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雨情
她人高腿长,笑起来眼眶里都像有星辰, 一晃眼给女使看呆住了,两颊绯红。
沈北陌正想找马上,忽地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小姑娘, 一阵风似的小跑, 一头撞在她身上抱住, 笑呵呵地仰脸看着她。
“哟,小孩,是你。”沈北陌稍有些惊讶,那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公主不过才半人高, 身上还穿着件粉色的披风, 毛茸茸的一团围在脸颊上。
“雅雅,怎么到这来了。”贺霄也是一愣,当即下马过来想将幼妹抱起来,但她却摇摇晃晃地抱着沈北陌的大腿就是不放手。
“她呀, 就喜欢这位王妃嫂嫂,上回中秋宫宴回去之后还好一番哭闹, 非要来找她。”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是淳妃从轿撵上下来,边笑着边走近道:“我说怎么好好的忽然这么跑呢,原来是看见美人嫂嫂了,是吧,小菁雅。”
那小公主喉咙里发出几声嗯啊的笑来。
“好了,也别耽误时间了,陛下的圣驾还在前面呢,既然碰上了,就正好一道走吧。”淳妃笑着说道。
沈北陌眼看着骑马是不能骑了,便干脆一把抱起身上的小公主,贺霄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没事,跟着走一段,出城了我再寻个由头,咱们自己跑马去。”
菁雅公主虽然不会说话,但还是能听懂不少的,耷拉着小脸推开贺霄,不让他靠沈北陌这么近。
众人重新回到车架上,贺霄便也没再骑马,跟沈北陌一道上了马车,菁雅公主一路都赖在她腿上不走,马车平稳的行驶着,贺霄手肘撑着窗边,稀奇看着自己这幼妹趴在沈北陌身上的谄媚样,“雅雅,有这么喜欢嫂嫂?”
菁雅公主动都没动一下,只转了转眼珠子,发出了若有似无的一声嘤咛。
沈北陌瞧着小孩的发顶,扫眼问贺霄:“她能发出声音,为什么不会说话,是伤了喉咙?”
贺霄摇头道:“御医诊断过好几次,没伤没病的,也并非先天不足,就是她自己不愿意开口。试过很多法子,但她太小了,委屈起来哭鼻子。看她这么喜欢你,说不定后面有机会的话,能听你的话开口说话。”
沈北陌不以为然,“她既是自己不愿意那就是不愿意,顺其自然就好了,我做什么强人所难去为难个小姑娘。”
贺霄微微扬眉,“你对孩子倒是温柔。”
沈北陌冲他假笑:“我从不欺凌弱小。”
贺霄听着味不对:“……也不算纯粹的欺凌弱小吧,南邵那个位置,着实是特殊了些。”
沈北陌没再接话,马车里便安静了下来。
春日的天气也有些风云变幻的,车队刚刚出城,一阵斜风刮来,便开始下起了小雨。
这个马是注定彻底跑不成了,傍晚时分,天色昏沉,菁雅公主在沈北陌身上睡着了,她将孩子抱下马车递给了奶母,英舟则是忙前忙后撑起那柄紫竹伞给她挡雨。
这场雨下的突然,即便是提前备好了雨具,也显得有些狼狈。
李恪是个武将,懒得打伞,钻进客栈的时候,已经淋了半身雨。
雨水被甩落在地上,雾蒙蒙的雨幕外是忙碌的侍卫和女使们,李恪正整理着自己的护具,忽地停顿下来往外扫了一眼,晦涩的光线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那柄紫竹伞伞柄修长,在那人手中灵活挽了一圈,‘唰’的一声,利落甩下水珠,在地上留下了一圈发散炸开的水迹。
利落到让他恍惚间以为是枪头在洒下血迹。
李恪皱起眉头,定睛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南绍来的狐媚子郡主。
外面阴雨绵绵,沈北陌感受到注视也跟他对了一眼,双双无言,谁也不想理会谁,面无表情进去了。
李恪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又再看了眼地上那水迹,莫名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晚膳之后,楚乾帝在窗边听了会外面的雨声,对淳妃道:“风调雨顺,想来今年必当是个不错的丰年。”
淳妃笑了笑,“时候不早了,臣妾侍奉皇上歇息吧。”
楚乾帝拉了把淳妃的手,正往屋里走,正好瞧见了对面楼道边上的人,皇帝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老二跟这位嘉宁郡主大婚之后便一直再未通房,朕起先还颇为担心他们夫妻感情是否真的不睦,但此番南邵雪灾一事,他在其中也算是出了大力,竟看起来很是上心。”
淳妃掩嘴笑着:“臣妾看来,王爷对嘉宁郡主,很是非同一般呢,若说分房而眠,或许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毕竟不是寻常门当户对得来的亲事,郡主远嫁辛苦,总要给他们些时间适应磨合。”
楚乾帝看着对面沈北陌往房间里去的身影,感叹道:“只盼他们能早日诞育子嗣,南邵也就算是能彻底安稳下来了。”
淳妃笑道:“既如此,陛下何不做一回月下老人,赏一壶御酒,成全他们一番。”
沈北陌知道皇帝在打量她,并不想回头,只能顶着这道打量的视线往房里走去。
在那王府里还能躲躲清静跟贺霄分开两间屋子,但现下在那皇帝眼皮子底下自然是不可能睡两间房的,沈北陌也没做这个指望开口,直接推开了房门。
里面的贺霄也在等她,视线在空气中对撞上,屋外的水汽潮湿,屋里也难免觉得湿腻,油灯的颜色都显得有些暗沉。
沈北陌反手将门关上,贺霄看着她这张艳丽的脸沉浸在了晦涩的灯光里,恍惚好像看见了那晚洞房花烛夜的时候。
“坐了一天马车,累不累。”这还是自那夜混乱之后第一次有机会跟沈北陌关在同一间屋子里,贺霄心里有所期待,笑着起身将她拉到面前来,掐着腰抱上了桌子坐好。
贺霄喜欢这样面对面跟她说话,他大掌按在她的肩膀上,不轻不重捏了两把,“一会趴床上去,给你揉揉。”
沈北陌神情颇有几分冷淡,面前的男人靠的有些太近了,她很不适应。
若说不明白这狗男人心里揣着的那点心思也是不可能的事,沈北陌不喜欢这样黏黏糊糊磨磨唧唧,想着早死早超生,直接抽了贺霄的腰带,她面无表情着,就好像在案桌前办着什么公事一般,按住他的后颈就往上亲。
“诶,等会,等会。”贺霄失笑止住她的动作,又重新将人的手臂从自己后颈上捋下来,捏了几下安抚道:“不着急,我知道,咱们的感情,还远没有到那一步上。”
沈北陌听稀奇似的皱眉:“感情?”
这两个字出现在两国敌将身上,怪里怪气的。
即便是现在南邵不得不依附于大楚,或许那种敌对意识被弱化,但显然也是不该存在‘感情’这种东西,顶多算是一点微弱的敬重罢了。
“感情怎么了,慢慢培养,总会有的。”贺霄不以为然,“虽然你嫁给我是迫于形势,但咱们不能总这样过一辈子,夫妻之间还是得有感情,我有耐心,总能把你给感化了。”
贺霄双手扶在她腰身上,“咱们这些日子相处的不挺融洽的。”
沈北陌的眉头越皱越高,觉得这拐弯抹角的一通说辞,听起来比应对男人的见色起意还再麻烦些,她直接跳过中间那些步骤,视线落向他的嘴唇,成竹在胸,说道:“我知道,你就是想亲嘴,想亲我,还是很用力的死死地亲。”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所以废什么话。”沈北陌又再扣住他的后颈,她四肢力量稳当,将自己往上一送就要强来,一边衔着贺霄的嘴唇,一边抽他腰带。
贺霄被她强横的亲法燥得热血涌动,他没法抗拒沈北陌这种热烈的亲吻,一面想保留些理智跟她慢慢来,一面又克制不住自己本能的去回应她。
呼吸交缠间,男人的行为显得犹豫,最终还是深深喘息着将自己与她分开,湿腻的唇瓣离开沈北陌的唇,他眼里因为亢奋交错着些血丝,满眼皆是情愫,湿漉漉看着她,“听我说。”
第39章 煞风景
那鼻息一茬茬的洒在她唇瓣鼻尖上, 洒得沈北陌哪哪都痒,忍不住偏头往后躲, “你说话就说话,别挨我这么近。”
“……”贺霄掌心捧着的那张脸就这么一股脑的挣扎开了,他手里空落落的,再浓厚的情绪,也被这不解风情的一下子给煞完了。
沈北陌躲了脸还不够,人往桌子后一撑,将被他挤压在桌前的腿也给救了出来, 盘膝往桌上一坐,这才终于是舒坦了。
“也不嫌挤得慌。”裙摆盖住了她的一双不甚雅观的长腿, 沈北陌盘在桌上,拉开了舒适的距离后道:“行了,你说吧, 我听着。”
贺霄怎么可能还接的上。
他对上那双清澈透亮的, 毫无欲望可言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道:“没事,不着急,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可沈北陌却是不依,拉着他的衣领蹙眉道:“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的。”
“我说,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跟你亲热, ”她太直接,贺霄也懒得拐弯抹角什么含蓄了,捏着她的下巴直杵杵道:“我承认这事儿我是想得很,没哪个男人对着喜欢的女人不想的, 但我更想等你愿意,等你也想要我, 你那阵仗跟完成任务似的,没意思。”
“你少在这给我挑刺。”沈北陌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一把攥着男人的衣领子往前一拽。
她其实没使多大力气,贺霄算是配合的,轻易就跟着动了。
沈北陌一把将人调过来反压到了桌上,长腿顺势跟着跨过他的腰身,“会不会有意思意思你自己心里没点数?疼成那样我这辈子都不会觉得有意思,我都没吭声你还先挑上了。”
贺霄被她按在桌子上,手肘往后撑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那天晚上她果然是留了些阴影,打心底里不愿意跟他欢好。
“那更要等到心意相通了,那样你才不会受苦。”贺霄坚持攥住她的手腕,也使了些力气,没再由着她胡作非为,“我等得起。”
沈北陌被他攥着躬身往前,两腿撑着核心力,才不至于一头栽进人怀里去。
在她眼里看来,他这所有的要亲要抱的,最后的目的全都是滚上床去,那既然早就洞悉了最后的意图,何必要多经过中间那些多余的步骤,早点了事,她能早点安生休息。
两人就这么在桌上僵持着,门外传来敲门声,太监略显尖细的嗓音传进来:“王爷,王妃,外头下雨天凉,陛下赐了一壶御酒,给暖暖身子。”
沈北陌的余光从门上转回来,玩味哼笑道:“听见没,你不急,有人倒是替你急了。”
那双桃花眼一旦染上笑意,就跟平时的感染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笑起来的沈北陌,不管是怎么个笑法,都是相当的生动鲜活,勾得人根本没法错开眼珠子。
贺霄还攥着她的手臂,这种倾斜的身位,两个人都不好受力,他倒是希望沈北陌是个柔弱姑娘,能倾身倒到怀里来,可她稳当的不行,抖都没带抖一下。
“那又如何,我还是那句话,你也想要我的时候,才有意义。”他轻嗤了一声,将人松开,“等你也想跟我亲吻,想抚摸想拥抱的时候,然后我会把你狠狠揉进骨子里去。”
“你能不能别说这么有病的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沈北陌顺势离开他的身体上方,翻身撑坐在桌上,皱眉恶骂他。
贺霄早知道她会是这么个反应,也没怎么受打击,一边起身去开门,一边无畏道:“等着吧,有一天,我会让你非我不可的。”
沈北陌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做着口型,放你娘的屁。
贺霄将门打开后,外面的太监端着一只托盘,上面盛着一壶酒和两个金杯,笑得慈眉善目:“良宵千金值,还望这御酒,能成人之美。”
贺霄原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对着心上人那么一通纠缠磨蹭,哪有没冲动的,强忍着的滋味难熬,单手端着那托盘回来的时候,脸色自不会好。
沈北陌倒是情绪尚佳,就那么大咧咧往后撑着胳膊,一副散漫样,还要调侃道:“有些人呐,大婚那晚如狼似虎的生扑,什么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你,现在倒是想起来非要装什么柳下惠了,那你就好好装,装的像一点,可千万别露馅。”
贺霄盯着她这欠收拾的模样,半晌沉默,将托盘放下,握住了她的脚踝。
而后猛地一拽,沈北陌整个人都给他拽起来了,那一瞬间的腾空之后落进他怀里,稳稳抱住。
沈北陌浑身肌肉都紧绷着,瞬间像是炸了毛的狮子,“你发什么狗疯!”
贺霄将她紧紧箍着,睨着人说:“你在南邵时候也这样?”
一句话便成功让沈北陌换了副嘴脸,笑眯眯问他:“我哪样了?”
“嘁,德性。”贺霄给她变脸的速度逗着了,原本冷硬的唇角漏出了点笑意,将人放在了床榻上。
“谁规定的公主就得娇滴滴的风一吹就倒,”沈北陌手肘撑着自己,理所当然狡辩道:“我是整个南邵皇室唯一的公主,从没受过委屈,想也知道脾气不会好,凶得很。”
“也没算不好。”贺霄眯起眼,居高临下戏谑道:“要说贵女的刁蛮任性你是一项没占,但这气性,跟沈北陌学了不少吧?也是,毕竟‘青梅竹马’,有些相像,也是应当。”
“别说的好像你有多了解他似的。”沈北陌相当不快,嗤了一声。
贺霄唇角笑意更深,深以为然点头:“嗯,自然是没有你了解。”
沈北陌被他这温润含笑的眸子盯得有些心里发毛,隐约觉得不对劲,狐疑道:“你从前提起沈北陌不都是恨得咬牙切齿的,这才多久,全忘了?”
要知道,之前这个男人将沈北陌当作情敌,那些个喜怒无常的时候有大半都是从这个名字开始发疯。
现在提起来,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贺霄扬起一边眉宇,口吻微妙道:“之前算我狭隘,像你说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深厚些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我觉得多的应该是手足之情,现在咱们都成婚了,既然你与这位……沈将军交好,我也不可能真的一辈子跟她过不去,你说是吧。”
沈将军这三个字被他拖长,说得有些暧昧不清,沈北陌下意识蹙起眉来。
“那既然都聊到此处了,”贺霄看着兴致颇高,眼里冒着精光,一本正经往床边坐下,“今夜这么好的机会,可与我说说,这位沈将军素来都喜欢些什么,日后若是还有机会再见,也算是有个方向能投其所好,毕竟之前在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怕是将她得罪了不少。”
沈北陌觉得他怕不是中了什么邪,给听笑了,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可放心吧,你跟沈北陌见面的机会,这辈子算是悬了。”
贺霄不甚认同,颇有深意盯着她道:“那也不见得,缘分这个东西,谁说得好。”
第二日清早,暴雨初停,天地浑浊都被荡涤一清,李恪起了个大早,在庭院里挥舞着鬼火长刀,身形矫健灵活,一招一式都是虎虎生风。
少年英才,却从不耽于朝夕之功,日夜勤加苦练,方得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