既然是高风亮节的君子,便不会对他们太苛刻。可看见致和院门前那一大帮宫中侍卫,还有门上刚锻的锁链,便觉惊异。

  “这些人何时加的,又是何人带头?怎么都没来问过朕?”

  一个戴薄甲的年青武官在赵晟面前弯腰。“参见官家,臣是这里的侍卫总管。”

  “你听谁的指挥?”

  那侍卫总管已经听出他微微的怒意。

  便恭敬地跪下回答:“宫中侍卫统领,苏源。”

  “苏源啊,”赵晟想了许久才记起来,微微眯眼:“他是王献手底下的谏官,推荐的人吧?”

  “......”

  “给朕开门。”

  那俯地的侍卫总管眼珠子崩裂,手捏入泥土,“官家,此女是重点看管的犯人,统领吩咐过,只进不出......”

  “你听他的话,还是听朕的话?”

  “臣......”

  一中年宦官从院角外赶过来,也赶紧跪下,“官家来驾,小人恭候来迟,请官家责罚。”

  “朕罚你何用?只把门打开。”

  宦官惶惶道:“官家不知。这致和院与别处不同,按规,只在送饭时,由两名禁军连左右钥匙的黄门一起,方才能开锁。”

  赵晟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彻底发了怒,将眼前的宦官一踢:“按规?到底按谁定的规矩!?”

  宦官只好从泥地上爬起来,趴在他脚下:“王统领曾嘱咐,是邵郎将特意交代他的,道:此女诡计多端,不得再接触外人。官家......”

  这宦官趴下去,心中已经痛煞。

  同时开罪了赵晟与邵梵,他的官运,今日也算到头了。

  赵晟冷笑:“那朕要是非得开这个门,你们是不是也要为了一个邵梵,来忤逆朕?”

  “小的们不敢!”

  “那就打开!”赵晟推门,门上沉重锁链发出的声音,刺耳酸牙。

  那些人也不敢动。

  赵晟站在原地许久,冷风吹得他一激灵。

  他忽然想起沈思安的警告,答案未出,凶手尚在暗处,他还不能做出任何反常之举,于是攥紧了拳头,逼迫自己上了身后的抬銮:“回福宁殿。”

  福宁殿殿门紧闭,死气沉沉。

  情况特殊,沈思安不便调动,就地让秦珑儿跟李见关在这里面审,已经过去五天,赵晟从致和院回福宁殿之后,就迎上了沈思安略亮堂又沉重的眼。

  “是......有什么发现了吗?”赵晟迟疑。

  沈思安俯在他耳边耳语一串。

  赵晟闻到答案,瘫去靠背之上。

  “其实我心中清楚,不是郑慎,便会是他,纵观朝局只有这两派人马如日中天,有能力控制我。但是,我没想到啊,还以为他只是个爱财之人,向来不去掺和这些嘈杂的党争。

  不曾想,他竟是这些人里最居心叵测,躲得最后,也藏得最深的那一个。连毒害我这样阴险的计谋,都早早规划好了,将人安插在我身边,日夜设防,随时弑君。”

  心中后怕不已的赵晟,慌忙拉住沈思安的手。

  “太子尚幼,娘子将近生产,我有太多顾虑,绝不能这时候抛头颅洒热血.....

  钱檀山辞官丁忧,中书舍人便可由郑御顶上,他是郑慎冬日,我下御旨,他与他手下的人可审批。我找由头贬你出建昌,你坐货船秘密改道,带着这道御旨,将郑思言的兵马召回京来。”

  沈思安表情微变。

  钱檀山是孝子。

  老母缝补种田,养他至入仕,钱檀山将她接来建昌尽孝,却于昨日晨起去河边洗衣服时,跌落河中溺寒水身亡。

  接到消息时,钱檀山尚且在梅府中,看望老师梅雪尘。短短一年内,他先失亲弟,再失生母,在梅府大恸到几乎晕厥。

  按仁孝规定,他得辞官丁忧,这样一来,中书舍人的位子的确是空出来了,而王献又是钱檀山挚友,必定会去一并扶灵,守孝七天。

  沈思安背后升起一股子寒气,望了望眼前的君王,不可能会这样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