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探花 第279章

作者:琼玉 标签: 古代言情

  现在已是下午,屋子里窗户紧闭,光线昏暗。

  沉积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只余下炭火啪啪的声音。

  赵氏站在白玉安身后,让屋子里的丫头退出去,又牵了沈鸢,独留了父女两人在房内。

  白玉安解开领口的披风,搭在旁边椅子的椅背上,沉默的看向床榻上正闭着眼,正病中的父亲。

  她轻轻坐在椅上,屋内沉闷干热的让她深吸了一口气,眼角闪烁泪光。

  只是她还未说话,就听到面前如枯木的老人开口:“玉安……”

  白玉安一怔,随即哽咽,低声道:“父亲,玉安来看你了。”

  床上的老人这才缓缓张开闭着的眸子,浑浊的眼眸里,面前是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影子与他最骄傲最疼爱的儿子一模一样。

  即便他看不清样子,满是皱纹的眼角却落出泪:“玉安……”

  干枯腐朽的手臂伸出来,像是要去触摸那道影子。

  白玉安咬着唇哭的不能自己,细细的哽咽声几乎抑制不住。

  她握住父亲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泪眼朦胧的看着床上的老人:“父亲,玉安还活着。”

  “就坐在您床边。”

  白同春手上感觉到温热的触感,忙收回手撑起身体,努力看向面前的人。

  面前的脸在那双浑浊的眼里渐渐清晰,那张熟悉的脸与往日一样,又与往日不一样。

  他喃喃:“玉安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白玉安用袖口点了泪,咽声:“因为玉安是女子啊。”

  “父亲,玉安从始至终都是女子。”

  白同春手指颤抖,眼里浮出泪光,却异常的平静。

  他干枯的身体倒在身后的软枕上,茫然的看着前面:“原来如此……”

  “玉安回来了……”

  “回来就好……”

  白玉安微有些错愕的看着父亲这样平静的情绪,轻声问道:“父亲不怪我么。”

  白同春未看白玉安,只是喃喃:“我原以为是一场梦……”

  “不是梦就好。”

  “玉安,再多陪父亲说说话,父亲不会罚你。”

  “也不会怪你了。”

  白玉安泪如雨下,点点头:“我有很多时间可以陪着父亲,一直陪着您说话。”

  白同春这才将眼神看到白玉安身上,闭眼:“好。”

第404章 大结局一

  再见的场景,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或悲或怒,都在平静的语调中透着对望去的释然。

  不再斤斤计较,也不提家族荣誉,更不论欺骗。

  白玉安坐在父亲的床头,一直讲话到了夜里。

  白同春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父女两人推心置腹,是这些年来难得能好好的说话。

  烛灯点燃,炭火噼啪作响,温暖的室内,时不时偶有一两声叹息。

  白同春严肃的脸上,因为病重,已带着慈祥,看着白玉安的眼睛里一直带着水光。

  他看着女子装扮的女儿,叹息:“你嫁的人很好。”

  “我在沭阳兢兢业业几十年,从未被上头重视过,临到最后朝廷的圣职下来,竟让我二品荣休,这样的殊荣,我是想也未敢想的。”

  “现在想来,是沈首辅因为你惠及我。”

  说着白同春闭眼吐出一口气:“我一辈子追求的名声,到头来竟是靠着我的女儿。”

  “玉安,往后好好过日子,你堂叔家也多提携帮忙着,你到底也是白家人。”

  白玉安垂眼,尽管从小父亲教导她事事要以家族名声为重,但她从来也没有苟同过。

  人生来孑然一身,死后亦是一身干净的走。

  过好自己这辈子就够了,不亏欠,不遗憾,安安心心做人。

  家族的兴盛,无外乎是为了利益。

  那些对于白玉安来说从来都是身外的东西。

  她还是点点头:“父亲放心就是,我都知道的。”

  白同春这才放心,又看着白玉安:“你毕竟已经死了,往后少回来吧,你姐姐们时常过来看我的,你也不必担心。”

  白玉安默然,低声道:“父亲可愿搬迁去京城里,我也好照顾你们。”

  白同春摇头,缓慢道:“我在沭阳生活了一辈子,最后也想留在这里。”

  “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离不开了。”

  “况且京城太远,你父亲早已不年轻。”

  白玉安点点头:“也好,沭阳比京城气候温和,我会再回的。”

  说着白玉安叫了外头的沈鸢进来,拉到白同春的面前:“这是您的外孙女,名叫沈鸢。”

  又对沈鸢温声道:“鸢儿,叫外祖父。”

  沈鸢生疏的盯着面前枯槁的如同盘根老树的老人,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老。

  可她还是乖巧的喊了一声:“外祖父。”

  白同春忙坐起身勾着腰去打量面前的沈鸢,不住点头:“好孩子,和你母亲小时候一样。”

  父亲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赵氏才从外面进来,看着白同春低声道:“几个女儿都回了,在外面等着呢。”

  “老爷,我带她们一起进来。”

  白同春摆摆手:“今儿玉安回来我高兴,还带着我的小外孙女,快扶着我起来,我也一起起来去外头。”

  白玉安忙去扶着父亲后背,担心道:“父亲的身子还病着,还是先养病吧。”

  白同春摇头:“我不过心病,你回来我就好了。”

  说着他眼中带泪:“玉安,我自小疼你,你没事,我身体也好了。”

  白同春最后也撑着身体起来,一大家人就在正厅用饭,相隔七年的重聚,屋子里的人都带了泪,临到宴散也舍不得走。

  三个姐姐拉着白玉安,说起之前的事情,倒没有怨怪,只是心疼白玉安受的苦,接着又去拉来沈鸢端详说笑。

  说到最后,众人由悲到喜,好似从来没有离别过,不过是寻常相聚。

  宴席散去,白玉安从母亲那里独回了院子,翠红跟在白玉安的身后,看着白府走廊屋檐,像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过了白玉安的一生。

  最后她视线落在白玉安的后背上,站在院子外的庭院里,脚下踩着细白的雪,雪中闪烁的光线点缀在那白衣上,孤寂的好似就要随着风雪而去。

  她看得呆了呆,脸步子也忘了迈开。

  又看她站了半晌转身,眼里的情绪她看不懂。

  似遗憾似怅然,既怀念又惋惜。

  最后那道白衣身形隐去,空荡荡的院落里,只留有那一排脚印,证明那人曾在那里驻足过。

  第二日白玉安将沈鸢留给母亲和姐姐照看着,就动身往江州赶。

  她站在江州曾经落水的江岸边,举目望去,远处的青山上盖了层白雪,今日雪小,除了风大迷眼,将白玉安的惟帽吹的散在空中。

  她掀开惟帽白纱,抬头往楼船上看去。

  听酒楼掌事说李言玉找不到人就定然在楼船上,白玉安叹息一声,放下白纱,提着裙摆往楼船上走。

  一直走到楼船的最上面一层,果然见到一道背影,正见着一道背影。

  她曾与李言玉在此喝茶闲聊,只是这般冷天站在这处,也不怕吹的寒了,那桌上的茶水怕也早凉了。

  白玉安将惟帽摘下,走到李言玉的身后,如小时候一样出其不意的拍上他的后背,等他一回头就做鬼脸吓他。

  只是现在鬼脸变成了笑意,恶作剧变成了久别重逢的怅然若失。

  “表哥。”

  李言玉回头呆呆看着面前的脸,一头云鬓乌发,耳畔翡翠摇曳,杏眼红唇,一袭白衣,一点红痣。

  与那人何其相似,她在笑盈盈的叫他表哥。

  那笑意也一模一样。

  李言玉眼眶渐渐带着泪,张开唇不语。

  船顶的风大,将两人的衣料吹的猎猎作响,不断碰撞在一起。

  白玉安看着李言玉被风吹乱的发,看着他不过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年纪,眉眼里已有了沧桑,下巴上留了胡须,曾今眉眼清倦俊秀的人,如今像是一个年轻的老夫子。

  白玉安眼里渐渐升起悲意,她希望李言玉不是为了她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自私的想法让白玉安眼里亦带了泪光,她轻声道:“表哥,对不起……”

  李言玉看着白玉安的模样,声音发颤:“你是女子……”

  白玉安垂眸点头:“一直都是。”

  “所以男子的白玉安应该死在江上。”

  “那样我才能全身而退。”

  李言玉久久未言语,只是眸光中泪光更甚,长久才化为一声遗憾:“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后头白玉安与李言玉去楼下雅室内说话,说了许久,白玉安从雅室内出去时,回头看向李言玉仍旧坐在里面的沉默背影。

  她扯起笑意道:“表哥,成亲时一定要告诉,玉安会为你和表嫂准备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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