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琼玉
“这东西可难得,擦了便能没有痕迹了。”
白玉安看沈珏就如在看奸臣,眉眼中满是嘲意。
她又偏头看了眼窗外大雪,恢复了冷清神情才道:“沈首辅客气,只是下官用不上这个,还请沈首辅拿回去。”
说着白玉安看了眼沈珏低声道:“况且下官只是一介七品小官,也当不起沈首辅这样的大礼。”
手指上的动作一顿,沈珏低头看着白玉安那低垂着的眉眼,像是宁静的山与月,偏偏吐出不让人讨喜的话。
他想,他当初若是真狠心一点,让他在牢中没有半点尊严,甚至让人断了她的骨头,用锁链缠着他的手脚,那他现在又是什么光景。
他真要得到他不过是易如反掌,放过他不过是他怜惜他,不忍强迫云端的人承受不伦。
却不是他放任他又独悬于高空之中。
眼神中微微变得冷淡起来,沈珏抿着唇冷笑一声,抬起脚就将勾腰站在面前的随从一脚踢到了地上。
魏如意和阿桃在旁边看得呆住,震惊得捂住了唇。
白玉安亦是一惊,看了眼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的随从,见他脸色痛苦,却一道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又不敢置信的看向坐于身侧的沈珏。
她惊怒之余想要开口,一口气堵住,竟又咳了起来。
帕子捂在唇边,一声声难捱咳嗽过去,一抬头就见沈珏正垂眼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看着人好似总有一两分轻慢,让人瞧着便不舒服。
手指捏在扶手上,白玉安声音因咳嗽变得沙哑,微微带有些怒意道:“沈首辅这又是何意思?”
沈珏看了眼白玉安那咳得微红的脸颊,唇边溢出声冷笑:“这奴才没替我准备好东西,白大人说我该不该踢?”
往常白玉安就听说过这个沈珏底下手段阴冷,喜怒无常,如今她也算领教了一二。
她觉得沈珏有些不可理喻,让阿桃去扶着地上的随从起来,自己起身想要离这疯子远些。
只是她才刚站起来,手臂却忽然被沈珏抓住。
白玉安回过头看着沈珏,气的咬牙道:“你又要做什么。”
沈珏笑了笑,示意那随从自己站起来。
他又看向站着的白玉安,即便站着也并未比他高出多少,白衣落落,像是被月色洒过的人物,瞧着总有几分皎皎。
视线落在那平坦的胸口上,他又觉得有几分可惜,淡淡松了手。
将手中的瓶子放到白玉安手里,沈珏讥讽道:“白大人这身子该好好养养了。”
“这般没用,下次入狱可没这么好脱身了。”
阿桃看着白玉安只穿了单衣站着,趁着间隙,又连忙又去将滑落的外裳,披在白玉安的身上
白玉安一只手拢着外面白衣,看了看手上的瓷瓶,那上面还留着沈珏手上的温度。
又看了眼旁边低头站着的随从,无视沈珏那嘲讽的话,她淡淡道:“这些倒不牢沈首辅操心,下官自己知道。”
沈珏冷眼瞧着白玉安这浮于表面的恭顺,那双看他的眼又冷又疏,便冷笑道:“白大人应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后日白大人就要上值了,到时候可别忘了。”
白玉安几乎要忘了这近乎于儿戏的交易,秀气眉目微微皱起,心底思量几下,却琢磨不出该怎样开口。
她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只是她想不明白沈珏究竟何目的。
耳边又有沈珏淡淡嘲讽声音传来:“白大人不说话,难不成是想反悔了不成?”
白玉安神色一顿,指尖落在掌心处,她低声道:“下官定遵守诺言。”
沈珏就弯腰凑在白玉安耳边:“那白大人这两天就该早些收拾了。”
炙热的呼吸扑在脖子上,白玉安微微后退了步,那日场景挥之不去,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沈珏道:“劳沈首辅提醒。”
沈珏笑了笑,亦不再说话,转身就往外面走。
阿桃看着沈珏离开的背影,连忙过来扶着白玉安去椅子上坐下后才道:“公子,刚才那人怎么说踢人就踢人了?”
白玉安重新靠在椅子上,捂唇低低咳了两声:“他不过在逼我收东西而已。”
将手中的瓷瓶拿在眼前看了眼,碧绿温润的玉色,看瓶子便不是俗物,可白玉安随手就冷着脸将东西扔到了地上:“谁又稀罕他的东西。”
瓷瓶滚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阿桃连忙心疼的去捡起来:“公子身上的伤口还有些印子,说不定擦了这个真能好呢?”
“公子也别赌气,奴婢瞧着刚才那位沈大人,看着冷是冷了些,好歹是送给公子的东西,这么做也不好。”
白玉安就捧着手炉偏头看着窗外不语。
外头雪色纷纷,一想到这两日就要搬院子,半晌又气恼的冷冷清清哼了一声。
第15章 搬去沈珏旁边
马车停在沈府旁边的院子时,门口处早已站了位管家候着。
看他肩上已落了些雪,看样子是等了许久了。
那管家看见白玉安的马车,连忙走到马车的车窗前问:“里面的可是白大人?”
白玉安就挑起了帘子看过去:“正是。”
林管家就连忙殷勤道:“在下沈府的管家,我家大人让老奴等在这儿的,说白大人来了就让老奴带路。”
白玉安点点头,语气温和:“劳烦了。”
说着白玉安就掀开前面帘子走了出去,站在青石路上,路边堆着雪色,她一眼看过去,空寂潇潇的地方,只一个沈宅就占了半条长巷。
院墙内有青松伸了出来,抬头越过院墙望过去,白雪里的一支春色,平添了几分生气。
身后的阿桃和魏如意搬着箱笼跟着下了马车,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问道:“这里怎么半个人都没有。”
挨着皇城寸土寸金的金贵地方,自来是贵权才能住的起的,怎么会有来往百姓。
白玉安神情寂寂,抬头望着暗沉天色,雪便落入了眼里。
耳边又传来管家的声音:“白大人,请吧。”
白玉安着才回过神情,看着面前紧挨着沈府的宅院,门口还落了两只石狮子。
她手指拢着披风,这才对着管家道:“那劳管家前面带路。"
林管家就连忙勾着腰走在前面,只是他时不时又回头看一眼白玉安。
如琢如磨的如玉公子,难怪他家历来冷清的大人,竟要特意分一个小院出来给人住。
此刻他脑中只有两个字,那就是风雅。
沾不得一点尘的风雅。
院子并不是很大,两进的小院,跨过垂花门,入目的院子规矩端方,旁边种有翠竹,竹下放有白玉石桌。
藤萝翠竹,青砖绿瓦,是处雅致宁静的院子。
白玉安又低头看向地面,青砖缝隙中的雪色,隐隐有翠色露出,好似迫不及待的要露出头来瞧瞧。
林管家看着白玉安站在院落中打量,站在旁边低声道:“正房后头还有个园子呢。”
“园子里有水池假山,只不过这时节鲤鱼也不常出来了,但赏赏景也是可以的。”
“后院的芭蕉叶也生得茂盛,还有几棵梅呢,这时节正是赏梅的好时候,再过两月就谢了。”
白玉安看向管家点头,目光落在主屋上,抬脚走上了阶梯。
林管家会看眼色,又忙跟着介绍道:“主屋内是早就布置好了的,一应东西皆齐全的。”
白玉安步子顿了顿,又站在了门槛外看着屋内布置。
屋内朝南六面窗机明净,一套的梨花木桌椅,地上还铺着整面地毯,面前又是一副竹林求贤的挂画。
阿桃和魏如意被屋内的精巧奢华布置看得呆了,两人放了东西又迫不及待往内室去瞧。
白玉安未再朝内室走,站在挂画前看了看,才朝着林管家问道:“沈首辅可还有其他话?”
林管家看着白玉安温润脸颊,竟有些不敢对视那双清明双眼,错开眼道:“我家大人只让我来接待白大人安顿。”
白玉安垂眼默然。
林管家看白玉安不说话,亦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踌躇一下后才又道:“若是白大人无其他吩咐的话,那我就先退下了。”
白玉安便点头,让阿桃去将人送到门口。
阿桃送完人回来,见白玉安还在前堂处,不由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白玉安转身看着庭院翠竹,低声道:“我不安心。”
阿桃看着白玉安脸上淡淡神情,不由开口:“是不是上次沈大人过来,瞧见我们城郊宅子简陋,想帮帮公子呢?”
白玉安看了眼阿桃,淡淡敛眉:“他这样的人,可没这样的好心。”
阿桃一顿,想起那日沈大人来探望时,两人似乎的确是没什么好语气,也跟着有些不解。
魏如意在里面收拾东西,见人迟迟没有进来也走了出去。
她看着两人站在门口,忍不住道:“公子,外头天冷,先进来吧。”
冷风吹着的确是有几分冷,只是白玉安心里想着心事,就忽略了。
呵出了口白气,白玉安仰头看了眼院墙上的积雪,这才垂下眼眸往屋子内走。
她想不透沈珏的意思,但她也不愿欠他的人情。
晚上的时候,白玉安正趴在床榻上让阿桃擦药,旁边正烧着银丝细炭。
阿桃手上动作着,又看着白玉安小声道:“公子要不去给人写两幅字画卖些银钱?”
暖色烛光将白玉安的脸色映得柔和起来,她眼睛闭了闭,低声问:“没银子了么?”
阿桃就道:“今日公子说要去给沈大人租院子的钱,即便给两贯钱也不是小数目了,公子又被罚了俸禄,别的倒能省些,可冬日里还要买炭,这样下去,剩的银子也不够了。”
阿桃说完本欲再说,可张张口,到底又止住了。
想当初她家公子高中时,来送银子的人络绎不绝,仅仅只是为了结交她家公子而已。
别的人还只是个二甲进士,私囊里早不知收了多少银子了。
可偏偏她家公子清正,就连人家拿着银子来买字画也不愿,全靠那点俸禄维持着。
要她说那些当官的谁又没贪个银子,可公子与老爷一个德行,两袖清风的,又有几个人说声好了。
白玉安回头看了眼阿桃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她要说什么,那些话她不知在自己耳边说了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