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瑞王吃糕点的动作一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想法?我待阿婉姐姐怎么了?”
皇帝见他这般模样,私心觉得这种事情不能与他说得太清楚,得他自己想明白;可又觉得若等他自己想清楚,只怕会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
皇帝叹了口气,到底是捅破了这层窗纸。
“孔家落井下石,还下了婉儿的脸面,你去找孔向松出气,是因为你将她当做姐姐,还是因为你……将她当做你的心上人?”
瑞王彻底愣住了,手中的糕点“啪嗒”一下掉到了桌上。
“皇……皇兄……你在说什么?我自然是……将她当做姐姐……”
皇帝略微加重了语气,“十一。说出的话,该要自己能负责的。所以皇兄希望你能慎重。”
“你年纪虽小,但皇兄想着,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该和你说个明白才是。”
“你若只将婉儿当做姐姐,那么日后,就只当她是姐姐,切莫做出逾矩之举。但你若对婉儿有意,你便该想清楚自己的心。”
“一来婉儿是同你一起长大的青梅,有着那么多年的情分;二来,婉儿是谢先生的侄女,身份非同一般。”
“你若心悦于婉儿,你要想清楚是一时的心动,还是想与她厮守一生的情谊?”
“其间关系,你若是想不清楚、处理不好,那便会葬送你、谢婉,乃至整个谢家的前途。十一,我说的,你可明白?”
瑞王愣愣看着皇帝,眼神茫然无措。
“我……我不知道……”
“在我今日去找阿婉姐姐之前,我都是将她当做姐姐来看的。哪怕先前知晓阿婉姐姐同孔家的定亲,我只怅然于以后怕是轻易见不到阿婉姐姐了。”
“可是今日见阿婉姐姐为了那混账伤神,我心中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可我分不清那是什么……我想弟弟看见姐姐被人欺负而伤心,怕是也会难受的。”
“所以皇兄,我不知道。”
皇帝看着瑞王这般模样,心中无奈。
他还是个孩子呢,怪不了他。可是他偏偏生在皇家,偏偏还有他和竹儿这对前车之鉴。
但凡谢婉再小上两岁,他都不会在这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
“十一,我不逼你。但是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切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这段时间,你便不要去找婉儿了,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想一想。”
瑞王半是懵懂半是清醒地点了点头,心中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心思。
他待阿婉姐姐,到底是什么呢?
……
瑞王和谢婉这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姜蜜暂且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要退了孔家和谢家的亲事。
孔家着急,又不愿意被谢家退亲,实在没法子了,便只得请衍圣公出面调解。
衍圣公算是大长辈了,姜蜜对上他,天然矮了一截,便请久不理俗事的老夫人出面。
“谢老夫人,太师夫人,此事,说到底是我孔家的不是。”
“我那没出息的孙儿孙媳,听到一点风声便乱了手脚,而后着急忙慌上门来退亲。此事,我是半分不知情的。不然,我也不会叫他们上门来。”
“谢家的闺女淑珍贤德,是再好不过的姑娘,却因为那两个蠢的,生生受了委屈。到底是老夫管教不力,老夫,代他们两个,和谢家姑娘赔个……”
话没说完,老夫人便开口打断了衍圣公的话,“衍圣公哪里的话?您是长辈,怎好给我家婉姐儿赔礼道歉的?岂非是要生生折了她的寿?”
这老匹夫,这个时候了,还要来这一招。真当她谢家好欺负不成?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倘若真叫他和谢婉赔礼道歉了,外面那唾沫星子,还不得淹死她家婉姐儿?
衍圣公悻悻坐下,沉默片刻,低声道:
“老夫人,这门亲事闹到现在,也实在很是不好看了。闹得这么大,平白叫外人看了笑话。”
“此事虽是我孔家的错,可我家松哥儿何其无辜?他父母来闹了这一通,谢家心疼女儿,心中有气那是应当的。”
“可这为人父母、为人长辈的心是一样的。您和太师夫人心疼闺女,我们亦是心疼家中儿郎。您以此等理由退亲,我家松哥儿,日后可是难娶妻了呀。”
“您就当心疼心疼孩子,对外只说是两个孩子八字不合,也好全了咱们两家的体面。可好?”
老夫人冷笑道:“心疼儿女的心,自然是一样的。”
“只你孔家心疼你孔家的孩子,作甚要欺侮了我谢家闺女?难道这全天下的孩子里,只有你孔家孩子是宝贝的,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草根不成?”
“既如此,那我谢家心疼自己家的闺女,你们孔家又有什么资格前来指手画脚?”
老夫人这一通话说得很不客气,衍圣公面色几变,终是没法子,悻悻离去。
孔谢两家僵持数日。
随着边关战报频传,宁夏镇的情况愈发不容乐观。孔家实在担忧会连累自己,咬牙签了谢家的退亲契书。
自此,孔谢两家,再无瓜葛。
随着天气愈发寒冷,鞑靼骑兵的进攻愈发猛烈。而宁夏卫退守红山堡,避无可避,只得背水一战。
战事由此陷入胶着。
在年关即将到来之际,宁安侯率兵突袭鞑靼后方粮草,切断其补给,配合昭勇将军围剿鞑靼骑兵,随后趁士气高涨之际,连退鞑靼一百里,而后就此鸣金收兵。
此一战,宁夏卫赢得惨烈,足足死伤五千余人。宁安侯亦是身中两刀,卧床休养十数日才得以下床。
此间牺牲,报到朝廷,不过是几个微不足道的数字和几句概括性的陈词。
只是因为赢了这一仗,京城上下过个好年的同时,也多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351章 楹联
今日是除夕。
姜蜜和谢知让早早便起身开始忙活。
“菟儿,方才放在这里的浆糊,你又拿走了?”姜蜜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那碗乳白粘稠的浆糊,拔高声音喊道。
菟姐儿一听这话,连忙从珺璟轩外跑进来,端着那碗浆糊举过头顶,大声道:“在这里在这里!”
猊哥儿跟在她身后匆匆跑进来。
姜蜜扫了她俩一眼,发现菟姐儿和猊哥儿白嫩嫩的脸上多了几道红色的印子。
她疑惑问道:“菟儿猊儿,你俩干什么去了?”
猊哥儿咧嘴,露出两颗乳白色的牙,傻乎乎地笑。他伸手摸了摸脸,却是不想脸上又多了两道红印子。
姜蜜被他逗得发笑,蹲下身子去拉猊哥儿的手,果然见他整个掌心都是红彤彤的。她又去拉菟姐儿的手,发现和猊哥儿的手一样。
“手这么红,去玩红纸了?”
菟姐儿一听这话,拉过姜蜜的手便往外走,指着珺璟轩的大门,兴冲冲道:“阿娘你看!我和弟弟做的挂千!”
“呀!”姜蜜喜出望外。
但见那张红纸正中被剪出一个钱币的形状,圆圆钱币四周的那一圈,又被剪出一个个圆鼓鼓的元宝。
这式样,十足有趣。
只这挂千的剪刻手法笨拙,边边角角带着凸起的棱边。看在姜蜜眼里,却是多了几分可爱。
“我家菟儿猊儿,可真厉害呢!”
“那是!”菟姐儿骄傲地扬起脑袋。
猊哥儿亦是道:“希望穷神不要来我们家,叫阿娘新的一年能挣多多的钱!”
“好多好多钱!”
姜蜜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手抱住一个小娃娃,在他们脸颊边各亲一下,感叹道:
“哎呀,菟儿猊儿,你们可真是阿娘的贴心宝贝!承你们吉言,明年阿娘的铺子,一定都挣多多的银子。”
谢知让看着母子三人如此亲热,眸中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抖了抖手中的楹联,轻声道:“接下来要去大门贴楹联呢。你们谁要和我一起去?”
菟姐儿第一个跳起来,高声喊道:“我去我去!爹爹带我去!”
谢知让放下楹联,一把将菟姐儿给抱起来,“好,带菟儿去。”
他将视线转向猊哥儿,又问道:“猊儿去不去?”
猊哥儿上前拉住谢知让的手,点头应好。
谢知让亦是把小儿子也给抱起来,而后含笑问道:“敏善淑珍、婉婉有仪的谢少夫人,可愿一同前往啊?”
姜蜜瞋他一眼,站直身子,哼道:“谢子晔,你少贫嘴。”
嘴上这么说着,人却施施然走了过去。
院子里的丫鬟见主家这般融融洩洩,皆是低下脑袋掩唇偷笑。
贴楹联,全家人都跟着去大门口凑热闹。
二老爷和二夫人扶着老夫人站在一旁瞧,谢知让、谢知言还有谢邈一起在贴楹联,姜蜜和王宜真则是带着几个孩子看他们贴得好不好。
“哎呀爹爹!你贴歪啦!你往二伯伯那边贴一点!再贴一点!”
“啊大哥哥贴低一点!”
这几个娃娃当中,数菟姐儿最高兴,一会儿指挥这个,一会儿指挥那个,贴楹联的那几个也乐意配合她。
而站在另一边的几位长辈见她这般活跃,脸上俱是露出温和慈善的笑。
正贴着呢,忽而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声响。
原来是对门的那户人家也要开始贴楹联了。
那领头的大人见到谢知让,明显顿了一下,眼神有些许躲闪。倒是他夫人,笑吟吟对着姜蜜和谢家的几位夫人问好。
姜蜜亦是回以浅笑,轻声问好。
没一会儿,宁安侯府门口的楹联便贴好了。姜蜜抬头望向那副龙飞凤舞的楹联,但见其上写着:
赴边关,剑指鞑靼收国土。
归故里,身无残缺笑开颜。
横批:烽火平安。
这是谢知让亲手写的。
姜蜜忽而抬手,轻轻挽住谢知让的胳膊,轻声宽慰道:“父亲会没事的。”
谢知让沉默片刻,良久才低低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