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模范夫妻互穿后 第55章

作者:青草糕 标签: 灵魂转换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找到最后,连崔保和当时的淳安侯世子都亲自过来了,劝说他们放弃。

  可是崔伦不愿,陈瑛更不愿。

  崔伦说:“兄长所言,字字在理。父母亲年事已高,我本该侍奉在侧,可如今却远走他乡,是为不孝。然,若我身为人父,却未能尽到人父之责,亦不可为人也。我不在父母身边,父母尚有兄嫂作伴,可我若找不到四娘,四娘便将一生孤苦无依。如此,还请兄长回去吧。”

  陈瑛更是直接把她嫡亲的兄长骂出了客栈:“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竟然让我再生一个?我再生十个八个也不是我的四娘!一想到我的四娘可能在哪里受苦,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哪有精力再去生一个?你们就是想让我忘掉我的四娘!找不到四娘,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等世子走后,陈瑛又抱着崔伦痛哭:“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们好,兄长说我瘦了很多,还说母亲很担心我,怕我在外面有什么意外,希望我回京城先把身子养好。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如果我们回了京城,四娘怎么办呢?如果正好有人有线索,却联系不上我们怎么办呢?”

  崔伦很担心陈瑛。

  距离女儿失踪,已经过去两年了,崔伦的心情,也已经从希望到绝望,最后变成了麻木。这种麻木,并不是指他不在乎女儿的下落了,而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永远奔波永远寻找的生活。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书了,最常写的字就是寻人启事,看到别人家的女儿,他会盯上好一阵子,最后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刚才其实什么都没在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盯那么久。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外表看起来是平和的、冷静的、理智的。

  而陈瑛对于寻找女儿这件事,却保持着长期的、近乎狂热的状态,狂热到有时候崔伦感觉她在以命换命。他曾不止一次地劝告她,他们两个应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应该照顾好自己,才能有更加充足的精力去寻找女儿。可陈瑛很难做到。她试图按照他说的去吃饭,但吃下去又吐了出来,她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累得睡着了,却又被噩梦缠身,惊厥苏醒。

  世子见到她的第一面甚至都没认出来,还是先认出了崔伦,才发现崔伦身边的女人是自己两年不见的妹妹。

  世子临走前,单独见了崔伦一面。

  世子说:“她对我怀恨在心,觉得是我妨碍她找孩子了。可是她现在这样,也太吓人了,我都不敢实话告诉母亲。你怎么能跟着她这样胡闹?应该快点带她回京城看大夫才行。”

  崔伦沉默。

  寂静的夜晚,崔伦和陈瑛背对着背,互相依靠着坐在窗前。他不知道陈瑛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反反复复想的是,他这一生读过那么多书,却原来都是无用之书。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原来就是他。

  陈瑛死在了一个绵绵雨日。

  那天崔伦从外面买完早饭回来,看见陈瑛趴在桌前画新的画像。

  崔伦问:“这是谁?”

  陈瑛说:“我觉得她现在长大了,再画以前的画像,可能也没人认识。我猜她应该眼睛变长了一些,下巴尖了一些,鼻子也挺了一些,你觉得

  呢?”

  崔伦说:“你说得对,画完了来吃饭吧。”

  画完了画像,陈瑛乖乖地来吃饭。她今天难得有了点胃口,不仅没有再吐,甚至还比平时多喝了一碗粥。

  吃完饭,陈瑛抱着一叠寻人启事想出门,被崔伦拦住:“外面在下雨,现在去贴,马上就会被淋湿化掉,不如等雨停了吧。”

  陈瑛点头说好。

  两个人也无事可干,就坐在窗前发呆。

  细碎的雨丝飘进大开的窗户,陈瑛将启事拢了拢,用袖子挡住。

  “子义。”她忽然轻唤他的表字,“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崔伦看着她:“是那次诗会吗?”

  她罕见地笑了笑,摇头着说:“也是这么一个雨天,我坐在茶楼里喝茶,看见外面有一个人在用毛笔蘸栏杆上的积水,又在墙壁上写字。我问小二他在干什么,小二说,那是瑶林书院院长家的小郎君,正在写诗。我说,这人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要在雨里写诗,又为什么要把字写在墙上,太阳一出,不都晒干了吗?谁知道他写了什么?小二说,他就这样,说是自己的诗,起于自然,消于自然,不必非得被人知道。”

  崔伦点评:“故弄玄虚。”

  陈瑛又笑:“那时我就想,嫁给他,一定很有意思。”

  “……对不起。”

  “我最近常常想,如果你娶的不是我,而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子,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规矩的女子,不会吵闹着要出远门游玩,也不会因为光顾着看表演,而弄丢了自己的孩子。”

  崔伦将她揽进怀里,轻声道:“不是你的错,你不是说自己一直没有松开过她吗?肯定是中间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我记错了。我听说人在犯错误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撇清自己,修改自己的记忆,以此逃避责任。”陈瑛说,“我越回忆,越觉得一切模糊不清。于是我不敢再细想,我怕哪一天自己想起来,真的是我放开了她的手。”

  崔伦说:“那就不要想了。”

  “对不起,子义,是我耽误你了。但重来一次,我还是想嫁给你。”陈瑛往他怀里缩了缩,低声道,“只不过,我真的很想再见四娘一面。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敢说,说四娘可能已经不在了,没关系,现在我来说。我知道你也很想她,但我还是要背叛你,一个人去见她了。子义,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呢?百年之后,总得有个人给你烧纸啊……”

  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一长串的话,絮絮叨叨,声音越来越微弱。

  “子义……”她闭上眼睛,“送我回去吧。”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句诗。她为了这一句诗,来到了陌生的江南。

  厚厚一叠启事从她怀中滑落,顺着她的裙摆飘落一地,被洒进来的雨丝打湿。

  她的身躯在怀中慢慢地变冷,而他脸上的雨水,则陡然变得滚烫。

  ……

  十日后,崔伦扶灵回京。

  他给陈瑛发了丧,在家中大醉了一个月,最后是被自己的父亲一盆水浇醒的。

  而他的兄长则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再离开了,你根本没有一点线索,还想要找到什么时候?现在瑛娘已经去世了,你还要一个人上路,是想让爹娘夜不能寐吗?就当是兄长求求你,我们可以再花钱托人出去寻找四娘,但是你留下吧,留在京城,留在家里,不要再出去了。”

  崔伦携妻带女离家的时候,父母还满头乌黑,如今鬓已星星。

  他最终没有再离开京城。

  他被安排进了书院,和崔保一起教书,和书院里的其他先生们同吃同住。白天黑夜都有人在旁边,就不用担心他哪天又不见了。

  崔伦丧妻之事人尽皆知,大家安慰他的同时,也不禁奇怪他女儿去了哪里。

  ——崔家和侯府虽然托了关系办事,但孩子走失一事毕竟是人家的私事,经手的官员也就那么几个,不会闲得没事嚼这种舌根,是以绝大多数人对崔伦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容易生病上面,还以为他们是去江南找什么神医治病了。

  崔伦说:“她身体不好,不适应京城的气候,留在那边养病了。”

  这话传进崔家其他人耳朵里,都默认了,毕竟谁也不敢再刺激崔伦。而侯府上下还在为陈瑛去世而伤心,也还在寻找她唯一的血脉下落,自然更不会出来反驳崔伦。

  又是一年半载过去,眼看崔伦似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甚至偶尔还会与书院同僚或学生们说几句笑了,崔父将他叫到身边,想要给他说门亲事。

  结果遭到了崔伦激烈的反抗。

  “我绝不会再娶!”崔伦愤怒道,“家规上不是说崔氏男儿一生只能娶一妻,亦不可纳妾吗?我与瑛娘两情相悦,就她这么一个妻子!不可能再娶别人!”

  崔父也怒:“你难道要为她守一辈子吗?四娘至今下落不明,你难道想断子绝孙不成!”

  崔伦梗着脖子:“断子绝孙又怎么了,我崔家又不是没有香火!兄长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也不缺我这一个!”

  崔父厉声:“那你可知,你兄长已经时日无多!”

  崔伦愣住。

  崔保一直断断续续有咳嗽之症,教书育人又费心神,总记不起及时服药。近来身体愈发不好,在妻子的催促下去瞧了大夫,谁知大夫说他拖得太久,已是积劳成疾,得了痨病,没多久可活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要这么自私,才能想起你除了妻女,还有你的父母、你的兄嫂?”崔父老泪纵横,“你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他们夫妻两头奔忙,你回到家里,也没有分担他们什么,还要让你兄长反过来看住你,怕你做了傻事。如今他得了痨病,时日无多,膝下还有二子一女,而我与你娘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若你不早日挑起这个家的担子,你让你嫂嫂他们娘仨怎么办呢?”

  崔伦呆了许久,才喃喃道:“我……若兄长真的……我必将好好守住书院,将他的孩子们视如己出……”

  “你糊涂啊!”崔父拍着桌,“届时若你兄长不在了,我和你娘也不在了,你一个鳏夫小叔子,和一个寡嫂住在一起,你让别人怎么想!”

  崔伦神思涣散:“那……那我可以搬出去……”

  “你不是说要将孩子们视如己出吗?你搬出去了,是打算再也不和他们来往,还是打算时常上门照顾?”崔父问他,“你有想过怎么办吗?”

  崔伦答不出来。

  “就当是为了我和你娘,为了你的兄嫂,续弦吧。”崔父闭了闭眼,“然后再生个孩子,也不要委屈了人家。”

  崔伦跪在地上,久久未曾抬头。

  ……

  成婚前一夜,崔伦去了一趟陈瑛的墓。

  尽管是深夜,但他并不觉得害怕。然而走到墓前,他才发现墓前竟然还安安静静坐着一个人。

  他顿住脚步,不敢再前进。

  “没关系,过来吧,她应该不会介意的。”说话的是他曾经的岳母,如今的侯府老夫人。

  崔伦还是没敢动。

  老夫人拨着面前一堆烧成灰烬的纸钱,淡淡地说:“听说你要娶妻了,是谁家的娘子?”

  “回老夫人的话,是我一位同僚的妹妹,那位同僚曾是我父亲的学生。”崔伦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知根知底的人,娶起来也放心。”老夫人说。

  崔伦沉默。

  “不用紧张,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苛责你,毕竟你还年轻,又没有了孩子,总不能一直不娶。”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想,等你又有了妻子,又有了孩子,还会记得来给瑛娘扫墓吗?你若来给她扫墓,你那位新妇会生气吗?”

  崔伦低声道:“若您不介意,我会常来看她的。”

  “我介不介意不重要,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高兴。”老夫人抚摸着陈瑛的墓碑,“她有点被我惯坏了,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她不是一个特别大度的人,但我想,她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她寂寞的时候,也会希望有人能来

  看看她。你活得比我久就行。”

  崔伦的继室姓赵名月青,有一次来书院给自己的兄长送东西,认识了崔伦,便一心想要嫁给他。她知道他有个深爱的亡妻,亦知道他还有个在江南养病的女儿,但她不在乎。

  婚后第二年,她给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同年,崔保病逝,崔父心力交瘁,无暇再管书院事务,将院长一职交给了崔伦。

  崔伦变得愈发忙碌,但偶尔回家时,看到跌跌撞撞朝他走来的一双儿女,也会流露出一些真心的笑容。

  “五郎,六娘,快喊爹爹!”赵月青鼓励他们。

  “爹爹,爹爹!”孩子们伸手要抱,崔伦一边一个将孩子们抱了起来。

  赵月青笑道:“看你们爹爹力气多大呀,这么抱都不累的。”

  崔伦却突然僵住,慢慢地、慢慢地将孩子放了下去。

  “其实也会累的。”他勉强笑了一下,“我还有点事,先去找父亲了。”

  赵月青有些茫然,还但是贤惠地让他先去忙了。

  过了几年,崔父崔母相继病逝。

  崔伦一大半的时间都在书院里待着,赵月青则和大嫂住在一起,相处得也算愉快。只有一次,大嫂悄悄告诉崔伦:“五郎和六娘问我们家大郎,说为什么他们中间少了个行四的同辈。”

  崔伦愣了一下:“大郎如何回的?”

  “大郎按照我说的回的,就说他们还有个姐姐。”大嫂说,“月青这么久都没告诉他们,他们还有过一个姐姐吗?”

  崔伦垂眼:“我回去说。”

  当晚,五郎和六娘果然问起他,那个行四的姐姐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