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模范夫妻互穿后 第15章

作者:青草糕 标签: 灵魂转换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崔令宜回过神来,忙道:“父亲,此次当真只是桥栏年久失修的缘故吗?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隐情?”

  卫相道:“我已派人去查。不过话说回来,你明明会水,为何官兵把你捞上来的时候,你却意识全无?”

  崔令宜已同卫云章对过口供,直接答道:“天气寒凉,下水时猝不及防,许是抽了筋,在水下游不动了。”

  卫相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指指了指他,说不出话来。

  卫夫人连忙安慰道:“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三郎遭此一难,想来以后定会顺顺利利的。”

  “三弟还是回去歇着吧,弟妹受了伤,也正需要人陪。”卫定鸿道。

  卫相于是也摆了摆手:“去吧。”

  “是。”崔令宜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她不由一凛,将脊背挺直,步伐加大,模仿着卫云章的姿态,往自己院子中走去。

  暮色沉沉,她回到卧房,看到碧螺和玉钟正围着卫云章不知道在做什么,卫云章一副被劫掠的小媳妇模样,一直往床里缩。

  她奇怪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郎君。”碧螺和玉钟回过头来,朝她行了一礼。

  “夫人方才喝药的时候洒了点药汁在身上,奴婢们要给夫人换衣裳,夫人不肯呢。”玉钟有点疑惑地挠了挠头,她家夫人一贯和气,今儿个脾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

  崔令宜伸出手,从她手里接过干净的衣裳:“我来吧,你们去跟厨房说一声,今天我和四娘单独吃,让他们做清淡一些。”

  打发走了两个丫鬟,崔令宜在床边坐下,柔声道:“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喝个药还能泼了?”

  卫云章抿唇看着她,然而并不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怪异之色来——也或许那本是他的脸,他看她做出什么表情,都很不适应,于是便失去了察言观色的能力。

  卫云章垂眼:“那我换衣裳了。”

  崔令宜:“……嗯。”

  其实他穿了两层衣裳,弄脏的只是外面一层,但两个人同时的沉默,却令气氛忽然有种诡异的暧昧。

  崔令宜眨了一下眼睛,试探道:“外祖母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叮嘱我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身体,顺便教育了一下我,如何在卫家站稳脚跟。”卫云章道。

  崔令宜低声道:“外祖母她也并不是很了解你们家,老人家并无恶意……”

  “我知道。”卫云章说,“她还让我少画点画,免得伤了眼睛。话说回来,四娘,你是如何画这么好的?是师从何处,为何从未听说?”

  崔令宜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她忽然从床沿滑了下去,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卫云章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崔令宜低着头,哀声道:“三郎不会

  无缘无故突然问我这些,定是外祖母她说了什么,叫三郎起了疑心。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欺瞒三郎,三郎有什么想问的,我都知无不言。”

  窗外的太阳彻底落了山,就连晚霞也即将暗淡消散。碧螺和玉钟走的时候,屋中尚未点灯,此刻也无人去点,唯有两个身影,在昏昧的床帐边静止。

  卫云章默了一会儿,方道:“你外祖母对我说,‘你在伎坊里的时候,想必也是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四娘,这句话,我听不明白。”

  他静静看着她,看着她颤抖得越发厉害的身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原来还能害怕得抖成这个样子,看上去窝囊极了。可是一想到这么高大的身躯之内,却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娇柔的灵魂,他便又不忍苛责起来。

  初初听到侯府老夫人这句话的时候,他如遭雷劈,险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妻子和伎坊联系在一起过。哪怕伎坊与青楼并不相同,伎坊里只不过是些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为了生存,学一门手艺,混一口饭吃罢了。但也正因如此,有些私底下的污糟事,甚至不如青楼来得光明磊落。

  他以为他的妻子是个大家闺秀。即使这个女子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像其他贵女一样,一直在京中长大,但这也不影响她是个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她甚至比其他贵女做得更好。

  他以为她是天赋异禀,后来又因为父亲的关系,与一些书画名家有所交流,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绘画技艺,可能是自伎坊习得。

  是啊,京城是官场,是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心,而江南却是桃源,是风雅缱绻之地,最不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些歌姬乐工写的词、谱的曲,说不定在京城也是一绝,只不过人家没有门路进来罢了。而那些在京中仕途不顺被外放的文人墨客,说不定在路上一个高兴,就随手指点了哪个伎坊女子。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匍匐在床边的身体。以往就算是她为了显示妻子对丈夫的体贴,略有一些柔弱,也没有到这个程度过。京中的贵女们最是傲气,谁还没有点关系在了,即使遇到事情,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这般畏缩卑微。

  她大约是哽咽了,抽抽噎噎地道:“我不是想故意欺骗三郎的,实在是这种事情……我说不出口。三郎大约是听说过,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被送去江南养病,直到三年前才被接回的事情。可实际上,那段时间我确实是在江南,只是不在养病。我三岁的时候,母亲想去江南游玩,父亲便带着母亲与我去了。结果我走丢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沿着面庞簌簌而下,打湿了地上的绒毯。

  卫云章看不见她的哭泣,但从她突然停止的声音中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由愈发沉默。

  他出身显赫,虽然可能由于家教严格,没那么多公子哥儿身上的纨绔之气,但他其实不是什么圣人,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对于自己的妻子曾出身伎坊这件事,震惊之余,他当然会心怀芥蒂。

  侯府老夫人在他旁边喋喋不休、嘱咐她如何拿捏住男人的时候,他脑海中反复出现的,却是在普华寺里求来的那支姻缘下签:“立志强成非好事,知人知面不知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被骗了。被德高望重的崔公和与世无争的侯府给联起手来骗了。他们堂堂卫家,选来选去,选了那么久才选定的最佳联姻人选,竟然是个出身伎坊的女子。

  何其可笑。

  在她进屋之前,他其实是有点恼怒的,甚至连等都不想等,定要现在就问个清楚才行。可如今看着她这般惊惧害怕的模样,他又开始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是否表现得太凶了一些。

  毕竟,说到底,沦落伎坊,也不是她的错。她想隐瞒这种不光彩的过去,是情有可原。

  他喉头微动,拳头微微攥紧,道:“你起来说话,跪在那里,成何体统。”

  她大约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她用他的身体跪着,惹他不快了,因此又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往后退的时候,被柜子角绊了一跤,又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卫云章:“……”

第19章 第 19 章

  崔令宜望着卫云章,咬紧了嘴唇,又默默地站了起来。

  卫云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去:“你走丢了?怎么会走丢的?”

  崔令宜摇了摇头,嗫嚅道:“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从我有印象开始,我就是在伎坊中长大的。这些……这些都是外祖母和爹后来告诉我的。”

  卫云章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床沿:“把灯点上,过来坐。”

  崔令宜依言点燃了灯烛,又慢慢地挪到他身边坐下了。只是这中间隔着的距离,几乎可以再坐一个人。

  屋内终于再一次亮堂起来,卫云章偏头看过去,发现她眼睛通红,显然方才哭得比他想象得汹涌许多。再低头看向床边那块绒毯,唯余一小块洇湿的深色。

  说实话,卫云章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他看她这样,有些不忍与可怜;另一方面,他看着自己那么大个男人,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样,居然觉得有点荒谬与搞笑,令他那一点儿仅存的怒气,都不知道怎么发出来了;最后一方面,他为自己在这个情境下,竟然还有心思觉得好笑,而感到些许惭愧。

  “你……”他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崔令宜声如蚊蚋,带着一丝惶恐与期盼:“三郎,我虽是在伎坊中长大,但那座伎坊,真的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是那种下三滥的地方。我被外祖母带回京城的时候,只有十四岁,我真的是清白的!你相信我!”

  她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来抓他的衣袖,却又不敢。

  见他不语,她只好又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小的时候,给娘子们当丫鬟,做些杂务,后来坊主觉得我长相不错,当丫鬟可惜,便让我试着学了几样才艺。最后发现我于丹青一道略有天赋,便让我去跟着一位坊里的画师当学徒。坊里的画师,有时候会给坊里的娘子们画像,但也会接一些外面的单子。比如有些贵妇娘子,不愿和外男相处太久,便会找这样的女画师画画。”

  卫云章:“你就是这么遇到你外祖母的?”

  崔令宜点了点头,小声地说:“有一回,有个老顾客找到坊主,说是有位京城来的贵人,想找画师给她的女儿画一幅画像。但她的女儿已经去世了,所以只能根据这位贵人的模样,加上描述,去揣摩她女儿的长相。坊主让我师父过去,我师父又带上了我拿画具,等到了游船上,我在一旁侍候笔墨,当时那位贵人就频频看我。中途我出去倒水,不慎跌了一跤……”

  她十四岁那年,在拂衣楼的战绩已经远胜同龄人太多。楼主亲自接见她,交给了她一个任务。这个任务不是杀人,而是骗人,而且要骗上很久很久。从来没见过要花费这么多时间、这么多心思,并且还不一定能成功的单子,她疑心自己是不是遭到了楼主变相的“流放”。

  楼主却说:“你与别人不一样,你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孩子,成天把时间花费在思考如何杀一个人、如何杀下一个人上面,赚那三五个赏金,对你而言是一种浪费。你应该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情。你要知道,我让你做的这件事,只有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才能去做,其他那些更成熟、更有经验的杀手与细作,反而不能做。你就是最好的、且唯一的选择,事成之后,门主之位,你可以挑个喜欢的,取而代之。”

  于是她进了伎坊。拂衣楼在全国各处都有消息据点,伎坊便是其中之一。歌姬舞娘,略显风尘,不似琴棋书画看着高雅。她被摁着头恶补了一个月,每样都试了试,最后坊主决定让她去当画师学徒,主攻丹青。

  带她的画师曾经惊叹于她的天赋:“若你将来打算金盆洗手,不如便靠卖画为生。你若是愿意潜心钻研,定然是能卖出名气的。”

  她便笑:“姐姐说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如何能金盆洗手?”

  画师也笑:“倒是我忘了。那便当个能赚外快的爱好,也很不错。”

  江南进了秋季,便绵绵多雨。

  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崔令宜握着笔,托着腮,坐在画桌前打瞌睡,坊主掀开帘子进来说,她们一直在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那人是京城淳安侯府的老夫人,曾经有个女儿,在下江南游玩的时候丢了孩子,后来郁郁而终。听大夫说,老夫人年纪大了,等过了大寿,就不适合再出京了。老夫人犹豫再三,最终决定,趁着腿脚还能走动,便去一次江南,走一走当年女儿走过的路,怀念故去的女儿和不知所踪的外孙女。

  崔令宜跟着画师上了老夫人的游船。老夫人满头银丝,慈眉善目,只是眉宇间有些淡淡的惆怅。她提着画箱,跟在画师身后,与画师一同行礼,感觉到老夫人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

  她当然知道老夫人为什么看她。她不仅穿上了老夫人女儿喜欢的颜色,还特意把发髻扎得紧了些,眼睛微微眯起,令她的眼型看起来略显狭长。还把嘴唇边缘用白/粉盖了盖,令唇部看起来纤薄一些。

  这些,都是在模仿老夫人早逝的女儿罢了。她是个冒牌货,当然不可能长得和那个去世的年轻夫人一样,但是能在第一面时,就沾染到原主两分神韵,便已是足够。

  画师开始根据老夫人的要求作画。老夫人想要一张女儿游江南的画像,因为没有真人,全靠想象,所以画师画得很慢。崔令宜去给笔洗换水,路过老夫人身旁的时候,故意跌了一跤,脏兮兮的水流了一地,吓得老夫人赶紧抬脚。

  崔令宜一边慌忙道歉,一边四下寻找抹布。抹布没找到,她只得脱下自己的外袍,跪在地上擦拭污水。她里面只穿了一件打底的轻纱上襦,与一条长长的齐胸裙,她伏在老夫人脚边,裙摆散开,脖颈低垂,薄透的上襦之下,隐隐映出她白皙的皮肤。

  老夫人忽然摁住了她,用力拉开了她后颈的衣领。

  “我的这里,有一块胎记。”崔令宜终于伸出手,鼓足勇气,点了点卫云章的后颈,“半圆形的,淡红色的胎记。”

  卫云章下意识地摸了摸。

  “外祖母认出了我的胎记,又问了我的年纪,听说我从小是在伎坊长大之后,她抱着我大哭了一场,然后带我回了京城。”崔令宜道,“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是有父母的。”

  卫云章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是有父母的”,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又承载了多少年不为人知的酸涩。她三岁走丢,外面是心急如焚的父母,而她却被卖入伎坊,在院墙之内懵懂长大。她本该是京城里一颗被呵护娇养的明珠,最后却险些成了供人观赏的玩物。

  有些话她没有说,但卫云章却清楚。她说自己待的伎坊是做正经生意的,此言或许不假,毕竟如果真是很不正经的地方,老夫人也不会找到那家的画师画像。但,她也说了,坊主是觉得以她的姿色,当丫鬟可惜,才去当的画师学徒。可见在这伎坊之中,画师并不是完全靠画功立足,也得有张好脸才是。女人喜欢找女画师画像,但男人,更喜欢找女画师画像。即使做不了什么,言语举止间狎戏几把,对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倘若那年,侯府老夫人没有下江南,没有遇到她,没有认出她,那她如今,又该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伎坊出身的女子,即使歌唱得再好,舞跳得再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绝,往往也只有嫁给贵人当妾的结局。想当正妻?除非是嫁给一个平头百姓,而这样的平头百姓,一般护不住貌美的妻子。

  卫云章闭了闭眼,努力平复自己涌动的情绪。

  崔令宜偷偷觑着他的反应,道:“真的有个胎记,我不是外祖母随便从路上捡回来的。听说我出生的时候大伯母还抱过我呢,崔家人都知道这个胎记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问问。”

  似乎是怕他怀疑她身世不正,她拽着他的袖子,想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去妆台旁落地的大琉璃镜那里看一看。

  卫云章其实没有往这上面想,他只是一开始有点介意她在伎坊里生活了那么久,可能经历过不少不正经的事情。但她哭也哭了,解释也解释了,一番功夫下来,他若是再纠结这个,恐怕就太不是人了。

  他本想说,他没怀疑她,不用验证胎记。但看着她红红的眼眶,他又把话咽了回去。罢了,既然她想证明,那就证明好了,证明完了,也好让她的心落地。

  崔令宜牵着卫云章来到琉璃镜前。这是一面全身镜,她示意他背过身去,然后拨开他背后的头发,将他的衣裳拉了下来。

  “你……你转头看看。”她小声地说。

  卫云章转过头去,看见镜子里的人影,呼吸不由一顿。

  他至今都还没有见过她的身体。新婚那夜还未解衣便入了宫,落水醒来后,衣服更是早已被丫鬟换好。他们二人,婚后虽时有亲密之举,但从未坦诚相见过。

  ……他倒是想,谁知道解禁第一天,就遇到了灵魂互换这么离奇的事情。

  此时此刻,卫云章望着镜子里光衤果的半截后背,一股热意冲上耳根,令他别过眼去,不敢细观。

  崔令宜似乎也很是害羞,红着脸道:“反正我们都、都这样了……就看看吧……”

  卫云章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把目光转向镜子。白色的中衣之上,露出半条微微凹陷的背沟,两颊的蝴蝶骨突出,愈发显出这具身子的纤细娇柔。颈与肩的交汇处,有一块半圆形的胎记,浅浅的红色,约莫有半枚铜钱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