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 第163章

作者:怀愫 标签: 豪门世家 宅斗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净尘师太更加满意,她再次提点道:“要不然,问问世子?譬如该跟几部官员中的哪几位大人打交道更方便?虽有圣旨,但紧着办和工事工办还是有差别。”

  朝华唇角微抿,这些天她除了跟在师父身后,几乎一句多话也不跟裴忌说。

  每说一句,便觉腕间发烫。

  裴忌也老实乖觉得很,不多说一句话,也没再用小石榴弹子打她的窗户,二人夜窗对照,灯火总是一前一后熄灭。

  但药堂中还是一日四次送进合她口味的膳食来,还会看她用的多不多来调整菜色,不过某一顿吃得少些,第二顿时就送上了米粥和酸笋拌藕菜。

  这人怕不是连她在余杭时每天吃了什么都抄录下来了?

  净尘师太那入世的态度又来了:“世子欠我一个大人情,当然该帮我的忙了。”她拍拍朝华的肩,以示鼓励。

  朝华只得再一次去了重明阁。

  裴忌像是早就在等她似的,阁中茶水点心已备,一等到朝华发问,他立时就道:“户部不必我说了,当真要用,可以用卢昌言。工部的陈维俭办事仔细爽利,礼部的事,大概誉王会办。”

  誉王负责完了太子丧事之后,也得叫他忙起来,帮着太后颇办几位可心的事才好。

  几句话就将事说完,朝华起身欲走时,他也跟着起身,正色道歉:“前日是我莽撞,容姑娘可否宽恕?”

  朝华这才看见他没作日常装束,而是仔细收拾了一番。

  “实在不行,明日行针的时候,你出手重些,扎我几下出出气?”

  朝华瞧他一眼:“好啊。”

  真等到第二日行针时,裴忌躺在竹榻上等着她“出气”,可她出手又轻又稳,直到行针结束也没等来她的“出气”。

  裴忌忍耐着不敢笑,目光跟随她。

  朝华全幅心神都会在针上,直到行针完抬头,她也没看向裴忌,而是看向了师父,等待师父的评价。

  净尘师太含笑点头:“是苦练过的,不错,之后几日都按这个来。”

  七日匆匆过去,等到最后一天时。

  朝华收针的动作比前几日都更慢些,她一根一根将银针收入竹制针桶中,等会还要煮针晾晒,再收回针囊。

  她动作越慢,裴忌心中叹息越盛。

  他终于开口:“荣王反了。”

  圣人还活着,太子才刚新丧,荣王若是图稳,就该称病不入朝,反正世子没能逃回去,一切治丧事宜就推给儿子,没成想荣王反了。

  大概是知道,等得越久朝局就越稳,他越没机会。

  她那句马踏山河的戏言,竟尔成真。

  所以他求亲的话才说不出口,想等到回来再说。

  朝华收针的动作一顿。

  药堂外暖水生烟,朱榴吐艳,她起手搁下银针和针桶,回身望住裴忌。

  “你现在就说,我现在就应,你以后再说,我应不应便未可知了。”

  裴忌本是打定主意回来再求的,可此言入耳还有何可犹豫,当即剑眉微扬,撩袍曲身。

  脑中原来预备的酸词假文一时之间都想不起来了。

  只有最寻常的一句:“容姑娘,我实爱重你,你可愿与我执手白头?”

第147章 二道

  华枝春/怀愫

  朝华确定的事情, 从来都利落干脆。

  裴忌话音刚落,脸上还未来得及流露出忐忑期待的神色, 朝华便已轻点下颔,干脆应承:“好。”

  这个“好”字明明音量不大,却干净爽脆,像他年少时清夜入耳的佛铃声。

  那时他藏在寺内高阁行针,抬头就能望见她窗前不灭的灯烛。

  药堂中有片刻静寂,裴忌慢慢站直了身子,刹时间许多事涌进他脑中:“世子府还没修整好……”

  该早些动土的, 可宫中出了许多事, 不是动土的时候。她要住进来自然要找最得力的人去打点, 现下最得力人都用在西北。

  “外祖母那里我也得去请旨……”

  外祖母上回写手谕的时候就问过他:“都到这一步了, 你竟还没能打动她?”

  裴忌当时苦笑摇头, 邓太后一面写手谕一面许诺外孙:“这样难才求来的姑娘, 到时必要让你风光大婚。”

  “还有你伯父你父亲那里。”容辰, 不,如今是大伯了。大伯应当是心中有数的,几回在勤政殿前相遇, 他对大伯都很客气。

  要是连这点机变也没有, 容家也不可能还在朝中。这回太子病逝, 太后掌朝, 容家站的清流一派可是异心都没有的倒向了太后。

  “还有聘礼, 嫁衣的规制。”与皇室结亲, 每一环节都要由礼部来督办, 不再由容家为女儿备嫁衣嫁妆。

  朝华走到茶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边啜饮一边看他在屋中来回踱步。

  本来扎完针行血也要走动几圈活血疏散,他今天走的, 比第一天走的要顺当多了,只看步态步子已然与常人无异。

  裴忌继续道:“还有王医官,你师父那里也该禀报一声。”

  朝华喝了口茶,师父其实早就赞成,要不然怎么会屡次给他们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说到净尘师太,就想太医学,裴忌继续说:“你还有太医学的事要忙,依礼宫中会有嬷嬷来教规矩,这些咱们就免了。”

  管教嬷嬷而已,怎么可能叫她们压在她头上。

  “别的礼仪,你也都不必管,选个礼部能办事的官员来操办这事就好。”要会办事,还得懂眼色的。

  在容家来往进出都要客气些,别因是为皇亲办婚就以势压人。

  裴忌絮絮说了许多,一转身就见她正安然坐着吃茶。

  看他停下,朝华举起茶盏道:“别停啊,还有两圈。”

  裴忌依言继续踱步:“事情这样多,我怕你忙坏了。”也怕忙中操办得不细致,再说八月是她十八岁的生辰,他应当是赶不回来的。

  纵他不在京中,也要给她好好庆生。

  朝华默默喝完杯中半盏茶,搁下茶盏,拍了拍巴掌。

  夏青把早就预备好的膳食送进来,每回行针过后,主子都需要大量吃东西,容姑娘说这是因为那个什么阳明经通胃?所以才饿得快。

  一端上食盒,人便被叫住。

  “给赵轸传话,问他动工动得怎么样了?”

  夏青顿了顿,他才刚跟赵大哥说府里动土不必那么急,没想到主子这就问上了!他只得岔开话头:“我这就去问,主子您尝尝这个,刚炙好的羊肉,可香着呢,给配的软面饼子,你赶紧尝尝。”

  说完放下食盒飞快溜出殿去,火烧火燎去给赵大哥报信,慢不了了,主子催了!

  朝华伸手取一块软饼,裹上切得细碎碎的羊腿肉,卷起来递到裴忌手上:“吃罢,不着急后头的事。”

  先定下亲,他们俩从此都能安心办别的事。

  裴忌长出口气,终于坐定,接过卷饼,咬上一口酥香流油。

  先把婚事定下,别的之后再办。

  ……

  七日一过,朝华坐马车回城,裴忌骑马送她。

  这一路回城去,裴忌并没遮掩,就那么骑在马上,靠在她车边。

  甘棠坐在车里提心吊胆的:“姑娘,要不要请世子离咱们远些?”

  马车上可有容家的记认,在郊外还好,进了城总有人能看见车上记认,知道马车里的是容家姑娘。

  朝华含笑摇头:“不用。”

  他办事向来很快,这会儿祖母大伯母和父亲应当已经收到消息了。

  二人一个坐车,一个骑马,入城门时,城防兵丁看见裴忌的腰牌反复确认,可裴世子不是个瘫子么?

  裴忌十三岁之后就再没有跨马走在上京城中,出入城门总是坐在车中,城防营里认识他的人不多。

  兵丁反复核对腰牌,裴忌一点也没动气,笑盈盈等着。

  直到门千总小跑上前来,看见是裴忌本人骑在门上,微瞪着眼睛拍了下门卒一下:“这是裴世子!赶紧放行!”

  跟着又抱拳赔罪:“世子莫怪。”

  裴忌言辞和煦:“他办事认真,有何可怪的。”

  他今天再次骑马入城兴致比十三岁还高,时不时隔着车帘问:“朝朝,有珍珠笋和甜瓜,你想不想吃?”

  纵是事情已定,他也太招摇了些,朝华忍不住蹙眉:“不吃!”

  一直送到容府那条街前,骏马停下脚步,裴忌目送朝华的马车停下,调转马头进宫去。

  容府门前早有人来接,朝华下马之后才看见等在二门的竟然是大伯母!

  她赶忙上前去:“您怎么在这儿等我?”

  楚氏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上下看过:“朝朝,裴世子求娶你,是不是真的?”礼都已经抬到容府了,是世子府的管事送来的。

  全搁在堂前没动,要是朝华不答应,容老夫人已经预备按品大妆进宫去求太后娘娘。

  朝华拢住大伯母的手:“我点头了。”

  楚氏怔住,眼下太后当朝,肉眼可见裴忌会更得宠爱,可那又如何?在楚氏眼里他再怎么金尊玉贵,那也配不上朝朝。

  她几乎要落泪,朝华立时明白过来,她拉住楚氏的手:“大伯母不如派管事去宫门前看看,世子骑马快到宫门口了。”

  楚氏神色一滞:“骑马?”世子,能骑马?

  她立时叫人赶过去看,一双眼睛不够,派了十双眼睛去看。

  容家的仆从看见裴世子骑马至宫门前,守门禁军远望来人一时还不敢认,等到裴忌翻身下马亮出腰牌,禁军这才惊呼出声:“裴世子。”

  跟着目光在他腿上打了个转,裴世子瘫了得有十年了罢?怎么突然就站起来了?还能骑马进宫来?

  裴忌向他点头,把马留在宫门口,径直往宫中去。

  容家的仆从直看再看不见宫道上的人影,这才回去禀报。

  朝华已经坐在顾恩堂内吃着茶,许婚的事是一桩,拜师的事是另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