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老夫人命人捧来的是一整套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鸾鸟纹头面,顶簪、鬓钗、分心、挑心、掩鬓、花钿、满冠、花头簪,加上耳环、戒指、手镯、小钗、啄针,零零总总共有二十三件。
姜蜜看得一呆,连忙合上盖子推了回去。
“祖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老夫人横她一眼,淡淡开口:“这是你嫁进来第一次出去参加大宴。陛下当初为你和让哥儿赐婚,京中多少人说闲话?你就该打扮得风风光光的去,狠狠打那群人的脸,才不堕了我谢家的颜面。”
话说到这份儿上,姜蜜不好再推辞,起身端端正正给老夫人行礼。
“多谢祖母替我和夫君着想。”
老夫人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直至姜蜜走出院子,李嬷嬷才忧心忡忡道:“姑娘,您说少夫人能扛起那些事儿吗?”
老夫人冷哼,“她扛不起也得扛!”
片刻,她软下神色,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
“老大家的出身北平王府,老二老三家的也均是勋爵人家出来的姑娘。咱们这一府背后的关系,多么错综复杂。陛下当初给让哥儿赐婚,就是不想他有个门庭显赫的岳家,不想他再有旁的助力。否则,这宗妇重担,何至于托付给她一个小家之女!”
李嬷嬷跟着叹气,却仍有些想不通,“少夫人远在江南,便是连侯爷都不记得这桩陈年婚事,您说陛下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道如何?那位做了太子妃,自然是想让自家父兄升上去!她那般恨我们谢家,恨不能将我们踩进泥里。他们把着这一大家子的秘密,如何能不知道让哥儿的这桩婚事?”
提到这个,老夫人便忍不住生气。
“你说那老头子究竟怎么想的?姜家于他有恩,他有恩报恩便是,做什么非要搭上家中孙儿的婚事?他简直是要气死我!”
李嬷嬷见老夫人动怒,连忙开口劝慰:“姑娘您消消气吧。当初礼哥儿还在,宗嗣的重任落不到让哥儿头上,老太爷这般决定,倒也合理。而且少夫人是个体贴人儿,不管是大夫人还是侯爷,抑或是礼哥儿留下的孩子,她都能处好关系,是个顶好的姑娘了!”
“可谁能想到礼哥儿会出意外,谢家会出意外呢?要怪,只能怪那群吃里扒外的东西!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他们会遭祖宗报应的!”
老夫人捻珠捻得飞快,终究是气不过,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
“谢家祖宗,怎么不一道雷劈死那群不孝子孙!”
第85章 子晔
今日长公主府设清凉宴,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柬。男男女女,俱是盛装出席。
姜蜜让丫鬟梳了髻,而后将那套二十三件奢华头面全部佩戴整齐。上着金色交领短衫,外披鱼肚白缠枝暗纹半臂,其下织金璎珞纹雪青长裙,端庄而不失俏丽。
“世子爷可起了?”
“醒了,只是不肯起呢。”
听小丫鬟这般说,姜蜜有些无奈,只得起身去叫谢知让起床。她自床边坐下,伸手去扒男人的被子。
“夫君,快些起身梳洗吧,若是去迟了可就不好了。”
“那便不去了。”谢知让闭目养神,正想像往常一样将人拢进怀里捏圆搓扁,却不想摸到满头琅翠。一睁眼,果然见她盛装打扮,通身找不到一处可以把玩的地方。
“哎呀夫君,咱们一早就说好了的呀。”姜蜜俯身哄他,“夫君,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才不会食言而肥的对不对?”
谢知让两根手指掐住她的嘴唇,嘴中笑骂:“一大清早小嘴儿就甜津津的,想腻死谁?”
“唔唔……”姜蜜心里大喊一声糟糕,推开他的手跑到铜镜前查看,果然见嘴边红艳艳的一圈,气得大喊,“谢子晔!你讨厌死了!”
躺在床上的谢知让嗤笑一声。
自从这小娇娇从糟老头那里得知自己的字,三天两头便要“谢子晔谢子晔”地喊他。以前不知他的字,她只有气急了才敢壮着胆子连名带姓叫他一声以表不满。
如今倒好,胆儿真是叫他给养肥了。
“过来亲我一口,再叫声好听的,我就考虑起来。”
这话一出,屋内伺候的丫鬟皆掩嘴偷笑,惹得姜蜜更加羞恼。
“你不要脸!”
“过来。”
谢知让将手垫到脑后,眼帘轻阖,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悠哉悠哉等着那小兔子乖乖送上门。
果然,没半晌功夫,那小娇娇便气呼呼跑进来,顶着一嘴红彤彤的口脂便往他脸上亲。
谢知让也不在意她这泄愤似的亲法,等人身子往后撤要走时,一手将人拦腰抱住,仰脖贴了上去,撬开牙关长驱直入,直将人亲得腰肢发软、腿脚轻颤。
姜蜜双手揪住男人衣襟,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满头钗环撞在一起,叮叮当当一阵响。
“今日乖乖的口脂,是桃花味儿的,是也不是?”
姜蜜看着男人唇上沾染的口脂和涎水糊成一团,白皙面颊上密密麻麻都是女子绛红的唇印,眼睛水润而勾人,登时羞红了脸。
他……他就是个妖精!
谢知让拇指轻抚她挺翘的唇珠,低声诱哄:“乖乖,叫声好听的来。”
“让让哥哥,你快起来吧让让哥哥。”
谢知让低低笑出声,嗓音带着些许沙哑,直笑得姜蜜心尖发麻。
“真乖。”
见谢知让终于起身,姜蜜长舒一口气,亲自为他取出要穿的衣裳,而后将糊了的口脂细细擦拭干净,再叫丫鬟一点一点描摹朱唇。
等到谢知让换好衣裳靠在门边时,姜蜜眼前一亮。
但见那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流星,一身香色缂丝飞鱼贴里,外穿月白织金褡护,腰束玉带,通身气质温润,就连往日飞扬跋扈的四爪飞鱼,今日都显得温顺许多。
谢知让抬手搭在姜蜜手腕上,香色和金色交叠,月白和鱼肚白相映,显得二人格外登对。
他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姜蜜脸上流连片刻,直看得这小娇娇心虚气短、眼神游移。
“哎呀夫君,咱们快走吧。娘和婶娘她们都该等急了。”
……
福阳长公主乃今上亲姐,那等荣宠,在整个大内都是独一份的。
长公主府的后花园内有一处清泉,泉水顺假山流下,汇入荷池。一入夏,碧荷接天,红花映日,泉水叮咚如佩环之音,既得清凉,又得雅趣,十足享受。
故而每年夏日,长公主府都会在府中设清凉宴款待京中贵客。久而久之,未婚的便在宴上相看,已婚的便在宴上交际,引得众人都十分重视这场宴会。
“唉唉唉,你们听说了吗?太子妃今日也会来参加宴会呢!”一粉衣姑娘花蝴蝶般翩翩走进一群人当中,神色鲜活,眉眼灵动。
“太子妃竟也来?还得是长公主有面子,连太子妃都能请动。”
“你知道什么呀!”那粉衣姑娘翻了个白眼,压低嗓音道,“我估摸着她是为了谢家来的。”
身边的黄衣姑娘显然不清楚状况,疑惑道:“谢家?难道太子妃不姓谢吗?”
“哎哟你父亲刚调回来你不知道,这太子妃啊和那谢指挥使原是一家人。宁安谢和淮阴谢两家乃是族亲,但宁安谢仗势欺人一直欺压淮阴谢,太子妃入主东宫后,淮阴谢便从宁安谢家脱离出来另立门户,还寻陛下为自家讨公道呢!”
“啊?”黄衣姑娘瞠目结舌,“那……那宁安谢,当真仗势欺人欺压了淮阴谢不成?”
“这谁知道呢,外间都那般传便是了。”
“那……那他们两个谢家的恩怨,和今日的事儿有什么关系?”
“哎哟你说说你!我当初让你别走吧,留在京城里多好,瞧瞧,如今两眼一抹黑了吧?”
粉衣姑娘戳戳黄衣姑娘的脑门,却仍仔仔细细给她解释:
“前几个月,陛下给谢指挥使赐婚了,赐婚的还是江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之女,听说爹娘都死了,是个孤女呢。陛下原还心疼指挥使大人,说那么个女人配不上他,可东宫抓着这门亲事不放,说这是老国公的意思。总之后来陛下还是赐婚了。就谢家那一大家子不好伺候的主儿,那江南来的姑娘嫁过去不得被磋磨死?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太子妃想必也是为这事儿来的。”
“唉唉唉不对啊,你都把我说晕了……宁安谢和淮阴谢,我记得两家都是侯爵啊。那这老国公又是谁呢?”
“宁安侯府便是原先的镇国公府,两年前惹了事儿,被陛下削爵啦!只是陛下没有褫夺老国公的封号,便还以国公之礼待他呢。”
“原来是这般,那宁安侯府惹了什么大祸,导致被……”
“哎哟姑奶奶,可快别问了!那魔头来了!快快住嘴吧你!”
第19章 姨母
姜蜜和谢知让联袂而至,令不少议论纷纷者闭上了嘴巴。
他们是想看谢家的笑话,可谁不知这位指挥使大人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谁敢舞到他面前去呢?
不要命了不成。
外人面前,谢知让并不过分亲昵,却也给她嫡妻的脸面。众人见夫妻俩相敬如宾的模样,又见姜蜜面色红润、眉宇开阔,瞧着便知夫妻和睦、日子顺遂,没什么笑话可供他们瞧的。
谢知让将人送到,转身往男宾那边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身嘱咐:“若脑子被门夹过那个来找你麻烦,你也别怕。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姜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应当是东宫太子妃。
据说……这话还真不是谢知让骂她。她好像真的脑子被门夹过。
见妻子呆呆傻傻的模样,谢知让轻啧一声,眉梢轻拧,带了几分不耐。
“你也脑子让门夹了?听见没有?”
“知道啦!”姜蜜回神,笑眯眯应答,“方才出神,是因为夫君这般挂念我,让我心里感动呢。夫君你真好,有你撑腰,我才不怕她。”
谢知让轻哼,“油嘴滑舌。”嘴角却是上扬,一甩大袖转身走了。
“嗬——”边上的谢雅君以帕掩唇,冷笑出声,眉间眼底俱是讥诮,“真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那些个勾栏瓦舍魅惑人的下作手段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见天儿勾着自家爷们儿放纵呢。”
侯夫人一个冷眼杀过去,低声呵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和我耍什么威……”
谢雅君横眉倒竖,红唇轻启,张口便要骂回去,却被二夫人拉偏架给堵了回去。
“哎哟小姑,这可是在公主府呢。可不敢叫外人看了咱家的笑话。母亲最是看重谢家脸面,若要叫她老人家知道你在外边儿和自家人闹,那可少不了一顿训斥的。”
哼,什么东西。真当自己还是谢家的掌上明珠呐?我在这谢家混了多少年了,还怕你一个外嫁的姑奶奶?你女儿胆敢算计到我儿子头上,我叫你也没好日子过!
谢雅君见最是唯唯诺诺的二夫人都敢对自己甩脸子,怒发冲冠,恨不能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可今日还有要事要办,她不能在闲杂人等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哼!你们给我等着!”
谢雅君狠狠甩袖,几乎要把袖袍拍到二夫人和侯夫人的脸上去,气冲冲走了。
侯夫人轻哼一声,对上二夫人,却是又带了哭腔,“二弟妹,方才若不是你出言相助,我……我定是要被那凶妇狠狠制住了……”
二夫人眼角嘴角俱是一抽。
大嫂啊,你听听你说的这话,你自己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