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姜蜜有点酸,因为菟姐儿都没亲过她呢。
她轻哼一声,推开一脸笑的谢知让,走到小榻边蹲下,柔声哄道:“菟儿,亲亲阿娘好不好呀?菟儿?”
亲亲娘亲的话,菟姐儿还是愿意听的。她将视线从拨浪鼓上转到姜蜜脸上,小嘴一咧,露出几颗乳白色的小米牙。
姜蜜笑得更加温和,放低了声音哄道:“菟儿,过来亲亲阿娘。”
菟姐儿“咯咯咯”地笑,放下拨浪鼓,几下就爬到姜蜜身边,捧着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姜蜜只觉得脸上湿热,那点柔软的触感,让她心都化了。
她圈住菟姐儿,亲亲她的脸颊,“这么乖的小宝贝是谁呀?哎呀,是我家菟儿!”
菟姐儿靠在姜蜜胸口,像是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脑袋一转,圆鼓鼓的脸颊一下子就藏进姜蜜怀里。
“呀,我家乖宝宝害羞了呀!”
菟姐儿笑得更加灿烂,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谢知让不甘示弱,凑过去要菟姐儿再亲他一下。
这次,菟姐儿却是在姜蜜怀里转过半边身子,拿屁股对着他,装作没听见,嘴里含含糊糊说着“嘛嘛——嘛嘛——”,躲在自家娘亲怀里装乖卖巧。
姜蜜心生得意,扭头哼他,可神气了。
谢知让笑骂了一句“俩小混蛋”,回身却见猊哥儿乖乖坐在那里,水润润的眼睛盯着自己看。他被猊哥儿瞧得心软,那颗被菟姐儿“伤”到的心,在猊哥儿这里得到了很好的抚慰。于是他抱住猊哥儿,轻声道:
“猊儿,亲亲爹爹好不好啊?”
猊哥儿眨眨眼,秀气地打了个呵欠,而后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谢知让被小儿子哄得开怀,抱起猊哥儿好一阵稀罕。结果呢,这小娃娃一靠在谢知让怀里,眼睛一闭,不到五个数呢,就睡了过去。
谢知让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小兔崽子是在糊弄他呢。
他咬牙在猊哥儿屁股上拍了一下,但看着儿子香甜宁静的睡容,到底是心软,任劳任怨地抱着他。
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腰佩长刀的卫明忽然匆匆忙忙走进来,带起一阵冷风。
他看到院子里的和乐场景,脚步一顿,而后沉声禀报:“大人,少夫人,淑妃娘娘发动了。”
姜蜜心下一惊,失声问道:“娘娘还未足月,前些日子太医还说,且还要一段时日才能生产,今日怎的这般突然?”
谢知让眸光一沉,将猊哥儿放到奶娘手中,而后示意卫明出去说。姜蜜同样招来奶娘看护菟姐儿,跟在谢知让身后走了出去。
没了外人,卫明便无所顾忌,“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淑妃娘娘今日去御花园散步,不慎摔了一跤,而后便发动了。”
“陛下此刻六神无主,一批一批的太医往长乐宫去,瞧着情况应当是不乐观。”
姜蜜心头震颤。
谢知让看了姜蜜一眼,忽而拉住她的手,低声道:“阿蜜,你在家中将门看好,我进宫一趟。”
姜蜜生出几分担忧,却没说什么,只是反握住他的手掌。
“家里的事儿,你尽管放心。你去吧,小心些。”
“嗯。”
谢知让不再耽搁,命卫明去书房将他的绣春刀取来,而后匆匆离去。
姜蜜看着谢知让的背影消失在角门,抬头望天。
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满乌压压的云,压得人喘不上气。
京城的天,又要变了。
第857章 薨逝
谢知让进宫的时候,整个长乐宫都处在戒严状态。
大殿内不断传来女子微弱的叫声。一批又一批的太医进去又出来,一盆又一盆鲜红的血水被端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痛之意。
皇帝在外面踱步转圈,心急如焚。到后来,他已经顾不得产房会冲撞自己的忌讳了,挥开拦路的一众宫人跑进去。
皇帝看着心上人面色惨白的模样,腿一软,便跌坐在何淑妃床前。他紧紧握住淑妃的手,泣不成声。
“竹儿……竹儿……你不能扔下我……你说过要一直一直陪着我的……咱俩要共白头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扔下我……竹儿……”
何淑妃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何淑妃虚虚握住皇帝的手,耗尽全身力气才转过头去看他。
“陛下……对不起,没能一直……陪着你……我……要食言了……连……连皇儿的命也没法保住……对不起……”
“竹儿……竹儿……”皇帝哭着摇头,泪水多到几乎看不清眼前人的眉眼。
何淑妃虚弱地牵起嘴角,露出一点笑。
“陛下……不哭,不哭,陛下……我先下去,帮你看看……看看地下有什么好玩儿的……等下辈子,你不当皇帝……我……我也不当妃子……咱俩……咱俩就当平头百姓……农家夫妻……好……好不好?”
皇帝哭得肝肠寸断,紧紧握住淑妃的手,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离去。
“竹儿……我不要下辈子……我就想和你这辈子好好的……竹儿……竹儿……太医!太医!”
皇帝嘶声咆哮着,脖颈处的青筋尽数暴起,根根分明。
可太医知道已经无力回天,跪伏在地上,一声不吭。
何淑妃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她想再撑一会儿,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她小声喃喃道:“陛下,我好冷……你抱抱我……抱抱我……”
皇帝颤抖着双手将人抱进怀中,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何淑妃渐渐冰凉的身体上。
“竹儿……竹儿……竹儿!”
随着一声悲怆的嘶吼,长乐宫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都跪到地上,以头贴地。
元宁二年的三月,淑妃何氏,薨,一尸两命。
长乐宫的寝殿内,皇帝一直抱着何淑妃冰冷的尸体,目光呆滞,宛若一只木偶。
“陛下……”李德宝蹑手蹑脚上前,悄声开口劝他,“已经一整日了,您用些吃食吧?”
皇帝的眼珠转了一轮,淡声道:“滚。”
李德宝头皮发麻,却大着胆子劝道:“陛下,您这般不吃不喝的,淑妃娘娘会心疼的。”
淑妃……
竹儿……
她怀孕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摔了一跤?怎么会大出血去世?
竹儿……他的竹儿……
皇帝的脸色渐渐鲜活起来,眼中逐渐有火焰升腾,悲痛与愤怒杂糅在一起,熊熊燃烧。
他轻轻放下何淑妃的尸体,再起身时,却面无表情。他拔出墙上的佩剑,杀气腾腾地往外走。
这宫里,除了太后,还有谁会看不惯何淑妃?还有谁会恨不得她去死?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要那些人给他的竹儿陪葬!
皇帝手执长剑,横眉冷目,气势汹汹。在他跨出长乐宫门的那一刻,却见到谢知让和韩瓒双双等在门外。
“陛下。”二人对着年轻的皇帝躬身行礼。
皇帝却是没搭理他二人,拔腿便要往仁寿宫去,却被韩瓒生生拉住。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韩瓒高声问道。
皇帝没说话。
“陛下拿着剑,是要大晚上的去仁寿宫砍人吗?”
“是又如何?”皇帝忽然发出一声怒吼。
韩瓒顿了片刻,声音带着一股出奇的冷意,“陛下,证据呢?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太后做的?是陈家做的?”
“除了她,还有谁?”皇帝回身看着自己这两位先生,神情悲愤,“就算没有证据又如何?朕是天子!难道还杀不得人吗!”
“当然杀得。”韩瓒冷声回他,“可是杀了之后呢?”
“陈首辅乃三朝元老,便是曾德清还在时,他在内阁的地位也不比他低多少。您毫无证据便杀了他的女儿,陛下可有想过陈大人在朝堂上会如何刁难您?”
“更别提陈家经营多年,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即便当初您和废太子斗法,也没从曾家入手。您以为,凭您如今的实力,能斗得过陈家吗?”
“而且无论如何,太后也是您的养母。陛下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一个亲手弑母之人吗?”
“您今日去仁寿宫杀了人,明日便该有万千学子大臣跪在宫门外,痛斥当今陛下不仁不孝,德不配位!”
“届时,各路人马蠢蠢欲动,藩王动了取而代之的心思,那这天下就等着大乱吧!”
皇帝听着韩瓒一句句质问,脸色瞬间煞白,一步步退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崩溃地呐喊:“朕的竹儿死了……朕要这皇位有何用!要这天下有何用!”
谢知让冷眼看他,忽而道:
“陛下是该为心上人报仇。去吧,臣替您开路,您什么都别管,去把太后杀了吧。”
“不,一刀杀了她都太过便宜她了。这样,臣将自己的绝学凌迟之刑教给您,您去把她一刀一刀片了,泄泄火。”
“去吧。”
“谢知让!”韩瓒瞪了他一眼,“你撺掇什么呢你!”
谢知让冷笑着开口:
“陛下都说了,这皇帝做得没意思,那便去杀人好了。今日杀了太后,明日便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然后死人一样看着陈家耀武扬威。”
“陈家死了个女儿又怎样?他们当初能挑你,就能挑别人。反正先帝留下的儿子那么多,总能有一条路达到他们的目的。”
“您就和死去的淑妃,还有不知是儿是女的孩子,一起在地底下看着他们长寿百年吧。”
“多痛快。”
皇帝闭眼,干涸的眼眶再次有泪水喷涌而出。他踉跄了一下,沉重双腿无论如何都再迈不出一步。
“哐当——”一声,皇帝手中的长剑应声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