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她突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叶闵,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叶闵。
就在这时,叶闵仿佛察觉到动静,他略侧首,以左耳面向她的方向。
青葛屏住呼吸,等着。
片刻后,叶闵低声道:“青葛,你回来了?”
声音平淡,冷静,就像他们之间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青葛面色如常,气息均匀,她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站在了叶闵案几前,用一种恭敬而平静的声音道:“阁主,许久不见了。”
叶闵略蹙眉:“你去了西渊?”
青葛:“是。”
叶闵静默了片刻,之后才道:“我听温大总管提起你的事情,我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
青葛:“听温大总管提起?阁主,什么意思?”
叶闵解释道:“你离开后,千影阁发生了许多事,我也遭遇变故,不记得最近几年的种种,眼睛也瞎了。”
青葛惊讶:“变故?阁主你的眼睛?”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视线紧紧盯着叶闵的眼睛。
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真瞎还是假瞎,青葛完全看不透。
叶闵神情淡漠:“不知道,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不过温大管家帮我查过,说我那一日突然出城,应该是发现黄教逆贼的线索,所以出城去看,如今想来,倒是中了埋伏。”
青葛:“他们竟有这等本事,能轻易伤了阁主。”
叶闵抬起手,揉了揉额,之后蹙眉道:“现在白栀也下落不明,据说当时白栀也一起出城的,如今看来,白栀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白栀……
青葛听得心惊。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如果当时白栀真的和叶闵一起出城,难道白栀找上自己其实本就是叶闵的意思?
她……不信。
白栀说,三十八号不会出卖三十七号,她愿意一直相信这句话。
叶闵:“说说你,你这次过去西渊,我听说也是遭遇追杀?发生了什么事?”
青葛平心静气下来,把自己的经历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遍,拖沓了几乎大半年时间,这自然需要编,不过后面的种种不需要,诸如遇到狼群,遇到一群缥妫人,以及前往行宫废墟看了神庙,最后终于见到缥妫王,这些说起来就很是情真意切。
况且还有缥妫王的回信以及缥妫王即将派来的使者,这都是做不得假的。
至于一大匣子的珠宝,更是添彩。
叶闵认真听着,偶尔间会打断她,详细地问几句,青葛也就详细回答。
问了半晌,叶闵道:“既然他们部落有这样的诚意,这对我们也是一桩好消息,这几日殿下心境不佳,听到这个想必也是开怀,稍后你便过去回禀给殿下。”
青葛:“是。”
一时又提起这一趟前往缥妫的缘由,叶闵道:“你所经历的种种,我已经听说了。”
他眉眼有些无奈:“倒是委屈你了。”
青葛:“……也没什么,如今属下能活着回来,属下便知足了。”
叶闵:“王府最近发生的事,你知道了吗?”
青葛:“阁主,属下自西渊而来,路过边境时,看到边境防守森严,处处巡逻,待回到禹宁城,也感觉这里气氛不对,只是才刚回来,还一概不知。”
叶闵:“王妃娘娘,就是你奉命保护的王妃娘娘,她突然失踪了。”
青葛:“失踪?”
叶闵略颔首:“晚照应该在,让晚照带你回去,顺便和你提起吧。”
青葛:“……好。”
这么说着,突然间,背袋中的小雪球发出“嗷嗷”的叫声,很低很弱,不过在这安静的荷花亭旁便格外突兀。
叶闵显然听到了,他疑惑地顿了顿。
青葛只好解释道:“我在西渊时,看到一只母狗要死了,留下一只小乳狗,便收养了这只小狗。”
叶闵挑眉,神情仿佛有些不可思议:“所以你背着一只狗?”
青葛:“嗯……”
以前的她自然不会干这种事,但现在,她确实背了。
叶闵沉默了一会,显然这个事情对他来说有些意外。
青葛试探着说:“阁主,还有事吗?”
叶闵:“看来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你倒是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青葛笑看着叶闵:“不光是属下,阁主的性子也变了许多,和几年前不一样,和去年属下离开时似乎也不一样。”
总之眼前的叶闵既熟悉又陌生,完全不是她过去认识的那个。
她看不透他,不知道他到底在玩哪一出。
叶闵微蹙眉,有些疑惑地看着青葛:“是吗?你离开前,我是什么样的?”
青葛视线紧盯着叶闵,声音却很轻:“总之不是现在这样吧?”
叶闵略显虚空的眸子便浮现出迷惘,他抬起手,略支着额:“我不记得了。”
青葛:“……”
她微吸了口气,一时也觉得匪夷所思。
到底真的假的!
总觉得他在装。
叶闵却不再和青葛说什么,他拿起案上卷宗,指尖重新触碰在上面,淡声吩咐青葛:“你先下去吧,若我想起什么,有什么事我再问你。”
青葛:“是,属下先行告退了。”
说着这话,她的视线却不着痕迹地扫向叶闵的手。
她看到叶闵的食指末节腹侧有着淡淡的薄茧,甚至颜色略显发暗,和其它处颜色截然不同。
这显然是长久用食指指腹触碰卷宗才会有的颜色。
她拜别叶闵,离开。
走出荷花厅没多远,青葛便看到晚照,两个人的视线快速对上,又错开。
之后晚照状若无事地陪着青葛回去她的房间,一路上也大概将府中情景说给她听。
就仿佛第一次说,很友善地给她讲述,青葛平静地听着,偶尔也问几个问题。
关于宁王那被人谋害了的王妃,自然要特意问起
来。
待走过一处无人花圃旁时,青葛快速巡视过四周确认附近没什么暗卫,这才低声提醒道:“你不是应该揶揄嘲讽我几句吗?”
晚照一听,怔了怔,之后道:“对哦……”
装得太友善,都不像她了!
青葛:“罢了,就当我们久别重逢你心里太喜欢吧。”
晚照:“嗯。”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刚才……”
她的眼神很明显,在问她叶闵。
毕竟青葛和叶闵应该更熟悉,自己分辨不出来的,也许青葛能分辨。
青葛想起刚才和叶闵说话的种种,她摇头:“我不知道,根本没办法判断。”
她以为见到叶闵,无非是被他杀还是杀他,万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平和地说话。
晚照听着困惑了:“你也看不出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青葛:“我今天和他说话,总觉得他和以前很不一样,这不是以前任何阶段的叶闵,就仿佛是一个陌生人,我不认识这样的叶闵。”
晚照灵感突发:“难道他是别人假扮的?”
青葛:“不,他就是叶闵本人,只是性情大变。”
晚照:“……好吧,那,我更不知道怎么办了。如果说他在演戏,实在没必要,咱们两个把他逼到那个地步,如今他回到千影阁,必然要报仇雪恨,他想杀我们易如反掌。”
青葛略沉吟了下,道:“我不得不说,如果这是他的阴谋,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天衣无缝,可进可退,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
叶闵是谁,毕竟是昔日叱咤沙场的少年将军,是掌控千影阁十年的人,他在被自己昔日两位属下逼到死角,且揭破自己最大秘密后,那么只有一个选择。
拼尽一切,杀死自己和晚照,隐藏一切秘密。
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一个青葛暂时无法说明白的原因,叶闵并不想这么做。
不杀自己和晚照,他该怎么办?
他可以失去记忆,不多不少,就最近四五年的记忆。
他这一步棋走出,于自己和晚照来说,便是进退两难。
莽撞地对叶闵发难,揭穿一切,显然都不可取,只能隐忍和观察,慢慢地揣摩,时刻提防,永远不能放松警惕。
而在这个揣摩和提防中,关于叶闵的秘密她们自然也不敢轻易泄露。
就叶闵来说,他可以随时恢复记忆,说出真相,也可以永远不说。
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宁王,哪怕有一日被揭穿一切,他也可以解释当时的行为,比如当时骤然发现真相,来不及告知宁王,便紧急捉拿自己,之后便失去记忆。
关键时候,他还可以把一切推卸到消失的白栀身上……
等于叶闵用这么简单一步,直接把自己和晚照制在这里,不敢轻举妄动了。
青葛这么一说,晚照也恍然,恍然之余,不免后背发冷:“他可真行,如果我们没有胆子直接刺杀他,那我们就只能受他掣肘,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永远有这么一个仿佛在保守秘密,但又仿佛可以随时说出秘密的叶闵。
而直接刺杀一个失去记忆似乎对一切一无所知的人,又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关键是以叶闵往日的做派,也考虑到男人的尊严,她们两个当初说出那样的话,或者他死或者她们死,彼此是怎么也不能共存了的。