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愫
“来了好几封信了。”
裴忌回书阁一封一封拆开,他给誉王出的主意很实用。
誉王接管案件的头一天,就跑去勤政殿,隔着层纱帘禀报给圣人和张皇后听。
“那些案卷堆的像座山一样,与这案子沾点关系全下了狱,刑部礼部大门前好些等消息的举子……”
“臣弟还听说,那些书生想要白衣哭庙。”
那可不是个好兆头,哪个盛世能看到举国的举人进士跑去哭文庙?
张皇后一边听,一边轻轻摩挲着圣人手背。
隔着帘子看不见他们二人的神色,但誉王不必探究就知帝后二人并不惊讶,这些事他们早已经知道了。
于是誉王又报:“我把案卷最薄的挑出来审过,先放几个与此事无关的人回去,也好安定人心,叫他们知道朝廷是认真在查。”
果然,放了这四五个人之后,刑部礼部门口的人散了大半,他们都聚集到各地会馆去,问那些刚被放出来的人,牢中到底如何?
林谦是不是漏题?荣王是不是结党?
那几个被放出去的进士对誉王的观感极好,年轻的王爷,看着像个锦绣公子,但办事很有条理,对他们也称得上尊重,身份上还能与荣王对峙。
圣人虽躺着不能开口,却也忍不住发出了赞赏声。
张皇后立时道:“你哥哥夸奖你,说你做得很好。”
誉王笑了,笑完他又耷拉下脸来:“与这事无牵涉的都放了,明儿起我就得审案子,皇兄,我怎么办?”
誉王能把事情办到这份上,已经超出了皇帝的预期。
案子压在刑部不推进,群情激愤,放了几人,就像开闸放了些水,水势民意稍稍平缓。接下去怎么办,誉王不想自己拿主意。
圣人赞许之后又无奈笑了,但他比刚才更高兴了。
张皇后取出纸来,铺在板上坚起,替圣人指尖沾上朱墨,让他在纸板上写字。
近两年来,圣人的字越写越大了,有时一页纸只能写上三四个,于是张皇后每回都要连猜带蒙。
誉王等着圣人的笔示,谁知张皇后翻过纸板就是一怔,而后微抽口气道:“陛下……”
圣人伸出手,用还沾着朱墨的指尖握了握了皇后的手。
皇后垂眸敛去目中水光,对帘外的承旨太监道:“陛下派张简之襄理誉王办案。”
拟写圣旨本该是翰林的工作,但圣人说话不便,就由太监承旨,先拟定一封送到翰林院承旨处,再发下旨意。
前几日刚刚升过张皇后的长兄,今日又派他去审案。
旨意刚定,张皇后眸中泪光还未干,誉王便听见帘内又传来指尖擦过纸张的沙沙声,跟着是张皇后的声音。
“陛下真是!”张皇后略带着笑音埋怨,还捏了捏圣人的手。
跟着她掀起帘幕,将写着红字的纸递到随侍太监手上。
誉王飞快一瞥,瞥见纸上写了个“徐”字。
誉王赶紧垂下目光,圣人两次提拔张皇后的兄弟,都是为了给徐妃娘家人铺路。
可张皇后站在他面前,话中笑音不减:“今天的事办得不错,陛下都知道了,你回罢。”后头的事,跟张大人商量着办。
誉王告退,将要退出大殿时,就见张皇后自袖中取出巾帕,抹去手背上的红墨痕。
还没下汉白玉阶,誉王就听见小太监在后头追他。
“王爷!王爷留步。娘娘说王爷都已经进了宫,本该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只是天色晚了,太后老人家歇得早,莫要扰了她安宁。”
誉王一听就知道是帝后二人刚刚商量的,他叹口气,趁势吐苦水:“本也来不及,还得回去看案卷。”
这些事誉王一字不漏,全写在信上告诉了裴忌。
怪不得裴忌叫他进宫诉苦去呢,这不就把助力给诉来了,张大人可真是雷霆手段,他只要继续站在张大人身后当定海神针就行。
誉王一面写,邓姝一面给丈夫喂新鲜樱桃,邓姝道:“我看陛下这是后悔了。”
徐淑妃的母家实在是贫苦,只是贫苦并不要紧,汉武帝的卫后出身也贫苦。
没有卫氏那样的族人,那么徐家老老实实不闹幺蛾子对朝臣来说也足够了,谁叫皇帝年轻健康的时候没有别的儿子呢!
偏偏徐家仗着女儿得宠,后宫无子,做了许多叫人看不过眼的事。
如今再给徐家封公侯也无用,名头再响亮,也依旧无法成为太子的助力。
圣人这才又想起皇后的好处来,当年太后为唯一的儿子选正妃,选的就是未来皇后。
“再封也没用,给的官儿越大,拖太子的后腿时就越用力。”邓姝翻翻白眼,吃了颗甜樱桃。
张皇后年轻时可没少吃徐淑妃的苦头。
誉王深以为然,难道圣人以为补赏皇后,皇后就肯一心为徐妃的儿子卖命不成?
他写信之余问:“阿忌和容姑娘的事怎么样?求亲又被拒了?”
邓姝忍笑点头:“可不,这都第二回啦,你说他得求几回?”
誉王看了眼裴忌给他回的信,一条一条都极有用处,帮了这么大的忙,他决定好心支持一下阿忌:“三回罢。”
邓姝柳眉一扬:“三回?我看怎么也得五回!”
……
到三月末时,震动朝野的科举舞弊案有了定论。
林谦确实漏题,从他的书房藏书中搜出了名单,都是今科举子,有些人的名字画上了圈,有些人的名字被涂抹了去。
画圈的那些人,都是后来参加荣王宴席的那些人。
但林谦一口咬定此事与荣王无关,并非荣王授意他结交举子,约定门生。
不论如何审问,林谦都咬死了不松口,只说是自己收受了考生的金银,透题漏题,却怎么也不肯认下结党一事。
最后只革除了参与此事的举子功名,前些年的考生,另立一案彻查。
红榜重排,今科取士的举子们都去户部等任状。
其中最叫人瞩目的沈聿,他本来是二甲头名,如今名字靠前一位,成了探花,更有传闻说他的名字在名单上被涂抹掉了。
所以沈聿,是不流俗不合污,靠自己考上的人,还差点被卷进此案。
还不等同窗同年赶去恭喜他前程似锦,沈聿的任状就下来了,他被“发配”榆林,当个不入品的驿丞。
消息传来时,朝华还在殷家,岳氏并不像容家那样事事瞒着朝华。
外面传言一起,她就满含担忧找到朝华:“朝朝,有传言说……说那个沈聿是因为退了你的亲事才会被裴世子挟私报复,是不是真的?”
朝华坐在南窗下看医案,她在舅舅家出入方便,想出门便套上车出去,已经去灵光寺看过两回那个发羊角疯的小姑娘。
听到舅妈这样问,朝华抿唇抬头:“是。”
岳氏讶然。
“他吃醋了。”
第130章 挡箭牌
华枝春/怀愫
四月的天,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朝华一身家常素衣坐在南窗边, 乌发结成长辫垂在襟前,窗外花光映颊,微风拂起鬓边发丝。
这句说完,朝华面上泛红。
岳氏愈加诧异,这话过于稔熟了,什么时候起朝朝竟跟裴世子论起“他”来?
朝华搁下手中细毫笔,在岳氏目光的探照下, 轻声开口:“舅妈……”
岳氏心中轻叹, 目光满是慈和的望着朝华, 像是不论朝华说出什么, 她都会支持。看朝华顿住, 似是再难启齿的模样。
岳氏还伸手轻轻拍了拍朝华的手背。
朝华玉面飞红, 再一次说道:“是他吃醋。”
他们商量好的。
这些日子只要她出门, 马车后都会跟一条小尾巴。
小尾巴自然是夏青,他也根本没打算隐藏踪迹,头一回跟车就故意被沉璧发现, 还冲沉璧招了招手。
殷家马车停在店铺街市上, 买些点心玩意儿或是抓些药材, 夏青都会跟着买上些。
朝华身边的几个丫头都知道, 芸苓还疑惑:“吃的喝的他买些也就罢了, 胭脂水粉他怎么也跟着看?”
四月里要换纱衣, 市集上好些小贩担着架子卖堆纱花儿, 几文钱一支, 丫头们瞧见了都愿意买两朵戴。
夏青连堆纱花儿都跟风买了两支。
芸苓大着胆子猜测:“是不是裴世子吩咐的?”
姑娘爱吃什么,爱用什么, 都让夏青回去禀报他。
芸苓与甘棠互望一眼,当真如此算得用心,可惜……裴世子腿不好。
朝华在容家时出入不便,到了舅家好不容易能事事随心,不想因为这条“尾巴”就被关在屋里不出门。
他愿意跟就跟着。
几日前去灵光寺,路遇大雨,马车在茶寮边歇脚等雨停。
眼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朝华便对沉璧道:“把人叫过来,让他进来躲雨罢。”
夏青高高兴兴进茶寮躲雨,还买下刚出笼的榆钱糕和玫瑰饼请甘棠几人吃。
朝华坐在车中,几个丫头下来看雨歇脚。
芸苓蹙眉头问:“你当差挣的又不多,咱们总不能白吃你的。”在汤山上的时候夏青就说过,他的志向是要攒钱买五进的大宅子。
夏青笑嘻嘻告诉芸苓:“姐姐放心罢,我出门的花销都能报公账!”花的越多,报的越多,世子还越高兴。
前两日容姑娘的马车停在珍宝楼,可把夏青高兴坏了,以为容姑娘要打首饰头面,看中了哪些宝石,他回去一禀报,世子还不得赏他!
谁知容姑娘买了一对儿金镯金锁,第二日就送去了誉王府。
芸苓原来是坚定的保沈派,可惜姑娘与沈公子婚事不成,如今她有几分动摇了,觉着裴世子人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