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愫
热芸豆饼放到凉透,吴进报官了。
他做了两手准备,告官是其一,把事情全说给考生们是其二。
此时京中还有大半留在京城的考生,大家都是举人,想考的就三年之后再考,家中无以为继的,举人也可以等待补官。
消息一出举京哗然,林大人先被问话,他是主考官被指名指姓的举告,当然要查他。
跟着去过林家且此次有名的考生都被带走。
京城三月初,天已经慢慢暖和了,楚六打听完这些,满头是汗的去求堂伯父。
楚家京中老宅这一支是上代分的家,楚六的堂伯父哪肯在这时插手进去趟混水,连打听都没打听。
只对杨氏道:“幸亏小六这回没中,也省得这些麻烦事,你们赶紧回余杭去。”
楚六怎么能肯,他将来的人脉全关起来了,没人脉他兜里还有钱。
四处找门路塞钱打点,钱花出去二三百两,人却还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不说见沈聿徐年一面了,忙活了半日他连只言片字都没能传进去。
夏青把这些报给裴忌。
裴忌当然见过楚六,他是容朝华拒绝的第一位求亲者。
沈聿必是因为当时听见,所以才误以为容朝华是个贪图名声的女子,这才用蟾宫才打动她。
误会颇多,都可以一一去除。
只是没想到楚六明明是楚家子弟,怎么竟这样不开窍呢!
“他给了那个假狱卒多少钱?”裴忌眉心微皱。
夏青伸出三根手指头:“三百两!”都够在东城买间四合院了!
“本来还要给,但他没钱了。”
杨氏也不傻,眼看儿子天天出门为了同窗奔波,银子是小事,要是被卷进去怎么办?
杨氏苦口婆心:“小六,娘不是心疼这些钱,你帮你同窗是好事,可这样大的事,你爹也不肯替你担干系的,你可不能害了自己害了全家呀!”
杨氏时常说些蠢话,做些蠢事,但这句她说的没错。
楚六不肯听,现银被没收了,他又当掉了玉佩折扇和玉带金银囊,换出来二百两,继续去填那个狱卒的窟窿。
裴忌有点头痛:“找个由头先把那伙骗子抓起来,他一个世宦人家的子弟,就没想过找找山长?找找省官?”余杭解元牵扯入舞弊案,省官自然要想办法跑门路。
楚六只要想到这节,余知府就能“顺理成章”的来走裴忌的门路。
而后,裴忌会大大方方卖给沈聿一个大人情。
本来这局就是为了削除荣王一党。
林大人不是头回办这事,这些年来他像只蜘蛛那样吐出网丝,粘住一个又一个门生,把这些粘在他丝上的人输送给荣王。
等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荣王操纵科举,结党营私,虽长但失德,岂能将政事交给他?读书人怎么会愿意?
沈聿初到上京,他想要钻营必会去拜码头,只要他的脚迈进了林府的大门,林大人就不会放掉他这块肥肉。
案子揭出来,沈聿必要下狱。
到时吃不吃苦头,往后还能不能做官全看有没有人捞他。
榜眼是板上钉钉拿到了透题的人,只要沈聿肯服软,他的位次还能上前一名。
沈探花,沈聿当了探花再登门求亲,谁还敢背后再嚼一句?人人都会羡慕容朝华。
裴忌想好要卖这个人情的,可是楚六……他怎么连找关系都找不着门呢?
“让余勇给楚六写信。”
反着来也一样,得把这条线牵上!
第121章 珍重
华枝春/怀愫
上京城处处都在谈论此案。
容五虽落了榜, 但他与容六进京之后就一直与会馆的学子们往来,此事刚出, 会馆的学子们便结伴来了容家。
容五既然落了榜,那他便没靠着家里的关系拿到考题,跟他们是“自己人”。
那群学子们围住容五义愤填膺,一个衣裳拓落年轻书生道:“我原还以为容兄也与那些膏粱子弟无异,没想到此事一出才知究竟是披皮还是穿衣。”
穿衣的是人,披皮的是兽。
容五看到名单,张口道:“沈兄与我是同窗, 他这两月都在普照寺苦读, 连万松书院的同窗聚会他都没来, 他总不会在此列。”
“他是在苦读, 徐年可不是。”另一人反驳。
徐年跑前跑后, 不止去了林大人一家, 只要谁说可以去拜会某位大人, 徐年就会跟着一起去。
“说不定是他知道之后告诉沈聿的。”
容五想起进考场那一日,他看见过沈聿。
沈聿提着一只旧考篮,从贡院街的那头走过来。贡院街一侧是商铺小贩, 有卖羊肉饼子菜饼子的, 也有卖寺庙神符, 还有卖笔卖墨的。
二月的天, 考院中还无蚊虫, 却也有卖香的, 摊贩叫卖:“点香敬神!”
保不齐菩萨在经过时受了小小考棚中一线香火, 给考生一个好名次。
沈聿一路都没作停留, 当路过糖摊子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这种摊子上卖的也都是讨口彩的糖果, 桂花糖。
摊主一看沈聿的样子就知道是考生,笑着招揽:“大人买包桂花糖?”来这儿考试的都是举人,举人补官可不就是大人。
沈聿摸出几文钱,买了两包桂花糖,放进考篮中。
容五少年人不知情滋味,但他知道上回沈聿考试时,三姐姐亲手做了桂花糖,用油纸一块一块仔细包起来送给沈聿。
容五的考篮里就有家里做的桂花糖,见沈聿买完糖便沉默着排在人群中等待兵士搜身,没来由觉得有些心酸。
此时听人污蔑沈聿,容五头一个替他辩驳:“绝不可能!沈兄不是这等人!”
那几人本就因落榜或名次不好心中愤懑,听他这样说,有一个诘问:“那你说,他们为何被抓?不都是因为去了林大人家。”
还有两人镇定些:“依我看,沈兄是被无故牵连的,你们不知,有几位是在荣王办的宴席上被带走的。”
“正是。”另一人也道,“咱们会馆只有沈聿接到了荣王的请柬,他并没去。”
他要是真拿到考题,与林大人约定门生,那为何不去荣王的宴会呢?
第一个说话的人冷静下来:“那……沈聿这是无妄之灾?”
从古至今,牵扯上科场舞弊的名声都不会好听,这事究竟尚不分明,谁敢出面替沈聿作保呢?
大家没议出沈聿是不是无辜的,但都不肯就此干休。
“咱们必要紧盯着衙门,绝不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此次审案的人也绝不能是与林谦交好的官员,若是再徇私舞弊,谁来还咱们一个公道?”
“咱们同其它几个会馆的人都说好了,即日起就去礼部门前等待消息。”
科举是礼部主理,吴进检举也是去礼部鸣冤,大家自然都要去礼部衙门外等着。
叫那些进进出出的官员们知道他们的态度,若不彻查他们不会干休。
若是最后还官官相护,不能给全天下的学子们一个公正的结果,那么他们就集体去文庙,白衣哭庙。
其中一位慷慨激昂道:“容五兄,容六兄,到时你们去不去?”
容五容六互望一眼,容五郑重点头:“去!”
送走同窗们,容五火急火燎往后院赶,容六拦住他:“哥,你去后头干什么?咱们要不要去找伯父?”
伯父在户部为官,管不到礼部刑部。
容五跺了跺脚:“你这个傻子!”莫不是沾了六都有点傻?他飞快跑到惟绿轩,把正在午睡的姐姐吵醒。
令舒一脸睡痕的自内室出来,恶狠狠瞪向弟弟:“怎么?楚家来退亲了?”不是楚家来退亲这种事,不用把她叫起来。
容五前左右仔细说完,令舒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人已经被拿走了?”
容五重重点头,他小心翼翼问:“这事儿,要不要告诉三姐姐?”
令舒怔住,因为流言,三姐姐已经许久都不出门了,只要大家不说,她就不会知道。
“这事不是咱们想说就说,得看祖母说不说!”
……
容老太太饮了口沏得正好的茶,缓声道:“既然咱们家与那沈家儿郎再无瓜葛,不伸手才最好。”
沈聿在这些人中并非最瞩目的,若真的被有人心再翻出什么来,把朝华与他定过亲的事传出去可怎么好?
太后先前明明就有那个意思,后来又不再提起,必是知道朝朝曾与人有过婚约。
虽退了亲,但以太后宠爱外孙的程度来看,这事不会再提。
容家这会能做的只有等!
等再过些日子,或是等到裴世子定下亲,那裴世子可已经二十出头了,太后若非着急替他说亲,也不会看到朝朝。
只要他定下亲,朝朝的事就能揭过。
何况沈家儿郎到底是不是与林谦约定门生,容家并不知情,搅进混水中,万一沈聿当真有罪,容家岂不凭白惹一身污?
容辰也是这样想:“这事牵连得甚广,也……颇古怪,咱们还是先看看风向。”
事情太过顺理成章,发展的也太快了些。
从举子鸣冤,到礼部排查,到拿人下狱,再到如今的天下读书人皆关切。
这中间有多少环节?要经过多少人的手?
一点磕绊都没打,一丝阻碍也没有,片刻之间竟成星火燎原之势。
等刑部到荣王设的宴上拿人时,荣王才收到消息,林大人已经关起来了,没给荣王一党任何动作的机会。
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在推动此事,那么谁是此时此刻最想荣王名声不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